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诊所 第89章 小悬息不要多问

不让燃放爆竹的城市的除夕，年味稀薄得像灯笼上糊的纸。关起门来的热闹，是阖家团圆。给了压岁钱，吃顿有鱼有肉的饭，孩子闹着要出去玩，大人们拉拉家常，也就散了。人丁凋零，又各奔东西的妖族，对于宗族的观念更淡，那就好像是人类特有的，执拗地延续着，将亲情血脉生长得错综复杂。

小悬息在沙发上抱着一大碗吃了一半的八宝饭，头一点一点地睡了过去。他梦见月亮落下来摔成满地的粽子糖，弯腰去捡，却见着跟前的井里探出一张熟悉的惨白的脸，平刘海趁着瓜子脸又尖又刻薄，一双蛇瞳怨毒地盯着他。小悬息一个机灵醒了过来，就见一把绘着金桂和梅花的扇子在头顶旋转一周，那金的红的，融在一处，像是漫天霞光中飞过的一群斑斓的蝶。蝴蝶落下，翩然在四周，小悬息睁大了眼坐起来，就发现四周都变了。

他此时，正坐在一艘微微摇晃的大船里，那穿不是普通的船，是一艘两层的木质的画舫，雕栏古朴，都是吉祥的寓意。月光从镂刻着蝙蝠的窗棂透进来，映在他梅花暗纹的红袄子上。飞的、游的，全化为流转的影，映在他身上嬉戏。小悬息一下子睡意全无，跳起来跪在木榻上扒着窗往外瞧，只见银河如同撒了碎银的通往仙境的路，他们在漫天星斗中穿行，伸出手就可触碰到那微光。前方，一轮玉桂色的满月，将整个天空占满，五彩的月晕环绕着它，浅金色的云气温柔地流淌。

小悬息欢呼一声，回头扑向坐在软榻上的虞渊：“妈妈你变魔术？！我们飞起来了！”

虞渊一身宽衣阔袖的判官服，腰间垂着白则做的滚圆的河豚，他将小悬息的鞋脱了道：“这是去守岁宴，闻到香味吗？”

小悬息当然闻到了，那是一股说不出是什么花的花香，汇聚成一股，蜿蜒在空中，指引着画舫的前行。

“这是什么香？什么是守岁宴？”

边上白则递给小悬息一杯淡茶，兴奋的小悬息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爸爸也换了装束。此时的白则穿一身云纹青色大袖直身，柔软服帖的短发也在虞渊的灵力作用下化为了及腰的青丝。小悬息还是第一次见白则这般模样，只觉得像是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不禁感叹道：“爸爸真好看！”

白则笑了笑道：“今天是除夕，通宵不眠，辞旧迎新就是守岁。”

小悬息歪歪脑袋：“守岁是为了求什么？”

“求长命百岁？”白则偏首看向虞渊，虞渊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却是就那样看着他，不说话了。

白则的发髻，是虞渊给扎的，小悬息醒来前，他就轻轻捧着他的发尾，侧身坐在白则身后，一下，一下，轻轻梳着。

两人之前话未说开，中间便隔着一层，在这静默中，像是有什么随着画舫摇摇晃晃地荡开涟漪。虞渊稍一走神，发丝便从他掌心滑走了，白则侧过半张脸瞧他，恰捕捉到他怅然若失的迷茫。

白则不知为何，心下一阵抽痛，像是他的心，比他先知道了虞渊的心思。

其实从穆钧回忆里获得的信息，再加上虞渊先前的只字片语，白则已经能拼凑些许他们之间的可能的过往。长命百岁，于小悬息而言是祝福，但于虞渊而言，或许是最漫长最残忍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