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解的黑影世界 第11章 穿颅师（4）

姚解和容霄辉的这通电话比郎客预想得要更短暂，但效果倒是很立竿见影。姚解出去没多久之后，郎客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笔容霄辉给的转账，备注写的是差旅经费500元。

姚解跟容霄辉沟通永远比自己有效果，一直以来郎客都当做是自己身份特殊的原因，没有过多猜测，今天仍然如此。

姚解回来了，看他脸上的表情，郎客感觉不出这到底是沟通顺利还是不顺。姚解的脸在白天的上班时间总是透着疲惫，这当然跟他脸上长年累月的黑眼圈很有些关系。另外，当他在行走时，或者穿过他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就像现在，他走进店铺内，嘴角会有些向下撇，看起来不大高兴。

不过他跟郎客说话的时候会更有活力一些，也经常笑。而且姚解远比他看起来的要好相处，郎客心想，在签订认罪协议之后，郎客一直在想自己会碰到谁当自己的主管。他一直被强调迎接自己的变相劳改，他失去了很多东西，他赖以生存的爱好和技能，都被剥夺和监视了。但他碰到了姚解。

姚解只模糊地知道他大概情况，知道他有前科，但郎客具体犯了什么错误，被判处何种刑罚，姚解对此一无所知。

那天郎客签完协议后，跟着容霄辉等人走出监狱，他几乎是被“簇拥”着出去，但不如说是押送，尽管他的手上已经没有手铐了。他坐进了一辆车中，像是保姆车，其实那天他的记忆没有那么深刻，他总是在注意灰色的天空。

他一走出去就抬头看到了，他不喜欢这个预示，然而这种灰色的阴郁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他一直看着窗外，容霄辉坐在他对面，司机开车，郎客身边还坐着一个随行的保镖之类的人物。没准是怕他半路逃跑吧。

“很多东西在签订协议的时候已经讨论清楚了。不过我们一直在讨论究竟把你放在哪一个组比较好。”

容霄辉说道，在谈判时他的话并不多，主导的是另一批人，但郎客发现他的意见很重要，因为每一次小总结，他们都会把议定的条件递给这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过目。容霄辉会给出一些评价，接着会通过，或者再度修改。

他的态度总体上比较平和，不是最严格的，但他对解除郎客接触网络技术的要求很充分。这几乎是砍掉了郎客人生的一部分，不过郎客无能为力，他一点都不想在监狱里腐烂，也不想被剥夺更多的自由。

当时差不多也给了他两个大类的选项。要么郎客自愿放弃黑影场，然后加入国安部，接受严格的调查和控制，以他的黑客技术作为出狱的交换。要么郎客保留黑影，但再也无法使用自己侵入计算机的任何知识，他的手机、电脑等所有信息设备都会被监控，他将在核安全局下属的应急管理处以劳务派遣的形式工作。

或者郎客什么也不选，不签署任何协议。被剥夺黑影场后原模原样地接受法院审判，该坐多少年的牢就坐多少年。

郎客犹豫再三，选择了应急管理处，尽管这三条路没有一条是通向自由的。

因此容霄辉成为了会议的主导者，就像现在郎客坐在了容霄辉的车中，听他继续谈论。

郎客的眼睛没有落在容霄辉的脸上，他的眼神落在了车窗外的空中，今天天气很不好，他心想，但没有下雨，或许一整天都会是一个朦胧低沉的阴天。

“我认为应该把你放到五组，这是最新成立的小组，加上你只有两个人。但我会重点主管。”

容霄辉继续说道，他注意到郎客的眼神飘忽，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说：“你在听吗？”

“嗯。”郎客机械性地点了点头，终于把目光从窗外转回来，落在了容霄辉的脸上，在即将上班的时候得罪顶头上司是不理智的，他有些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可以再说一遍吗，我刚刚分心了。”

“你会去应急管理处的五组。“容霄辉审视着郎客，说道，”还没有正式成立。平时只有一个人会关注你。这是对你最好的条件了，管好自己，听他的安排，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最低要求。“

“只有一个人？”郎客的语气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自己会被一堆人整日盯着。

“是的。”容霄辉说，“你可以把这个当做我对你的测试。如果你做出任何违规的事情，你的好待遇就取消了，你会得到你应得到的对待，成为一场看不到结束的劳改。你不会想这样。”

“...我明白了。”郎客尽量不让自己觉得这段对话就像在训狗，他只是情不自禁地产生了如此联想。他不能犯错，否则就会失掉特殊优待，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这点。

容霄辉露出一个稍显满意的笑容，不过他的表情起伏本就不大，总体而言，他仍然是严肃和平淡。

“他叫姚解，只知道你大概的情况，根据保密条例和你的协议，你不能跟他说你的背景，他也不会主动来问你。”

郎客挑选了一个更安全，更不让自己头痛的话题最为切入点，他已经不想再把精力投入到注定枯燥乏味的未来了，说：“他的名字有点奇怪。哪个谢？感谢的谢？”

“不，是解开的解作为姓氏时的读音。”容霄辉脸上的表情更加真情实感了一些，郎客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姚解和他作为同事，关系还不错吧。

