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迢 第12章 小猪崽

俞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忍着笑意扯了扯宗迢，示意他快走，岂料他却瞅她一眼，偏偏上前一步，在摊前站定：“多少钱套一次？”

来了生意，小摊贩总算不得不放下手机，也顺带看清楚了“爸爸”……哦不是，是那个眉目深邃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莫名其妙的，他后脊一凉，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因为嘴欠而被杀人灭口。

小摊贩笑容僵硬地搓了搓手，面不改色地换回了最安全的称谓：“咳，两位帅哥美女，我这儿童叟无欺，十块钱三次哈。”

“啧，这玩意儿都涨价了啊？”宗迢收回轻飘飘的视线，口中感慨着，却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在那些小玩偶前蹲下去，“喜欢哪个？”

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俞遥有点莫名其妙：“不用了，我们快走吧。”

宗迢却恍若未闻，他一个快而立之年的大男人，蹲在路边挑挑拣拣，把那些毛绒玩偶一个个地拎起来又放下，那认真劲儿，跟挑女朋友似的。倒是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他的半边脸庞上，暖融融的，比起之前的印象，好像又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息。

俞遥垂了垂眼眸，按捺住心底那莫名其妙的一刹那悸动，插着衣兜站在他身后随口道：“说的好像我随随便便指一个，你都能套到似的。”

“小看哥哥啊？来来来，指一个，绝对给你套中，”说着，他拎起一只看上去很好摸的猫玩偶，回头冲她扬眉，“这个怎么样？摸着舒服。”

俞遥也中意那个，但大概是这男人刚刚在车上莫名其妙冷脸的缘故，她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跟他唱反调，偏偏指向最角落里那只看上去格外难够着的兔子：“那个兔子吧。”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就算是枪法百发百中的宗警官也不例外。

套圈用的竹圈很轻，弹性也好到变态，他试了两次，竹圈都从兔子身上弹了出来，与之失之交臂，最后掉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眼看这男人面色冷冽，眼神狠厉地掷下一圈又一圈，那冷酷无情的态度跟对待嫌疑犯似的，隐隐有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意思，俞遥好笑又无语，轻咳一声，试探性地开口：“那个兔子丑得有些厉害，要不，还是之前那只猫？”

宗迢的动作一顿，状似矜持地点点头：“既然你改注意了，那也可以。”

几分钟后，宗警官面无表情地从小商贩手里接过了他唯一套中的毛绒玩偶——一只土粉色，憨态可掬的猪。

他拎着那只玩偶猪崽付了钱，在小商贩想笑又不敢笑的神色里，领着俞遥走了一段路，直到那个套圈的地摊已经彻底被甩在了身后，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地把那只玩偶扔进俞遥怀里：“来，猪。”

俞遥rua了一把软绵绵的玩偶，狐疑地抬起头：“怎么感觉你跟骂人似的？”

“没啊，”他懒洋洋地应了声，突然停下脚步，眯了眯眼睛，端详着她那副明显忍着笑意的脸，“小姑娘，我好心套个玩偶逗你开心，你倒好，搁心底笑话哥哥技术不行是吧？”

俞遥终于忍不住让笑容溢出了嘴角，偏偏还要一本正经解释道：“其实猪也挺好的。寓意好，照这个趋势涨价下去，明年还能吃得上猪肉，是宗警官有福气。”

宗迢被噎了一下，挑挑眉：“没看出来啊，小丫头还挺伶牙俐齿？”

他也没真的打算跟个小姑娘计较，自己难得同情心泛滥，临时起意套圈的意图本来就是逗她开心，现在倒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这就对了，多笑笑，网上那些事情不必去理会，多大点事儿。”

俞遥垂了垂眼眸，笑容微敛：“我没打算理会。走吧，我们去买菜。”

她迅速转过身，刚要走，却被宗迢拉住了胳膊。

“等下，欠我的饭下次再还，今天哥哥带你去吃点好的，给你洗洗尘。”

在小姑娘不解的眼神里，宗迢叹了口气，冲她晃了晃手机，把最新接到的消息说给她听：“楼下煎饼摊的摊主说，家里那边有记者蹲守着，咱们晚点再回去，先找个地方吃饭。”

到目前为止，俞遥其实还没有打开过任何社交网站，也不知道周子然的事情到底发酵到什么程度了，直到这一刻，听闻有记者在家附近蹲守，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严重。

“周子然的叔父是市电台的台长，是他故意找人把你被放出来的消息炒上热度的，”宗迢淡淡地继续解释，“网友不了解具体情况，而那些无良媒体和营销号却向来是闻风而动，我们没必要跟他们硬碰上。”

