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难得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
府中的饭食有重也一手包办,每日变着花样做的精致可口,朔月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他几次莫要再浪费钱,那些东西少吃或者不吃,都是可以的。
他却总是有理由——或是碰巧遇到便宜的,又或是那妖贩非要贱卖。
次数多了,朔月也懒得与他辩驳,由他去了。
至于贪狼、炙豹,则负责洒扫庭除、打理杂务这些琐事,一切都被规整得井井有条。
身为妖主的她,终于也开始有个妖主的样子。
她最终接了几桩不算紧急的任务,在参加完疾风的婚礼后再行处理也不晚。
他们二人虽说婚约已断,但毕竟也算得上是曾经的旧友,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足。
婚礼当天,天光还未大亮,朔月推开房门,见重也已经候在院中。
他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依旧是一身月白色长袍,但料子明显华贵许多,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暗纹,在晨光中流转着淡淡的光华。
墨发用一枚剔透的白玉冠束起,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他安静地站着,身姿挺拔,若非朔月知晓他的身份,几乎要以为这是哪家仙门的翩翩公子,或是即将去迎亲的新郎官。
“主人。”重也见到她开门,快步迎上前,笑道:“我们何时出发?”
朔月上下打量着他,淡淡道:“你是去当宾客,还是去当新郎官?”
听出朔月有一点不满意,重也反而笑意更深:“重也不当宾客,也不当新郎官,从始至终只当主人的随从。”
他越说越慢,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我只是不想给主人丢脸罢了。”
朔月看他半晌,冷哼一声:“什么时候从奴隶升到随从了?”
重也也不恼,笑着追上朔月。
“随从也好,奴隶也罢,反正都是主人的人。”
——
妖族的婚礼,通常会设在一片广袤的草地上,没有亭台楼阁,反而更显原始与盛大。
巨大的鲜花拱门由藤蔓自然生长缠绕,点缀着各色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灵花。
一群草木妖精手拉着手,围成一个个圆圈,唱着空灵祝福的神谣。
无数色彩斑斓的蝴蝶精煽动着翅膀,在空中洒下细碎的光点,如梦似幻。
宾客们大多会显化出部分真身,以示对新人的尊重和对妖身种族的敬仰。
一眼望去,有顶着毛茸茸狼耳的,有拖着蓬松狐尾的,有额生锐角的,有背覆羽翼的……形态各异,妖气蒸腾。
朔月有些迟疑,不大想露出自己的妖身。
因为她是一只兔子精,兔耳雪白柔软,与她如今的身份实在不符。
可若只显露一双红得沁血的眼睛,又显得有些失礼。
她没法,心念一动,头顶一对透着淡淡粉色的兔耳悄然出现。
果然,立刻引来了身旁之人的注意。
重也的目光几乎是在兔耳出现的瞬间就黏在了上面,耳朵轻轻颤动,他的眼睛也跟着眨啊眨,毫不掩饰好奇与喜爱。
“主人……”他小声唤道,手指蠢蠢欲动。
朔月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让他收敛一些。
重也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竟然无视了她的警告,飞快地伸出手,用指尖极轻极快地在她柔软的兔耳尖上触碰了一下。
触感温热、毛茸茸的,难以言喻的舒服。
朔月浑身一僵,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猛地转头,眼中寒光乍现。
重也已迅速收回手,摆出一副无辜又乖巧的模样,只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盛满了得逞的坏笑。
这时,周围一些相识的妖族也注意到了朔月和她身边这个过分俊美、气质独特的人族男子。
立刻便有妖想到,前几日妖市上流传的“朔月妖主万金买奴”的轶闻,纷纷投来揶揄的目光。
“朔月妖主,想必这位就是你那价值万金的人族宝贝吧?”一个顶着鹿角的妖君笑着打趣。
“果然名不虚传,这皮相,这气度,说是仙人我也信啊,难怪朔月妖主舍得下如此血本。”
“带出来撑场面倒是极好,只是不知……朔月妖主买他回去,还要做什么,若只是干看着,不如出个高价让给我吧。”是一个顶着冠羽的孔雀精,嘴上在问朔月,眼睛却明晃晃地盯着重也。
重也已主动躲至朔月身后。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躯,朔月忍不住暗恼,手心化出一道灵力,给他传音入耳。
“当初不让你来,你非要来。我虽未把你当成奴隶,可在别人眼里,你就是可以随意……”
话说一半,朔月停下,轻拍他的手背,“以后还是留在府里等我,安全些。”
顾不及重也的反应,朔月看着还在咄咄逼人的孔雀精,道:“我就算看着,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到了我手里的东西,断没有再让出去的道理,除非你是打算来抢?”