“那我可以想象他小时候有一堆人会给他取外号。”郎客耸了耸肩膀，“如果他长得比较好看的话，那就更灾难了。双亲的姓氏组合？我觉得反过来会减少被取外号的可能性。”

容霄辉笑了笑，说：“他跟他妈妈姓。”

这条信息有点**了，郎客没想到自己会得到确切的答复。他说道：“难怪你要跟我提前介绍一下。如果我叫错的话，没准有点尴尬。我和我的组长得有个良好的开始，不是吗？”

“我希望是这样。”容霄辉说道，“这会省去我很多烦恼。”

接下来的车程都没有人再说话，容霄辉在看手机，经常打字，他这样的工作狂必然不会在上班时间跟人闲聊，应该是在处理公务。

郎客让自己的视线继续执着在车窗之外，假装自己已经在外面了，不在此处，他觉得自己已经永远没有自由了。这是一个很可怕的错误，他早该意识到，而不是现在。

说什么都晚了，等车抵达一座看上去毫无生机的灰色办公楼，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压力，这导致他有点反胃，但也许只是晕车的问题。

他从车上走了下来，保镖仍然在他身后，看守郎客前进，直到走进大楼。郎客被容霄辉带着，坐电梯来到四层，中途他碰见了一些人，所有人都在和容霄辉打招呼，这是很客套和职场化的招呼，不包含任何私人感情。容霄辉总是点点头，然后经过他们。

没有人问起他身后的郎客，但所有人的眼睛都会在他身上掠过，有一些是好奇，但也有鄙夷的成分，郎客怀疑所有的工作人员，应该都知道他有案底，只是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郎客感觉到每一个目光都像针扎在自己身上，他保持沉默，整张脸就像被冰块冻住了一样，他不想泄露任何自己的感情。他情愿自己没有任何感受。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会议室，会议室三号，郎客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记得这个，那一天很多细节像奶油一般融化，但这个门上的号码牌，郎客竟然有着很细节的印象，它的边缘有一点磨损和掉漆。

“进去吧，他在里边。”容霄辉拍了一下郎客的肩膀，这是非常稀少的肢体接触，郎客几乎吓了一跳，但这是个鼓励和友善的举动，所以郎客点了点头。

他紧张得像有人用拳头击打他的胃，他恨面试。会议室里边坐着他直属的负责人，如果他搞砸的话，他未来起码五年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他觉得自己只能努力保持听话和友善了。除此之外他很难再做什么，他总不能讲几个冷笑话让组长敞开心扉。

郎客推开三号会议室的右侧门走进去，转身把门关上。他还没真正做好准备，但他已经看到姚解了。

他比容霄辉年轻几岁，郎客估计和自己差不多年纪，都在二十六七之间。他很瘦，所以是个衣架子，如此普通的黑色工作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服装店橱窗摆放的模特。

脸色苍白，戴一副透明边框的眼镜，这是郎客评判他年纪不大的根据，这种款式不是很多公职人员会选择的，它多少算时尚。

郎客走进几步发现他眼睛下边有些发青，难道是一直熬夜加班的缘故，他心想。

姚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不知何故，这个姿势本身不太得体，但在姚解身上就很正常，外套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他的手搭在桌上。他看上去甚至有点优雅。

只是头发稍微有点乱，郎客的目光从那些凌乱的发丝间瞟过。

姚解的话突然打断了郎客的注视，他说道：“随便找个位置坐吧。”

郎客谨慎地选择了桌对面的位置，坐下了。这是张普通的会议桌，椭圆形，他离得位置和姚解有点远了。他坐下才意识到这点。

“等你的时候睡了一会儿。”姚解说，他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郎客身边的位置坐下，“你坐得这么远，我会吃了你吗？”

郎客有些尴尬，本想说你不是说随便坐吗，但这句话太像挑衅了，所以他没说。

“我不知道督察组跟你说了什么。我对你也不太了解。”姚解开口说道，“我叫姚解，以后我们就是五组的同事了。我是你的组长，但我们组目前就只有你和我。”

郎客点了点头，说：“他只跟我说了你叫什么。”

“嗯，我们会经常出差。我一会儿跟你说工作的基本内容。”姚解继续说道，他看到郎客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忽然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很难不紧张。”郎客干巴巴地说，“一路过来我收到了不少注目礼。”事实上姚解是第一个没有带这种目光评判郎客的人，郎客的内心多少有点感激。

“关于你的案底。”姚解说到了问题的关键，郎客更加紧张了，他抬起头，试图从姚解的脸上找到一丝谨慎和防备。

但他没有找到，姚解这张脸上看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负面情绪。

“我一点也不介意。我觉得这就是容霄辉要把你塞给我的最重要的原因。”姚解盯着郎客，捕捉到了郎客试探和评估的视线，“因为我同样有不良记录。我会理解你。”

“但没有你这么严重，所以我仍然可以是你的组长。但我觉得我俩工资不会差太多。”姚解冷笑了一下，郎客可以发现他对工资非常不满，大概是很低吧，郎客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