俞遥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玩偶，开口却是轻轻嗤笑了一声：“我其实也无所谓的，他们随便怎么写，清者自清，总不可能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就真的东躲西藏吧？”

“又不是真逃犯，我还要上课，明年还要考研，我不欠周子然的。”

小姑娘仰着头，目光清亮又笃定，似乎真的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未来的科学家，”宗迢将温热的掌心搭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还小，以后要走很远的路，我们这些人混日子的，脸皮厚，对这些事情倒是无所谓，你不一样。你都叫我救命恩人了了，那好歹你也算是我护着的人吧？”

“我这个被削了职的家伙，再不给力，至少护着你不染上那些脏东西，是不是？”

他依然时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俞遥坚硬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不痛，但又痒又涩。

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

宗迢却没怎么察觉，拉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好了，走吧，带你吃好的去，咱们洗洗尘。”

这一带其实离市中心比较偏远，似乎是靠近什么重污染的厂房，路边甚至时不时有扬尘飞起，更别提饭店的踪影了。

俞遥本来以为宗迢会带她去附近随便找家小餐馆解决了晚饭，却没想到他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定，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那头的男音沙哑暴躁，在寂静的马路头显得格外不耐烦：“又干嘛？能不能让老子好好睡一觉了？”

俞遥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再加上对方的声音太有辨识度，她几乎是立刻辨别出，是那天在楼梯道里，给宗迢打电话让他回厂接活儿的人。

她下意识侧过头瞥了眼宗迢。

“是我，”宗迢没留意到她的注视，只是习以为常地，在对方挂断电话前懒洋洋地开口，“本来想问问你厂里还有谁在，既然你回来了，能不能开辆车过来接我们一下？地址我随后发过来。”

“我接你？”那端的男人像是气笑了，嘲讽地拔高了音量，“宗迢，你tm梦没醒呢是吧？这么多年没打死你，是老子的仁慈。”

“之前拐卖案里跑脱的那个人，我找到他下落了。”宗迢没理会他，面色平淡地搁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面前零星几辆车飞驰而过，宗迢收回手机后，内心莫名多了几分烦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触及到冰冷的打火机和烟盒，正准备抽出来，才突然想起，自己面前还矗了个似乎不怎么喜欢烟味的小姑娘。

俞遥敏感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在他望过来之前快速移开视线，低头揪那那个猪玩偶的耳朵：“我们是要去别人家里吗？如果麻烦的话……”

“不用管他，会来接我们的，”他的脸上很快便重新挂上若无其事的笑意，“倒是你，要不我们先找地方找买件衣服？跟垃圾场捡到的小疯子似的……”

俞遥捏着猪耳朵的手一僵，状似不经意地缓缓把视线挪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虽然不至于从垃圾场里出来的，但却是算不上干净。

那天晚上接到电话从床上爬起来，她只是随便在睡衣外套了外套和裤子，后来直接从学校被带走——到今天被宗迢接出来，已经整整过去三天多了。

衣服上沾了那晚烟火的痕迹和后来审讯室特有的味道，隐约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芬芳”，她很快又想起，好像头也是没有洗过的，而且几天没梳乱糟糟地。

饶是俞遥平日里过得跟标准理工科女生没什么差别，不化妆也不怎么注重外表，偶尔通宵实验连护肤都顾不上，匆匆赶回家就开始躺尸，也委实没有尝试过几天不洗头洗澡的滋味。

她的脸色慢慢变得古怪，终于第一次有了这个年纪女生该有的，名为羞赧的情绪，只不过这种情绪在俞遥身上反应出来，只是镇定地挪开视线，加后颈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宗迢只是随口转移话题，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后，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见小姑娘盯着马路半天不说话，他也顾不得那通电话给自己带来的烦躁情绪，生怕自己把人惹哭了，但又委实没有什么哄人，尤其是哄小丫头的经验，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头发也有点油，估计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先找家商业城……”

俞遥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在她疑似写满“你死了”三个字的眼神里，宗迢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轻咳一声，终于情商及时回归，微微挑起嘴角，强行挽尊：“没事的，咱们俞遥小同学天生丽质，就算像个小疯子，也是顶好看的小疯子。”

俞遥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前后变卦打自己脸的人，目瞪口呆地盯了他半晌后，无视不受控制而莫名其妙红起来的耳垂，默默抱着怀里的“猪崽”后退一步：“您以前在刑警队的时候，都是靠不要脸才抓到犯人的吗？”

俞遥：别的小说里男主都是杀伐决断，随随便便抓空几个商场的娃娃机，而我就只配拥有路边的土粉色猪崽……哎。

只撩不负责的宗狗子，迟早要遭报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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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猪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