古古循声望去,柳依依坐在床边的高凳上,半边脸颊笼罩在黑暗里。
“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要拖累我?”
“你为什么要出生?”
女人一改温柔和善的形象,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死死盯着古古,目光里恨意和悔意交织。
古古不解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她看着女人裙下翻涌蠕动的树根,纵横交错的根系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室内,有的甚至探出了窗外,更加坚定了自己正在做梦这个想法。
她今天都问过了,姨姨说她不是树。
古古把自己编织出这个梦境的原因归结为思乡情切。
但她能感受到女人的怒火,即使是在梦里,她也不愿意看到女人生气。
“姨姨不要生气呀。”乖巧趴好的小猪扑腾着起身,四肢并用爬到床沿,肉乎乎的小手捧住女人双颊,二人四目相对。
女人的脸色冷得吓人,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像一座怒面的雕像。
古古撅起小嘴,冷不丁在女人脸上印下一吻。
“古古亲亲你,亲完姨姨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地面上的树根突然停止蠕动,时间仿佛定格在此刻定格。
女人的瞳孔慢慢扩散,怒容僵在脸上。
柔软的,温暖的,非常弱小,没有攻击性。
短短一秒的时间被拉得很长。
女人回味着那一瞬间的触感,脑海中某个记忆阀门被打开,眼眶渐渐蓄起热泪。
“姨姨怎么哭了?难道是讨厌古古吗?”古古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给人擦眼泪,泪痕乱七八糟抹了女人满脸。
失焦的瞳孔逐渐恢复神采,柳依依伸手将古古搂进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个不停。
见状,古古小嘴一瘪,大大的眼睛里也逐渐覆上水色,小胸脯一抽一抽,蓄力完毕后,“哇——”一声巨大的哭声响彻天地。
“都多大了呀,还哭得这么大声,真是不知羞!”看着小孩哭得通红的脸,女人破涕为笑,爱怜地把女孩搂得更紧,嘴上佯装嫌弃,手上却诚实地拍着小朋友的背哄。
小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一哄,古古抽抽搭搭地窝进女人怀里。
令人心安的冷香裹住全身,精神一放松,原先的困意潮水一样涌来。
树根从窗外伸回来,顺便动作轻柔地合上窗扉。
“睡吧,我的……女儿。”
松软的糯米团子就这样黏在女人肩头睡着了。
“别把注意打到她身上。”将小孩重新裹进被褥里,柳依依收回拦住茧鬼的树根,冷冷道,“我自己有办法把她留下。”
“想离开的话,找找有没有别的替死鬼吧,这一批来客里应该有不少蠢人。”
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愤恨,听到这话,倒挂在房梁上的茧剧烈颤抖起来,纯黑的眼睛开裂成不可思议的大小。
哪里还有半分方才主仆情深的模样。
女人将头靠在小朋友毛茸茸的脑袋上,温柔的眼神落在窗外。
“小然……小然……”
她低声呢喃道。
001的面板上弹出两条信息。
【提醒:
目前剧情“子嗣”解锁进度为20%
20点积分点已到账,请系统001注意查收】
【提醒:
目前剧情“滞留”解锁进度为30%
30点积分点已到账,请系统001注意查收】
001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谁来跟他解释一下,他家宿主干什么了这个剧情探索度蹭蹭蹭涨成这样,疯了吗?
*
危机四伏的黑夜终于过去,翌日,天色乌蒙,空中飘起毛毛细雨。
女人换了一身装扮,穿着嫩黄绣花旗袍,搬了张木凳坐在床头,秀气纤细的手指托住下巴,正愣愣地望着被褥里隆起的小包出神。
霜儿将木窗推开,微弱的阳光照进屋内。
“啊——唔!”
