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诊所 第16章 青蛇救仓鼠

欧月收了伞，在楼梯口甩了甩。这里的防盗门锈迹斑斑，锁关上就打不开了，租户们就用砖头抵着。

楼道里没有窗，只有一道道交错的裂缝和被凿出的几个小孔，星星点点像溅在裤管上的泥点子。

欧月用手机照明，边低着头上台阶边回忆冰箱里还剩什么食材。

他把身边几乎所有的积蓄都寄给了母亲，但他心里是欢喜的，因为母亲终于在他的游说下答应离开他父亲。只是离婚要打官司，要找房子，要偷偷地连夜搬走。

这些都需要钱。

哥哥姐姐都各奔东西不管母亲的死活，只有欧月还操着心，一会儿怕游手好闲的无赖父亲提早知道，一会儿怕母亲有什么事处理不好，左思右想，还是他买票回去陪在母亲身边才保险，所以最近的加班都被他抢了下来，也不要钱，就换几天调休，有时候最后走，还能打包点多余的食材。

他任职的五星级宾馆的汪经理人很好，说本来向上级申请晋升他为主厨，但因为他刚入职半年就糖尿病住院了，得缓缓。汪经理看他老实又踏实，还替他申请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欧月十分感激，将原本宾馆附近的单间转租了，搬到这个需要换两辆地铁才能到的群租楼里。与他合租的是个健身教练，每天都在“扫楼”或带学员，回来有时候不洗澡就睡了，客厅里总有股酸臭味，但他不爱搭理人这点让不擅交际的欧月觉得还挺满意。

反正熬一熬，总能熬出头的。

正想着，头顶那时好时坏的感应灯就“啪”地亮了，毫无征兆地将坐在楼梯转角处的身上带着些酒气的男人的脸刷了层油量的光。

那男人的肚子叠出三层肉来，滚圆的脸上满是胡渣，脸色蜡黄蜡黄的，唯有一双眼，在捕捉到欧月后放出了兴奋的光芒。

欧月一愣之下整个人都僵住了。酒味发酵着记忆里的谩骂与折辱，刻在骨子里的恐惧顺着他淋湿了的脊背缓慢地游上来，缠绕住他的颈项。

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前，已经准备好了逃跑。然而刚转身，衣领便被几步追上来的男人一把揪住了。

如今的欧月已经与男人差不多高了，可力气根本抵不过他。酒气麻醉了他，令他动弹不得，那手又如鹰爪般牢牢桎梏着他

“臭小子，还想跑？！”那恶狠狠的沙哑，像是锯木头的声响。

欧月双腿发软，但一想到母亲，他便又咬牙切齿地恨自己的软弱。

“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要好好看看我这出息儿子！”男人说着，一手掐着欧月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一手拍着他的脸冷笑道，“哟，看看！在大城市养得多好！白白胖胖的，听说前段时间还得了个富贵病，住院了？”

欧月被掐得喉头火辣地疼，他一边掰着男人的手，一边借着忽明忽暗的光打量他。

男人一头打结的发，用鸭舌帽盖着，身上的夹克衫是蹭了墙灰的斑斓，透着股许久未洗的汗臭味。

他过得自然是不如意的，干什么都没长性，又总喝酒误事。如今，家底都败光了，真正的山穷水尽，而他这倒霉催的小儿子，还来唆使他那没用的婆娘和他离婚！

一想到这里，他那眼神便如同浇了汽油，一点就着。

“你把妈怎么了？”欧月紧张道。

这里的地址，他分明只告诉过母亲。

男人笑起来，嘴里的酒气喷在欧月惨白的脸上：“那个没用的娘儿们，听你几句话就想翻出浪来，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甩开我过逍遥日子！除非我死！”

“哦——是吗？”

慵懒的尾音拖长在楼梯走道里，带着些许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紧接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悉悉索索声，从背后，从脚边、从头顶围剿而来，渐渐收紧了狩猎范围。

关联着死亡的恐惧，令前一秒还在作威作福的男人吓得立刻跳起来贴到墙上：

“谁？少在那儿装神弄鬼的！”

色厉内荏罢了。

当一双瞳孔收缩成一条线的乒乓球大的金色眼眸在跟前亮起时，男人吓得尖叫起来。

然而来不及了。

腰粗的蛇身因体量过大而将男人周身狭小的空间全部填满，铺天盖地的只见着竹青色的蛇鳞，猫眼一般盯视片刻，又缓缓蠕动起来。不知何时，男人的手脚都已被缠上，鳞片隔着衣料游走，凌迟一般疼痛。

男人已经喊不动了，只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咔咔声。他仿佛已经进了巨蛇的肚子里，正被他研磨着，消化着。

