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后生!” 木枫川被人从回忆中唤醒,他甩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看见秦大川一手扯着秦二川,两个人脚步有些踉跄,“雨住了,歇一哈吧。”
木枫川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高原上的雨,卷着云来,日出而退,痛快地就像这里盛产的安达情酒。
木枫川看着狼狈不堪的一队人,点头表示赞同,他正要找块平整点的地方,带大家稍作休整,忽然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震动,他侧耳倾听,远处数匹快马正奔袭而来。木枫川急忙挥手示意,后面几个人显然也颇有经验,觉察出动静不对,自动调整了队形,木枫川迎着奔腾的马蹄,站到一队人的最前面,后面的几个人雁字排开。
陆大帅的骑兵,轻甲弯刀,以迅捷闻名。即便新役们刚来还不完全知情,这头一次的遭遇足以让他们终生难忘。
明明才听到声音,下一刻连成一线的快马如尖刀出鞘已经飞奔至前,马到人到刀到,令人牙酸耳鸣的金属撞击的声音腾然响起,好几个人蒙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只看见木枫川剑已在手,两三匹马错开前蹄,歪着脖子从他身边闪过,来袭的骑兵队形霎时被撕开了一个短暂的豁口。
这人到底有多大力气?马上和地上的人不约而同都被震住了。
马是快马,兵是精兵,木枫川以一人之力,挡住迎头的一击,突袭的骑兵立刻调整了队形,如弯弓卷起首尾,压住了站在地上的所有人。
陆大帅派这些人来,并不是真要伤人,按照指令他们要最大程度地消耗掉这些新役们的意志和体力,正因如此,这场缠斗才更折磨人。训练有素的骑兵仗着速度上的优势,围着地上的新役们打转,刚刚还在泥泞中艰难跋涉的一队人,队形渐收渐紧,好几个人的肩背频频相撞。这里面最为狼狈的就是秦二川,他原本就体力不支,刚才仗着大哥替他向木枫川开口,本来想休息一会儿,万万没想到,这边屁股还没坐下,那边陆大帅考验他们的队伍就到了,还是骑兵,妥妥地将他对陆大帅手段的认知刷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秦二川只觉得眼前刀剑乱晃,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刀直接砍到自己的头上。尽管他拼了命也只有招架的份儿,人连连后退,幸好他哥一直在他身边替他挡住了几个方向的来袭,他才不致于被逼得一屁股坐到烂泥里。越是示弱,就越是容易被人盯住打,秦二川眼看劈头而下的一刀他肯定要接不住,挥刀的骑兵却在他头顶收了手,另一只手紧接着朝他伸过来,“上来吗?我可以带你回营。” 相对于刀剑的冷唳,这一句可真算是雪中送碳。秦二川没觉得自己抬胳膊,一只手已经向前面伸过去,眼看双方指尖就要相碰,一个身影飞身而至,硬生生地分开了秦二川和那近在咫尺的救星。
“我还在这里,你们想干什么!“ 木枫川一边说,一边回头恨恨地瞪了秦二川一眼,“你忘了?我们要在一起,你要把大家都坑了吗!” 一句话,在秦二川的头上响起炸雷,倒不是因为这句提醒了他陆大帅定下的规矩,他知道如果他半途退却会直接废掉整队人的成绩,可是某人情急之下并没有过脑子的一句,“我们要一起!” 在刀光剑影中陡然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
“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要一起?我们是谁?我和他?在一起?” 秦二川头脑从来没有转得如此飞快。一股无名的勇气从心底油然而生,激发出的气势远超过陆大帅站在他一个人面前的一场誓师。秦二川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并肩站到木枫川的身边,“枫川哥,我来了,我跟你一起!” 这句话的尾音还含在嘴里,一把钢刀“咣当”一声落了下来,秦二川“哎呀”一声缩紧脖子,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钢刀贴着他的大脚趾,笔直地戳进地里。马上的骑兵刀脱了手,慌忙拨转马头,干净利索地撇下刚才还与他四目相对的秦二川跑了。
陆大帅大概给这伙来袭的骑兵暗地规定了时间,一阵混战之后,风一样而来的骑兵,又风一样地刮走了。留下一群凌乱的人,纷纷累瘫在了泥水里。
“原地休息一下。”木枫川觉得一直憋在胸中的这句话终于说出来了,他吐出一口气,“抓紧时间,一会儿就走。”
陆大帅派来的人不是已经走远了吗?怎么身边冒出的这位催命的有过之无不及。好在接下来的这段路再没有遇到凶险。
淋雨,疾行,遇袭,这一天的经历颇为丰富,总算挨到傍晚露营休整,一队人生了篝火,煮水热干粮,秦二川佝偻着身体,不住地往火堆跟前凑,越凑越近,眼看火苗子要燎到他的衣角。
秦大川过去揪他的领子,“二川,做甚嘞,你又不是蛾子,往火苗苗里扑棱什么。”
“哥,怪冷的。” 秦二川喃喃地说。
木枫川朝这边瞟了一眼,看见秦二川面颊赤红,苍白的脖颈上喉结不受控似的上下滑动。这样的面色神情,他非常熟悉。
木枫川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面对秦二川躬下身,两兄弟一愣,还没等他们说话,木枫川伸出一只手,手背在秦二川的额头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发烧了。” 只听木枫川说,“人都能当火盆烤了,这么严重,怎么不早说?”
秦二川咬着嘴唇低头无语,白天里他差点成了逃兵,虽然混乱中大概只有他哥和木枫川看到了那耻辱的一幕,但是也正是因为恰好被木枫川看到,秦二川越发无地自容。
“在这里等我。” 木枫川冲两兄弟丢下一句话,起身独自离开了营地。大伙儿都累坏了,也没有人注意,秦大川愣愣的,没敢跟。
“哥,我真是个怂嘞。” 秦二川低着头,“不给老秦家作脸,以后没脸见你和枫川哥嘞。” 秦大川叹了口气,蹲在他弟弟身边,看着架在火上的烧水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