孔雀精愣在原地,她说的不是买吗,怎么就成抢了?
“这,朔月妖主说笑了,大人既然不愿,我自是不能勉强,就先告辞了。”
笑话,再不走,恐怕命都没了,她刚刚是哪来的胆子,敢从朔月手里要人。
呸!真是美色害人!
孔雀精走了,周围却没人再敢说话。
朔月打了个哈哈,拽着重也就要离开。
疾风远远朝她喊了一声,走了过来。
疾风是狼,银灰色的狼耳竖立着,眼神中带着狼的锐利。
他先是深深看了一眼朔月,随即便将目光牢牢锁定在重也身上,带着审视与复杂,上下打量了许久。
“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疾风语气硬邦邦的,不等朔月回答,他又问向重也:“小子,她打过你吗?”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年朔月那双看着软萌的兔子拳头,砸在身上有多疼。
朔月蹙眉,刚要开口,重也动了。
他伸出双臂,亲昵地抱住朔月的一只胳膊,将半边身子都靠了过去,脸上泛着羞,甜腻地看着朔月。
“主人她对我可好了!才舍不得打我!她给我住最好的屋子,穿最好的衣服,还吃她亲自……吩咐人做的饭!”
他微妙地顿了一下,将“做”字含糊过去,但那依赖和幸福的姿态却做得个十足十。
朔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弄得浑身不自在,她想抽回手,却被重也抱得更紧。
疾风的脸色瞬间变黑,重重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婚礼快要开始了”,转身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朔月:“……”
周围的妖族们发出低低的哄笑声,看向朔月和重也的眼神也更加暧昧。
幸好婚礼仪式很快开始,阻止了朔月想要暴走一顿重也的心思。
她站在一旁,安静观礼。
狐族公主果然貌美,身后九条蓬松雪白的狐尾优雅地摇曳,她身边的疾风威严而霸气。
在天道的见证下,在众宾客的欢呼声中,两人的尾巴虔诚而痴痴地缠绕在一起,带着妖族特有的、毫不掩饰的热情与欲.望,当场来了一个热烈而绵长的吻。
妖族的天性在此刻被彻底释放,现场气氛瞬间被点燃,变得躁动而暧昧,口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纷纷呼喊着“再亲一个!”
换得狐族公主妖魅一笑:“想看?你们自己来呀。”
气氛瞬间燃至顶峰。
朔月拉着重也,一点一点往后退去。她虽为妖主,但骨子里仍保留着兔族的一些天性,对于这般直白热烈的场面,终究有些不适应。
她侧头,重也正看得目不转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盎然的光彩,似乎对这些充满了兴趣。
朔月莫名一窘,拉住重也的手腕,低声道:“走了,出去透透气。”
重也乖顺地被她拉着,穿过喧闹的人群,离开了那片弥漫着情.欲气息的青草地。
宴席上更是喧嚣,酒酣耳热之际,疾风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显然喝了不少,狼眼里带着醉意,凑到朔月身边,压低声音道:“我说朔月,你这可不行啊。”
朔月不解地看他。
疾风嘿嘿一笑:“你刚刚去哪了,都两百多岁的大妖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动不动就害羞。”
“我看你刚刚那样子……扭扭捏捏的。你这发情期估摸着又快到了,到时候可怎么办?总不能还是靠自己硬扛吧?”
他声音虽压得低,但还是让重也听见了。
他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一双眼睛望向疾风,天真又认真:“发情期?那是什么?到了会怎么样?”
疾风被他一问,先是一愣,随即看看重也,又看看朔月,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哈哈大笑道:“是了是了,哎呀,瞧我在这瞎操心。你小子虽然是个凡人,肉身弱了点,但胜在是一个男人,有一副好皮囊,配我们朔月……嗯,勉勉强强也算够格了!”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带着醉后的调侃。
也不知道重也是听懂还是没听懂,一个劲追着问:“所以,到底是什么,你还没告诉我。”
疾风挤挤眼睛,端起酒杯神秘兮兮地说:“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说罢,摇摇晃晃地要去找别人喝酒。
朔月伸手扶了一下,疾风的眼眶瞬间通红,他哽咽着:“兔子,以后好好的啊。”
“还有你小子。”他指着重也,道:“要是对我们兔子不好,被我知道了,我一定掘了你祖宗十八代!”
朔月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拿起酒杯猛猛灌酒。
好好的一个婚宴,非要搞什么煽情,还有重也,他今天好像格外嘚瑟。
她是不是应该让他做点奴隶该做的事情,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主人,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朔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内心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无论什么,我都愿意。”
重也又一次强调。
暮色霭霭,眼前的人,专注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