欧月此时已经认出了跟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可他的本能令他也不住地颤抖。从墙上的缝隙看出去，雨水全都悬停在那儿，万籁俱静——

他还动用了结界。

“小耗子，一紧张，肉就硬得很。”那青蛇冲着吓懵了的男人“嘶嘶”地吐着信子，“我好不容易把你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你就来搅局。既然如此，就先吃了你！”

一听要吃他，男人总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哑着嗓子叫嚷着“别吃我”，又道“吃了我你也没好下场！”

大蛇笑起来，那笑声像是从沙漠的洞穴里漏过来，一双金色的眼宛如悬浮在坟头的鬼火。

“你没发现，到现在都没人来救你？我活了千年，吃个把修为低浅的小妖，谁又能奈何得了我？”

说着，便张开了血盆大口，毒牙如匕首一般浸润着毒液，扑面而来一股腥臭。

男人惊叫着瞬间变回了原型，巴掌大的一只白毛鼠，迅速从墙角的缝隙挤了出去。

他这一走，结界瞬间崩塌，时间又流转起来。

雨声沙沙，大蛇被包裹在淡淡的光亮里，渐渐化为人形。

他靠在楼梯生锈的栏杆上，抱着胳膊斜睨着瑟瑟发抖的欧月，脸上覆着层千年不化的冰霜。

欧月比一个月前看着要憔悴些许，眼下两弯青黑，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谢……谢谢……”

憋了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楼青锦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了下，语气冷得能掉冰渣：“换手机？嗯？”

欧月一愣，这才想起来他前两天特意去营业厅换了个手机号。

“我、我是为了躲他……”

他怕这男人在母亲离开后，寻不找他母亲，便气急败坏地来找他麻烦。

然而终究没能躲过去。

楼青锦注视了欧月片刻，倒也没深究，只是在听着楼下的脚步声时，些许不耐烦道，“去，收拾东西！”

欧月抬眼看楼青锦，不是很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里不能住了，他随时会回来。”

楼青锦说的是对的。刚才，男人只是被楼青锦吓住了，等回过味来就该知道，他其实是在帮欧月，并没真要吃他。否则依他千年道行，男人又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可……可我没钱。”欧月嗫嚅着。

这里已经是他能找到的交通相对便捷的最便宜的租房了，他为此跑了好些地方。

“哪那么多废话？”

楼青锦眼一眯，欧月就吓得赶紧往楼上去了。

等欧月整理好一个行李箱艰难地提着下了楼后，楼青锦已经把车停下面等着了。

欧月很识相，全程都缩在车后座上抱着雨伞不敢出声。他不知道楼青锦要带他去哪里，也不敢问。

路上，楼青锦还接了个电话，和人说什么放保安室。

等横穿半个繁华的都市来到位于市中心的高档住宅区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楼青锦从保安室拿了份外卖，便将车开到一栋独栋的独立车库里。

等车停好，他冷着脸把还热着的外卖塞欧月手里，随后从后备箱里提出他的行李箱，往电梯走去。

欧月只能跟着，还在电梯前的脚垫上踩了又踩，生怕把泥水带进房间。

这别墅有四层，一层是仿造了自然环境巢穴的冬眠室、二层和三层是居住和活动区域，四层建了个阳光房。这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铺了地暖。全智能的管家系统，操控着所有家电。

楼青锦让欧月换了拖鞋后，就带他去管家系统录了指纹、扫了虹膜，采集了声纹。

“要干什么，下指令就行。一楼别去，厨房随便用，每周日下午会有阿姨来打扫。不可以在这栋房子里出现鸡，活的死的都不行。车随便用，但不许载其他人。”

说完这些，楼青锦丢下车钥匙，便开了另一辆车走了。

欧月对着那扔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和打包盒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楼青锦这是把他自己的住处让给他了。

楼青锦当晚就去姐姐和姐夫那儿做了800瓦的电灯泡，美其名曰“照顾姐姐”。

虚弱的楼白雅勉力支起身，点着弟弟额头道：“少来！我哪次蜕皮假你来照顾过？说！到底为什么？”

楼青锦歪在床边，懒洋洋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道：“没什么，房子借给别人了，这里上班也近点。”

再问，就不肯说了，以至于楼白雅趁着楼青锦去洗澡时，心情复杂地对端药给她的葛生澜道：“完了，我弟恋爱了。”

葛生澜替楼白雅又在腰后头加了个枕头，笑眯眯道：“这不是好事？”

“算了吧，你是不知道！这活祖宗，喜欢谁就盯着谁欺负，也不知道哪家姑娘那么倒霉，被他招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