受到日光的感召,古古在被褥里蠕动两下,一个鲤鱼打挺便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小女孩用力睁开眼睛,圆润的葡萄眼里含着两汪眼泪,一闪一闪发亮。
柔软的头发在不安分的睡姿下压得变形,乱蓬蓬朝一边翘起,像只潦草的小狗。
“小姐,我来给您更衣。”和恭敬舒缓的语调不同,霜儿脚步迈得极快,话音未落,双手已经搭上衣橱的插销。
那急不可耐的架势不像是忠仆上赶着伺候主子,倒像是衣橱里藏了什么极具诱惑性的物品。
“我来吧。”柳依依站起身,先她一步将衣橱打开。
霜儿“哎”了一声退到一边,目光恋恋不舍地从仅一步之遥的衣橱移开,神情却有些迷惘。
就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衣橱对自己有这么大吸引力似的。
“古古想穿哪件衣服,是这件粉色的,还是那件嫩黄色的?”柳依依打开衣橱,拨开一堆大人的衣服,从最内侧拿出两套小号的旗袍。
旗袍看起来很新,绣着花鸟的缎面即使在昏暗的光线里里也泛着精致的流光。
倒像是从没有人穿过似的。
“我觉得这件好看,跟夫人您身上这件是是同个料子裁的,叫人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母女。”见古古呆愣愣的没什么反应,霜儿提议道。
“死丫头尽瞎说!”柳依依嘴上嗔骂,眼睛却笑成了一弯月牙,也没有纠正霜儿的叫法。
还没完全清醒的小猪愣愣盯着前方,微弱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扉,洒进衣橱里,五颜六色的绸罗锦缎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锃亮的金光。
一切亮闪闪的事物都对小孩子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古古眼睛一亮,瞌睡虫彻底被赶跑。
她扶着床架,试图从比自己还要高小半个头的床上滑下来。
“小心小心!”柳依依忙不迭赶过来,将女孩抱进怀里,“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姨姨,那是什么呀?”古古指着那把挂在精美小木匣子上的金锁问。
“年纪不大,眼光倒是不俗。”柳依依笑着点了点古古额头,从衣服堆里摸出一把金钥匙,开了锁,跟用普通物件打发小孩一样,随手把金锁和钥匙都塞进小朋友手里供她把玩。
趁着古古专注研究起手上金锁的空档,柳依依将她抱到梳妆台上,给小姑娘梳头发。
灵巧的十指上下翻飞,不多时,古古圆滚滚的脑袋上便顶了两个可爱的圆髻。
为了腾出手穿衣服,古古暂时把金锁搁到桌面上,等到女人给她穿鞋子的时候,百无聊赖的古古晃着脑袋到处乱看,看到霜儿目光依旧黏在衣橱底部的木匣子上。
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仿佛有某种规则制约了她的行为。
这搞得古古也对那个匣子好奇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讨要,柳依依替她穿好鞋子,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的伙伴们都怎么样了。”
于是小朋友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转移:“殊恒哥哥!姨姨,古古想去找殊恒哥哥!”
随便给谁一抱就屁颠屁颠跟人走的小笨猪好歹没忘记自己第一个人形坐骑,古古丝毫没有注意到女人一秒变得不悦的脸色。
三个人回到庭院,古古急不可耐扑腾着下了地,咚咚咚跑到厢房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殊恒住的是哪个房间。
所幸院子里的动静将厢房里的人都引了出来,看到古古不仅安然无恙,甚至一改昨日那幅灰扑扑的小土豆形象,摇身一变成为粉雕玉琢的小小姐,众人震惊非常。
“小屁孩!你竟然还活着?!”眼下挂着两个硕大黑眼圈,脸色苍白得仿佛被吸干了精力的红毛青年咋咋呼呼跳到古古面前。
他瞪大眼睛绕着古古看了一圈,突然像被谁踩了脚似的,展现出远超常人水平的弹跳力,一秒跳到宋见义身旁:“你、你你……你不会也是幻象吧!难道我们中计了吗!说好的白天鬼怪力量最弱呢!”
