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群目测这是一个脚下平面在两米和一米半面积的空间,相当小,像是一个水泥浇筑的平台,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其余是一片黑暗,很难算是燕横波的黑影场延伸。他伸手碰到平台外的是坚硬实体的感觉,无法穿过,尽管他的肉眼只能感受到黑暗。
燕横波已经松开了手,对整个黑影区惊奇不已,平台的中央有一个黑色挡板做成的电话亭,矗立在那儿。
“怎么会是电话亭?”燕横波不解地说道,“这年头大街小巷哪里还有电话亭了。我以为会是个和我更密切相关的地方。”
“也许它对你有什么特殊含义。只是你尚未发现。“郑群说,”既然你提到之前做过登记,那么五组的人肯定跟你大致介绍过黑影。目前有许多理论,去阐述黑影表达的形态到底与什么因素相关。“
燕横波点了点头,她已经从不同人那里听说过了两套理论,如果加上郑群,那将是第三种,从他的职业来看,可能这也是最权威的一个版本。
“我没有公开谈过,但我不支持当前主流的任何一种。”郑群笑了笑,这种笑容在他脸上有一种魅力,比调侃更黑暗的东西,不过没有到达违法和恶意的界限,“在很早以前,有一种流行的理论。”
很早?但黑影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吗?燕横波心想着,但没有打断郑群的话,她聆听着,几乎和面对提出论文修改意见的导师一样,带着对其专业领域的敬畏之心。
“有人声称,人的生物磁场在微观层面上能改变周围的一切。当然,动物也是一样。整个世界都由各类强弱磁场相互作用着。”
“当你经过的时候,即使是经过了一杯水,你没有生物意义上接触它。但它仍然被你改变了,并且是特定情况下的改变,记载了你的磁场信息。”
“这在当时的确有个相关实验。甚至还有人由此得出结论,说饮用磁化水有利于身体健康。我看不到工业防垢用水对人的好处在哪里,商家的兜售把这个理论‘发扬光大’了。”
“我举的几个例子都不理论化,如果这是公开演讲的话,我基本上能被定性为胡说八道了。不过生物磁效应并非是一种玄谈。”
“黑影到底对人有什么影响?从目前来看,整个实验室都没发现在身体上的影响。不管是有还是没有,被剥夺前还是剥夺之后,人体的各项数据都和平时一样。”
郑群结束了对几个例子的引用,燕横波没搞懂那几个事例和黑影的关系在哪,不过她还是在试图理解。
“这就可以解释当前的政策。你也被登记了不是吗,但你没有被收回黑影,显然,你很坚定地拒绝了,他们肯定说服了你好几次。”
燕横波忍不住扭曲嘴唇,那接近一个微笑,说:“郎客很想说服我,他有这个耐心。不过姚解没有。”
“这符合他的性格。他能看到说服背后的重要性,但他不在乎,当他完全有能力把这个工作干脆解决的时候。”郑群听起来对姚解的性格很有见地,燕横波心想或许他们是朋友,起码是熟人,又或许只是因为郑群有洞察力。
“其实从实际上来说,姚解的效率更高,因为我这样的人光靠说服是没用的。”燕横波以中立的态度说道,“黑影对我是全新的东西,我不能做到白白地交给别人,而自己对此毫无了解和感受。”
“说回政策,正是因为没有影响,才倾向于全面收回。你知道吗,在保留的那少部分人里,绝大多数在几个月后也主动交还了。”郑群说,“它对于日常生活完全没用,只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尽管这种麻烦是无害的,就像频繁被迫接听保险电话,只不过你不能挂掉。”
“在没用这方面,我已经看出来了。”燕横波面朝电话亭站着,仍然对此匪夷所思,“电话有什么用?我能打给谁?这看起来只是个摆设。”
她走到电话亭中,里面栩栩如生地还原了一个这世纪初到一零年代十分常见的刷卡电话机。在她小学到高中,她和这种电话频繁接触,在学校里,没有手机的学生不得不通过这个打电话,而且增加了时间限制。
燕横波忘记了是一分钟还是三分钟。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如今并不重要。但在当时她紧紧地盯着时间。
她试着举起了听筒,令人意外,这真的能举起来,而不是一个在游戏里粗制滥造的模型,无法点击互动。
她透过黑色的半透明挡板看到了电话亭外的郑群,他注视着,就好像在观察玻璃房中的动物。
键盘可以拨号。燕横波没有输入数字,鬼知道号码最终会通向何方。她也不知道该打给谁。只是把听筒放到耳边。
理所当然,听筒那边什么都没有,一片死寂,她甚至都没打出去电话,也许听见声音比听不见更吓人。
她从电话亭出来,告诉郑群,说道:“我没有听到声音。但我想这是个可以使用的电话,起码按钮能够按下去。”
“有意思。”郑群笑了笑,他的笑容没有客气和礼貌的成分,只是很真实。比在他办公室内表现出来的要更多。
奇怪的是他没有走进去尝试,燕横波心想这可能是所有权的问题,这里是她的黑影场,郑群只能观测。
他们绕着电话亭外的一小片空地走了一圈,压根不花什么功夫,这个地方太小了,没有更多可以挖掘的细节。燕横波黑影世界地核心就是这个该死的电话亭。
她想着,郑群会在备案报告里怎么写:燕横波的黑影场中有电话?
