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织睁开眼,视野之中充斥着朦胧的白光,她蜷缩着小手,从白光的包裹中走了出来。
此时已经是秋末,满山遍野的红叶。
喻织杏眼里满是茫然……她记得、她记得最后一次沉睡是在一百多年前,末法时代,妖族式微,为了保护妖族,喻织耗费大量妖力,在界山画了结界,妖族不为世俗所扰,而她身为准妖王也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中。
再次醒来,周围的环境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山野之中,鸟类鸣声上下,山泉水清澈,依稀可以看到几幢丑丑的矮房子。
冥冥之中的感应也在说明结界并没有破坏,喻织已经感受到了族人的存在。她身上披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妖王衣袍,穿在身上像批了个大麻袋,她赤着脚朝着山脚的房子奔去。
多年没有见到族人,喻织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慢下脚步,小小的村落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中。
一日妖的界碑也出现在喻织的视线中,她捏着小手擦了擦界碑上的尘土,再看向村子,狭小的一条土路,一头老黄牛甩着尾巴,黄牛骨瘦如柴,倒是坐在黄牛背上的中年汉子白白胖胖,他眯着眼朝着喻织看过来,却陡然睁大了双眼:“妖、妖王殿下?”
每个妖的基因中都能本能地感知到妖王的存在,喻织身上属于王族的气息他们自然也能感知到。
天杀的,要知道他们盼着妖王殿下苏醒已经许久许久了。这一天总算也让他们盼来了。
中年汉子连忙从黄牛背上跳下来,对着喻织一个深深的跪拜:“小的拜见妖王殿下。”
别看面前的小奶娃看着不过才两三岁,但他们却丝毫不敢怀疑妖王血脉的正统。
喻织圆溜溜的眼睛这才慢吞吞落在这男人的身上,撇了撇嘴:“你也是妖?刚刚我都没有看出来。”
中年汉子谄媚地笑笑:“我当然是妖。”
喻织啃着手指头:“你的妖力太弱了,我第一眼还以为就是个凡人呢。”
中年汉子被会心一击,他面露苦涩:“实不相瞒,自从您陷入沉睡中,我们族人的日子过得确实不太好,现在灵力太低,我们修炼不成什么样子,跟凡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喻织看着他白白胖胖,还在思考他是什么品种的妖,他便自报家门:“我是萝卜妖,叫白罗波,我先带着您到家里吃点东西吧。”
好敷衍的名字。
但眼下看着贫穷的小山村,喻织确实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小手缩在长而宽大的袖子中,拖着长长的衣袍跟在白罗波的身后,一边好奇地张望着四周。
当初初代妖王选择定下王都在界山,便是因为灵气最浓郁,风景最秀美,如今灵气式微,界山的风景依旧。
蔚蓝色天空一望无际,清澈见底的山泉中可见一尾尾小鱼,低矮整齐排列的房子用最普通的泥巴砖瓦组成,但他们会用漂亮的草本植物编成花环装点自己的房子。
“白罗波,你放牛回来啦?”打招呼的人视线这才落在白罗波身后跟着的小女娃身上,他正要开口调笑两句,冷不丁又看到白罗波后面拖着个小尾巴,“这是……妖、妖王?”
妖王不过两百岁,按照妖怪的寿命,相当于人类两三岁的幼崽。可就算面对的是个小娃娃,他也不敢怠慢。
喻织身上的气息太浓,几乎没过多久,整个界山都知道妖王苏醒的消息。喻织掰着手指头数他们的人头,数来数去也只有一百来个人,她的眉头紧皱,沉睡前,妖族怎么说也有几万人,虽说和巅峰时期妖族妖丁兴旺比不上,却也没有现在这样可怜。
看来她沉睡后,妖族死了不少人。
“拜见妖王殿下。”
“太好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用那么苦了。我们的王回来了!”
“回来啦!回来啦!”
这些妖怪们日子过得惨兮兮,喊叫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高高挥舞着手中的破抹布、拖把、扫帚、长木棍,不管是老是小,统统为喻织的苏醒欢呼。
喻织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停停停,先停下。”
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妖怪总是心思单纯地,哪怕活了大几千岁的老人家眼睛里看着也是没有任何心机。
“你们平时就住在这种地方吗?”不是喻织嫌弃,喻织只是有点不理解。
有的房子上面甚至破了大洞都没有补。
他们齐刷刷点头:“嗯。”
“那你们平时吃什么?”喻织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她叉着腰,像个巡视自己领土的国王,视线掠过每一个子民身上。
白罗波以为她饿了,就主动邀请:“小殿下饿了吗?中午饭要不就在我们家吃?
