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霄辉在得知消息的当天,就让助手打了个文件报告,提请网安部门,也即是负责和应急管理处定位系统打交道的那批人,处理丢失设备的下落。不过容霄辉对此并不抱有希望,只是死马当活马医。
这种定位仪器能够起效果,必须得随身携带,再不济也要找个门路托运出去做研究。前者就意味着,一旦定位到仪器,就离定位到偷窃者不远了。容霄辉不认为他们会蠢到这个地步。这种智商来干坏事,还是早点自首过来吃牢饭吧,早进来早出去。
后者来说,这种体量的设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一整个原模原样地运出去,在铁路安检的场所很轻易就会被查到,除非像应急管理处他们那样有通行证。
尤其是他们一定会想到管理处会着重调查流通渠道,非要在这时候运出去,也会化整为零,拆成很难界定的零部件来运输。
何永钊灌了一肚子茶水离开后,容霄辉清理了茶桌,把那些冲泡几次后无味的茶叶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内,并且沸水煮何永钊用过的茶碗,接着放入旁边小型的消毒柜中消杀。
他做这些事并不算是劳动,而是在他近乎无穷无尽的工作量中,这几乎算得上是消遣。工作是永远也干不完的,这不是一句牢骚或是口号,这是属于容霄辉的写实主义。
容霄辉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没多久,就看到助手发了条消息过来,说是网安那边的负责人请求沟通。
在管理处建立之后,那边的对接办公室也跟着成立了,叫应急管理数据服务办公室。现在管理处使用的设备都是从那边提供和维修。办公室主任叫高朋,不是特别懂技术,虽是计算机系毕业,但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已经是老黄历了,不说口头的战略指导,这种东西他混到这个职务,开会讲话已经手到擒来。实在不行还能车轱辘话来回倒转。
不过,恐怕他对于如今的信息安全技术方法的了解只比容霄辉略胜一筹。
他倒是有个博士学位来装点门面,不少这个级别的领导都有,往往是年近四十,或者五十了因为职务升迁或考核需要,去当地的重点大学打卯上几节课,最后交一篇论文。
没人真的会把这种学位当回事。管理是管理,技术是技术。那边的办公室,除了高朋外,剩下的人都是实干技术员。尤其是副主任徐梦传,她原本在网安就赫赫有名,只不过是年纪大了内退二线,被调到服务办公室管技术。
和她一起过来的有个是她以前在学校任教收的学生,很年轻,剩下三人有一个是地方上抽调进来,另两个是网安内部调动。
平常开会来的往往是正主任高朋。他收集这边的意见,再传达办公室技术人员的看法,是个高级传声筒,不过他本人的性格非常圆滑,哪边都不得罪,尤其在经费问题上,像条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容霄辉一接通电话,就听到高朋中气十足的奉承开场白,连着五六句都是废话,容霄辉没怎么进耳朵,反正大意都是容霄辉如何献身工作、年轻有为,这个时间点还在案前办公,堪为政府工作人员表率之类的。
高朋的吹捧赶在容霄辉耐心耗尽之前结束,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从来不去试图挑战他人的底线,连边都还没沾到,就自己麻利地退出去了。
“徐主任说定位在技术上暂时没办法实现。因为办公室的人已经尝试过了。甚至想过利用仪器最后一次自动回传的方式来定位当地的位置,进行监控辨别。不过,那片地方确实没太多监控,如果要用大数据识别嫌疑人,还需要时间。取走这台仪器的人一定是利用了物理屏蔽技术,而且有可能已经拆除了自己发送定位信号和连接卫星网络和局域网络的芯片。没办法无中生有来定位一台没信号的破铜烂铁。”
高朋说道:“这是徐梦传主任的原话,我带到了。容督查您可别介意,话虽然粗糙了点,这其实说得也很形象,让我这个不算外行的外行都听明白了。“
“行,我明白了。就让办公室持续关注着吧。我不会来催进度,有发现再来和我汇报。”
容霄辉说道,他对此并不在意,徐梦传向来是个有点性格的人,正是因为她很实干,懂技术,又不屑于搞弯弯绕绕的那一套,才导致她在网安位置不上不下的局面。
如果把她彻底边缘化,这对于网安工作不利,毕竟吹水的人再多,总是需要人指导干活,否则整个部门就没法正常运转,她过去的教职意味着部门有好几个骨干都是她曾经的学生,他们的立场都很坚定,跟徐梦传一条战线。因此,徐梦传谁也不挨着,自己就是一个派系。
但如果把她放入与她实际贡献相匹配的管理层岗位,又让好一些人如鲠在喉,徐梦传这些年得罪的大小领导可太多了。因此,照理来说高朋的水平远远比不上徐梦传,但他仍然是正主任,徐梦传只是个副主任,是有这样的前情在。不过,在数据服务办公室的实际管理来看,在内仍然是徐梦传说了算。
说到徐梦传,就必须要提到目前跟她一块工作的学生,相当年轻,叫戴凌阔,恐怕今年才二十出头。当时逮捕郎客,她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不是一种出动十几二十名特警、一长列警车呼啸外加直升飞机在天空盘旋的浮夸效果,这种战争没有硝烟,更很少有外在表示。