这听起来真的很搞笑,和科学、实验室、辐射研究等名词差了仿佛十万八千里。
“你拥有它,你想怎么使用更多的是靠你自己探索。”郑群像是读出了燕横波的心思,说道,“你才是最了解的人。它不能用太多常规的模式去思考。可以说,大部分试验方法对黑影场的功能探索都是无用的,因为它不能设立标准。研究所前段时间甚至考虑过聘请心理学和精神研究方面的专家。”
“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燕横波尴尬地说。她好像跟她的黑影一点联系也没有。她想起那个女人给她的指导,说黑影的实质是一种象征主义,电话只能象征着联络。还能是什么呢?
郑群斟酌了片刻,对燕横波说:“我清楚你才来应急管理处。但如果你想学到真正和黑影相关的知识,而不是一个只处理公务的执行人员。也许你应该跟某些人打好关系。”
“某些人?”燕横波反问。她欠缺一点职场上弯来绕去的委婉,她希望郑群能够理解她的直接,在她看来,郑群也是个说话很直接的人。
“姚解。”郑群说道。
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在关于管理处的谈论中,郑群无疑对姚解的着墨颇多。其他几组的人在郑群嘴里好像蒸发了一样,只字未提,除了他还说过和姚解同组的郎客。
“没有其他人了?”
“他是最好的,仅就黑影场的强度来说。当然,郎客不亚于他,可能在实际应用上他会更好,但问题在于他从不应用。”郑群的下巴微妙地绷紧了,显现出一丝不赞同。
燕横波不确定这种不赞同是否针对于郎客个人。于是她问道:“为什么他不用?”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我只是个在实验室工作的研究人员,而管理处很复杂,不是吗?”郑群说,“你觉得黑影是你生活的全部?必然不是,尽管它是个全新的东西,对于研究领域,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它可以占据大部分时间。但对于管理处,并非如此。”
“这只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燕横波思索着,按照石毓心的说法,实验室和管理处共享经费,那么他们之间一定会有矛盾,就像郑群所说,他们渴望开发黑影场,但对于管理□□的需求,那是另一个方面的东西。而没有一方是错误的,只是立场不同。
与此同时,燕横波想到一个有点令她担忧的问题,那就是五组在管理处的“地位”。当她和石毓心提起姚解的时候,她竟然不接话,这跟她先前的热情回应完全不同。
“你说管理处拥有黑影场的人都来接触过。”燕横波起了一个开头,“那你肯定认识熟悉几个人了。”
郑群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你提到姚解,其实我今天也顺嘴跟石毓心提到过他。但她没有介绍也没有补充,我觉得稍微有些不寻常。不排除是我自己想多了。”
郑群了然地说:“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么一定是石毓心让你感觉到的。因为你是新来的人,对管理处一无所知,我才会对你说这些。而且,我能相信你不会到处宣扬。”
燕横波点了点头。她展现出的这种初出茅庐的纯粹和执着很能说服人。
“姚解以前不在五组。他是二组的人,由于他的黑影场特性,对完成任务很有好处,其他人做不到像他那么快速和高效。”郑群向燕横波解释,“我跟管理处那帮人不是太熟悉,但我们也经常开会。因为我们研究的所有课题都需要报备和同意。”
“我只知道管理处内部有分歧,具体矛盾我不清楚。总之,郎客作为外来户,有点受排挤。姚解跟一组的关系是最好的,因为一组以前直属于容霄辉,在分组之前,管理处只有这一个行动组,他在那实习过。二组由崔崴领导,加入了几个新人,包括姚解后成为了正式行动组。”
“三组基本上是为了对外活动设立,几乎不在蓟阳驻扎,就连我也只见过一次。成员增多后,自然多了四组,也就是带你来的组长石毓心,她是正式对外招聘的第一批成员,而且她属于体制内部转岗。”
“因为某些矛盾,姚解从二组出来了,独立成了五组,并且加入了郎客,他们基本上经常做支援任务,毕竟只有两个人。”
郑群继续说:“所以你不难猜到,有时候会站队,那么二、四组天然会排斥脱离出去的五组。”
“我有点明白了。”尽管燕横波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思考了一会儿后,她觉得自己弄清楚了大部分郑群的内容,“难怪石毓心不提五组的事情。”
燕横波感觉有点沮丧,说:“我觉得石毓心应该不知道我会加入五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