喻织原本想要拒绝的,只是沉睡了很久以后,她的小肚皮确实一直在咕叽咕叽。
她勉为其难点点头:“那好吧,不过不是我饿了,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你们平时的饮食起居。”
白罗波家里的房子在村子里算是稍微好点的,起码没有房顶上破一个大洞这种情况。一个篱笆围起来的小院,白罗波的院子从来都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那么多人过。
不仅院子里,就连房间中都站满了人。
他把遥控器给喻织,调了个动画片给喻织看。大方块的彩色电视机,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在村子中却是一个九成新的稀罕物,是白罗波从镇子上的二手店收来的,村子里的村民们有事没事就会蹭电视看。
白罗波去做饭了,几个手艺不错的也跟着去了。
喻织原本是想问问现在妖族的生存环境怎么样,只是她太小了,很容易被电视机中花花绿绿的动画片吸引,全神贯注看着电视机中的卡通人物。
很快,一阵浓郁的香气让她抽动鼻子。
白罗波端着两盘菜来了,喜色洋洋道:“来了来了,快来吃饭。”
小小的木头饭桌上,一盘菜是炒白萝卜,另外一盘菜是凉拌白萝卜,喻织的大眼睛中不免多了几分失望,她无肉不欢主义,现在看着两盘素菜没什么胃口。
喻织还不会遮掩脸上的表情,什么神色都写在脸上,没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端了几盘菜出来,炖的小鸡炖蘑菇,还有炭烤的牛肉,色香味俱全。
她拿着筷子,眼睛还时不时往电视机中的视频上看。
白罗波做的菜真的好好吃,白萝卜很水嫩,吃进嘴里回着淡淡的甘甜,而且火候恰到好处,喻织好像也没有比自己想象之中那样难以接受萝卜的味道,山里的东西经过地力的作用,都很水灵,一堆妖怪挤得满屋子都是,慈爱地看着喻织吃饭。
粉嫩的腮帮鼓鼓囊囊像个小仓鼠,喻织吃饭已经很利索了。沉睡太久,又是为了拯救妖族而陷入沉睡,不管如何,界山的妖怪们都很感恩喻织。
喻织吃完饭,擦了擦小嘴。
“说说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妖族现在的人口怎么这么凋零了。”
身为妖王,喻织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子民居然只剩下这么点。
白罗波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年灵气式微,您陷入沉睡,我们的日子更加不好过,说是妖怪其实和普通的人类没什么区别,也就是活得岁数稍微久一点,后来我们办了人类的身份证,有了公民身份,偶尔要和人类做一点生意。”
“跟人类做生意你们也能把日子过得这么差吗?”喻织短暂的人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沉睡,只知道人类是很擅长改变的生物。
妖王遗留给她的记忆中,几千年前的人类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到在前两百年还是穷穷的,有一些人做的生意很大,富得流油。
再看自己的子民们,一个个身为堂堂妖怪居然还连一件像模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
喻织板着小脸叹气,她的子民们怎么能这么笨!!!
“吃饱了吗?”白罗波笑眯眯地问。
另外一个清秀的少年道:“不要害怕吃穷白罗波,他很有钱的,他的地是最多的,种了很多又大又圆的白萝卜。”
想想白萝卜水润的滋味,少年舔了舔舌头,白罗波皮笑肉不笑:“坏狸奴,小心我烧了你的皮草。”
喻织又问:“那身份证长什么样子呢?”
有个随身带着身份证的妖就给喻织看了看身份证,“很多场合都要用到呢,去看病去办卡什么的。”
白罗波打断他们:“好了,你们还在这站着做什么,都各回各家吧。”
想蹭电视看的,好奇喻织的,还赖着不肯走。
“明天早上我要去镇上的集买东西,殿下明天跟着我一起去。”白罗波让自己的妻子白萝萝给喻织收拾出来一张床,“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看看。”
喻织听着一口一个殿下也觉得有点怪,她仰着小脸:“以后叫我名字就好了。”
“但是我们会承受不了业力呀,还是这样就好,去玩会吧。”白罗波摸了摸喻织的小脑袋。
喻织毕竟还是小孩子,她拉着椅子,专心致志看电视,白罗波把门一锁,去地里忙活了。
白萝萝正在忙着做沙琪玛,她把面粉打入鸡蛋,擀开,切成面条状又放到锅里炸,磨具中放着水果干和坚果。
闻着甜滋滋的味道,喻织站在一边拼命吸着味道:“这个是什么呀?”
“这个是沙琪玛,做好了先给你一块尝尝,剩下的明天拿到镇子上卖。”白萝萝身形纤细,说话柔声细语,看着喻织身上不太合身的妖王长袍,寻思着等明天去镇上做完生意回来以后就带着喻织到城里买点新衣服。
沙琪玛做好了,白萝萝分了喻织一块,味道甜甜酥酥的,喻织一直到了晚上还想着那个甜味。
她有点高兴的想,看来族人的生活虽然有点可怜,但是好吃的也有这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