“江余烬!瞎嚷嚷什么呢!”宋见义抬手,毫不留情往他红色的脑袋上来了一记闷敲,他的状态看起来比江余烬好上许多,但脸上同样没什么血色。
两人这么一闹,院子里紧绷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古古歪头看着江余烬,一撇小眉毛抬起,小小的脑袋上弹出几个问号。
突然,她感觉自己被举了起来,一股熟悉的好闻香味随之钻入鼻腔。
古古惊讶转头,眼里满是喜悦:“哥哥!殊恒哥哥!”
少年举着她左看右看,确认过小女孩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过了一夜,身边有个漂亮的姨姨,古古早把我忘了呢。”
古古想到女人那温暖柔软的怀抱,坚定的意志可耻地出现片刻动摇。
但哥哥的怀抱也很舒服呀,只不过是咯人了点,抱人的姿势僵硬了点,力道也不如姨姨掌握得好……
她摇了摇头,想到昨晚离开时少年脸上忧心的神色,讨好地将小脸搁到少年肩上,无师自通,哄人的甜话张口就来:“哥哥在说什么呀,古古一整晚都特别想哥哥,怎么会忘掉哥哥呢?”
许白薇站在槐树下,无力参与进年轻人的打闹,用食指轻轻揉着抽痛的太阳穴。
是错觉吗?她抬起头,怎么感觉今天的院子比昨晚还要阴凉几分。
副本的逃离节点在第四日子时,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尽可能将副本的探索度拉到最高,以此来规避隐藏的死亡触发条件。
虽然随着剧情的解锁,积分虽然会在副本内实时结算并汇入账户,但积分商城只在副本外开放,他们并没有办法在副本内购买道具。
每解锁一部分剧情,系统会自动替玩家总结补充该剧情片段信息,这些信息有时候能够帮助他们在避免不了的剧情杀中找到逃生方法。
而探索剧情最快的方式无疑是从特殊npc口中获取情报。
目前为止,存在感最强,最可疑的npc显然是柳依依。
她朝门帘旁站得端庄,目光一刻不曾从古古身上挪开的女人走去:“昨天来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向夫人道谢。”
“我姓许,名白薇,是首都大学的民俗学教授,此番前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贵村的风俗文化,不知道夫人方不方便借我一点时间,向我们介绍一下我们贵村的风土民情呢?”
客气话源源不断从许白薇口中吐出,她试图从柳依依嘴里套话,注意力却不由自主被站在女人斜后方的女仆吸引。
这人脖子上没有绷带,而且身高跟自己相仿,显得跟更后面站着的那两位比自己高出两个头,身材健硕,脖子上和其他仆人一样缠着绷带的女仆格格不入。
“实在抱歉,家主不让我出门。”女人眉心蹙起,遗憾地叹了口气,“之前约好的郎中也到了,等他给我配完这个月的药,我还得请他去给老爷看看呢。”
“家主已经交代好了,让阿福一会儿带大家到村里到处转转,咱村子不大,不出半日就能逛完。”
家主?
那个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感觉随便一场小风寒都能把他单杀的男人吗?
就这么一个话都讲不了的病秧子,他的命令你真会乖乖遵守?
怎么听着那么不可信呢。
女人嘴上这么恭敬地称呼着,脸上却没有半分敬畏的神色。
正如昨天晚上,她处处替男人解释,看似面面俱到,一幅落落大方贤惠周到的当家主母派头,却丝毫感觉不出半分鞠躬屈膝的卑亢之气。
骨子里透出的傲慢和鄙夷,无法像语言那样使用演技包装。
这二人的婚姻关系应该是切入点之一。
许白薇挑了挑眉。
“古古,哥哥你也见到了,现在要不要跟姨姨一起离开?”柳依依偏了偏头,越过许白薇朝古古喊话。
殊恒警惕地眯起眼,将怀里的小团子抱紧了。
“嗯……不要。”一声拒绝让众人松了口气,古古咬着手指,盯着院里那棵苍老的槐树出神,突然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女人居然也没有勉强,笑容得体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对了,请各位注意在日落前回到宅里,老爷给各位设了接风宴,再说了,入了夜,外面总归还是不太安全。”
离开之前,女人贴心提醒道。
院子里只剩下玩家,所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地围成一圈,开始交流昨晚的情况。
“昨天半夜,两个剧情的进度条突然动了,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我们昨晚听到门外有呼救声,我刚打算开门去援救,手就被门上突然长出来的木刺扎伤了。”江余烬将手举起,掌心上有两个粉红的圆形疤痕,“直到外面尖叫声停止,隔壁的宋医生过来帮我疗了伤。”
“幸好我们没开门……”高挽晴脸上血色尽消,后怕地抖了一下。
封桀和殊恒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省略一些不适合让普通人人知晓的细节,将昨晚房中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但这些变故……都跟剧情没什么关系吧?”