等容霄辉知道这件事,郎客有迹可循的全部信息已经摆在了他的桌案前,连郎客十八个月接种百白破疫苗来自哪家公司都写得明明白白。
那时还是高朋过来,说网安那边逮到了一个盗取泄露应急管理处数据库的不法分子。
他已经进出数据库好几次了,但之前一直没人发现,直到两个月前戴凌阔过来接手后台,进行安全盘查,发现了端倪。并且她通过技术手段,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定位到郎客的肉身位置。如果硬要攻克郎客本地的网络保护,速度会更快,但郎客也会有跑路的风险,那相当于是敲响郎客大门说我要来抓你了,而郎客在房间里负隅顽抗,这会给抓捕带来没必要的负担。
戴凌阔是蹲守了一段时间,截取了某个海外代理发送给郎客的回执信息,做了一个反向的加密木马程序,送到了郎客的账户中,再从内部监控郎客的信息活动,以此找出他的地理位置。这事从理论上看说起来不复杂,但很需要耐心和高超的技术手段。毕竟郎客并非是高频交易的人,如果他硬要当缩头乌龟一段时间,戴凌阔只能等待。
本来,这种“小事”容霄辉无需过问,涉及到黑影,只要让办公室出具一张保密协议,让郎客签署一下,之后网安想公诉就公诉,不想公诉,见郎客水平不错,就把郎客收编进队伍里,想怎么干都是他们的自由。
但高朋特意前来,自然还有别的隐情。容霄辉问他有什么情况,高朋说这个人声称自己情有可原,说他进出管理处的信息库有“正当”原因。
因为他自身也拥有黑影,但他以为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症或者异能,在互联网上找不到相关信息,凭借着自己的技术找到了国际上的线人,这才辗转到应急管理处探究真相。他说如果不是因为黑影,他怎么会去攻击政府数据库,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容霄辉就说道:“那你们派人核实了没有?”
高朋谄媚地一笑,道:“这不是等着您的指示?您觉得他有用处,我们就去联系研究所的郑主任,把他送过去检查。要是没用,他有没有黑影场,对于我们办公室都不重要,先等把程序审批下来,否则不是非法拘禁嘛。”
“你们不准备收编?”容霄辉说,“听起来他的水平不差。你们之前都没发现他黑进数据库。难道说只是意外?”
容霄辉的话下是暗示那边的管理失误,高朋笑容一僵,默默地接受了批评,接着说道。
“徐主任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我说应急管理处正缺人呐,这个人刚好有黑影,万一容督查他们需要呢,还是先过来问一声比较好。”
容霄辉沉思了片刻,说道:“缺人一直是个问题。你们先把他带去研究所测试,如果黑影场为真,先让他保留,我或许会把他招进来。但我得先和他谈谈,看看这个人怎么样。管理处也不是什么垃圾都能收容进来。”
“对对对。”高朋连连点头,容霄辉说他会让助手发一张进出研究所的批复单,高朋就识趣地走人了。
高朋试图把人塞过来,容霄辉知道他的想法,他在办公室没有实权,徐梦传副主任的位置坐得比他正级腰板直多了。戴凌阔能抓到郎客,本就有了一个功劳,这功劳明眼人都知道属于徐梦传,这是她亲自带出来的学生,跟高朋半毛钱关系没有。
如果郎客再被徐梦传“招安”,这种搞黑客把自己搞进局子里的人,肯定是认技术,而不是认高朋的头衔,他进网安,肯定跟徐梦传那一派关系更好,没准徐梦传还要把他塞到自己的办公室下严格监督。那高朋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添堵的人。
所以这一招很聪明,既解决了容霄辉缺人的燃眉之急,又让徐梦传没法拉人头。郎客拥有黑影场的消息可谓恰逢其时。
换做之前,容霄辉本不会给高朋卖面子,对他来说,徐梦传的作用更为要紧,郎客她想拿去就拿去吧。但郎客出事的时间点太微妙了,跟姚解简直是前后脚出事,也就隔了几个月。他已经把姚解放进管理处,他需要一个更引人瞩目的对象来吸引姚解身上的注意力。郎客要是听话,那将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姚解不能成为管理处宽恕违法记录的特例,否则有心之人挖出他和容秉文的关系,那是迟早的事情。郎客目前的情况就很完美,容霄辉思索着,姚解在管理处被排挤,无非就是他身份上的问题,但有了郎客,他们两人就能自成一派,没准还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他打开郎客的档案,上面的过往经历堪称完美,从小学成绩就一路优秀到大学,没有受过任何处分。双亲都是教师,一般来说这种家庭的孩子不是特别叛逆,就是死守规矩。郎客处于灵活的中间态,表面看似听话,实则出事就来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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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改头换面(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