一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到小姑娘身上。
“嗯……古古昨晚一直在睡觉,还做了个梦。”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身后的槐树,“梦里姨姨长出了跟槐树奶奶一样的树根,霜儿姐姐变成了蚕宝宝。”
哈?
这又是哪本童话故事书里的情节?
【提醒:
目前剧情“祭祀”解锁进度为20%
20点积分点已到账,请系统注意查收】
啊?
冰冷的机械音划过大脑皮层,此时此刻,众人看向古古的眼神就跟见了鬼一样。
001双手抱胸,用一种高维物种俯瞰低维生物的目光环视四周,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不是吧,你这小孩运气这么好?”江余烬挤开宋见月,往殊恒那边蹭了蹭,“看来你还是有点用的嘛!”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试图蹭点欧气。
其他人的内心活动跟江余烬相似,对古古的看法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反而宋见月显得淡定很多。
“真棒真棒!”他习惯性拿出在儿科医院里对待小孩的那一套。
“这么说的话,目前应该有两个潜在的死亡触发条件可以确定,槐木和白色布料。”许白薇将话题拉回正轨,她看了一眼趴在殊恒肩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状况外的古古,放轻声音问:“姨姨和那位……霜儿姐姐没有伤害你吗?”
“没有呀。”
许白薇:“古古的异能是什么呀?”
“异能?”古古努力回想001先前叮嘱过她的话,“古古的异能是……嗯……入定?”
“入定?”
入什么定?
不同玩家的脸上浮现出同样的疑惑。
以为这里是寺庙吗?
听到这个回答的001脚下一个趔趄,眼镜差点跌落地面摔成四分五裂。
什么入定!
是入境!
简而言之,古古的异能是与鬼怪的精神世界进行连接,还原并进入其情绪波动最大的场景。
这种能力如果被一个高度社会化的正常成年人拥有,或许可以发挥其百分之百的作用。
但他家宿主是一个路都还走不太稳的奶娃娃。
想到这里,001又长长叹了口气。
“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把任务分配一下吧。”不知不觉,许白薇已经成为了整个团队的领导者,她环视众人一圈,问道,“谁愿意跟npc去户外?”
“我去吧。”王能主动请缨,转头看向殊恒和封桀,“昨天那个叫阿福的npc没得手,现在对你们两个人的仇恨值应该不低,你们还是留在宅子里比较合适。”
宋见义和江余烬点点头表示认可,主动提出要跟王能一起:“到时候需要离开阿福监视去摸别的线索,还得留两个人拖住他。”
“好,注意安全。”说完,许白薇转过头问小女孩,“古古小朋友,你愿意跟姐姐一起去看望那位生病的叔叔吗?”
“叔叔?哪个叔叔呀。”小女孩一脸迷茫。
“就是那个全身都缠了绷带,看起来像个木乃伊的叔叔。”
“木乃伊?”从未听过的全新词汇钻入大脑,古古新奇地一遍遍碎碎念。
然而,被大人用这样信任倚重的目光看着,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
小姑娘挺起胸脯,答应得十分爽快:“古古可以!”
“不行。”拒绝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殊恒皱起眉,看向许白薇的目光中满是不赞成,“你是说,要让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去恶鬼口中套取情报?”
“我会保护她。”面对质疑,许白薇从容不迫,反问道,“除了古古,我们这里还有谁有能力做到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不需要探索,光靠与鬼怪接触就能触发这么多剧情?”
从理性的角度考虑,古古确实是完成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
但殊恒信不过许白薇的能力,他没办法放心把古古的安危托付给她。
一番商讨下来,最终决定,由封桀和殊恒陪古古一起去探病,许白薇和高挽晴负责摸清整个宅院的格局。
两个少年带着个小孩,要去做一项几乎可以说是危险系数最高的工作。
怎么想都觉得荒谬。
许白薇皱着眉头,试图再劝劝。
“你们几个没问题吧?”怀有同样担心的不止许白薇一个,王能拍了拍封桀肩膀,不放心地说,“不然还是让许姑娘跟封桀交换一下,好歹她是经历过几个副本的老玩家了,经验更充足些。”
“您放心,我们会没事的。”殊恒摇摇头,礼貌拒绝了这份好意。
言至于此,王能摇摇头,也不再多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胶囊,塞到古古手里:“胶囊里面有一把压缩的斧子,有坏人想伤害你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把他脑袋砍下来。”
*
古古三人离开庭院,借着灰蒙蒙的天光,宅院的模样终于清晰了些。
这宅院的主人似乎特别爱花,一路走来,回廊和亭子里栽满了奇花异草,各色花卉争奇斗艳,成了这灰暗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路上碰到几个洒扫浇花的仆人,有人经过,那缠着白色绷带的脖颈就僵硬地转动起来,朝他们点头致意,叫人疑心再靠近些都能听到锈蚀金属活动发出的“吱呀”声。
古古半张脸埋在殊恒怀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到处瞧。
没有一点点生命的气息,无论是漂亮的花,还是这些像石膏塑像一样苍白的佣仆。
真没意思,古古咂咂小嘴,注意力转移到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封桀身上。
这个哥哥好像比昨天晚上看起来虚弱了一点?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主母在哪座厢房歇息呀?方便为我们带一下路吗?”殊恒拦下一名男仆问路。
那男仆比殊恒矮上半个头,脸上棱角分明,尽显阳刚之气,看着与藏在宽大的粗布衣衫下瘦小的身体极不适配,一双灰白枯槁的手用力抓在笤帚木棍上。
他闻言转过头来,却只直直盯着古古的脸看,半晌,点了点头,沉默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一行人来到膳房,还没进门,浓重的苦药味便通过窗板的缝隙飘了出来。
灶台上摆着几个瓷碗,碗里装了各种药材,这其中,两种药材异常显眼——一个碗里装了长短不一的黑色毛发,另一个则盛着满满一大碗暗红色的液体。
柳依依秀气的小脸隐在蒸汽里,只露出一个莹白的小尖下巴,她依次将药材倒入锅里,用长勺搅拌均匀。
一大锅暗红色的液体咕嘟嘟冒起小泡,苦药味随着热气蒸腾,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众人行至面前,她抬起头。
“姨姨!”古古开心地叫起来,她想起许白薇的嘱托,问:“姨姨可以带古古去探病吗?”
“探病?”女人不解,“怎么突然想去探病呀?”
“古古想看木乃伊!”小姑娘直言不讳。
“古古的意思是,她看家主病得那么重,很担心他的身体。”殊恒解释道。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女人被逗得乐不可支,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难得你们有这份心意,随我来吧。”
红木亮漆家具,黑底描金画屏,屋子里熏着厚厚的龙涎香,烟雾里,几盏落地宫灯泛着明黄色的光,床上躺着个形容枯槁的人,脸上缠着一圈圈绷带,灯光一照,像泛黄的老旧画像。
“老爷,客人关心您,说要来探望您。”女人往床边一坐,伸手将男人扶着坐起身来。
面罩一样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绷带中露出一双瞪大的眼瞳,他发出痛苦微弱的“唔唔”声,整个人像张老旧的折叠椅一样折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折叠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