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殿的午后,静得只剩下檀香缭绕。
殿门紧闭,两道素色身影如石雕般立在阶前。这是玄尘真人的值守侍从,筑基期的威压似有若无地散开,让寻常弟子不敢近前三尺。
石阶下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尘踉跄着奔来,灰布袍上沾满草屑,膝盖处的布料已经磨破,渗着血丝。
“止步。”左侧侍从抬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玄尘殿非外门弟子可入。”
“求师兄通传!”云尘声音因奔跑而断断续续,“李瑶光师姐被冤枉关进禁灵窟了,弟子有要事禀告长老!”
侍从皱眉:“李瑶光的事,自有执法堂处理,轮不着你一个外门弟子插手。”
云尘施了一礼,佯装退下
云尘不敢硬闯。她悄悄移步到殿侧,目光锁定了门楣上的三枚阵眼石。这是她研习阵法留下的习惯,每到一处,总要先看清禁制布局。
中间那枚阵眼石下方,有一道极细微的纹路偏差。
云尘屏住呼吸,指尖凝起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力。这是她能调动的全部灵力,多一分都会触发禁制反击。
“嗡——”
禁制轻轻震颤,门楣上红光一闪而逝。就在两名侍从察觉异样的瞬间,云尘已从撑开的三寸缝隙中钻了进去。禁制余波扫过她的肩膀,衣料应声而裂,血珠瞬间渗出,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敢多做停留,云尘便往大殿奔去。
“弟子云尘,求见长老!”
她扑通跪在殿内青砖上,膝盖撞出沉闷声响。凌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前,鞋底带来的泥渍在光洁的地面上格外刺眼。
玄尘真人缓缓放下手中的《阵法要义》。他记得这个外门弟子——上次药灵园风波后,李瑶光特意提过,有个懂分寸的小丫头。
“擅闯玄尘殿,你可知罪?”
“弟子知罪!”云尘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砖面上,“但李师姐蒙冤,弟子不得不来。赵狰栽赃陷害,执法堂不查实证就将师姐关进禁灵窟,求长老主持公道!”
玄尘真人指尖轻叩案几:“执法堂办案,自有章程。”
“可他们根本没查证据!”云尘抬起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李师姐辰时至午时末一直在洞府修炼,根本不可能去东苑药圃伤人。”
“哦?”玄尘真人微微前倾,“你如何得知?”
“弟子……弟子略通阵法。辰时弟子路过李师姐洞府去药圃采药时,见她刚启动聚灵阵。长老所设的聚灵阵,每运行一个时辰会散出特定的灵力波动。午时弟子再去时,正好感应到第三轮波动。”
她顿了顿,偷瞄了眼玄尘真人的神色,才继续道:“而且长老设的洞府禁制,有人出入必会留下淡金印记。弟子察看过了,禁制边缘干干净净,说明李师姐从未离开。”
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玄尘真人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少女。一个外门弟子,竟能看出他亲手所设禁制的玄机?这可不是普通的天赋。
“你从何处学来的阵法知识?”
云尘低下头:“弟子……弟子从小就对这些阵纹、气息敏感。”
玄尘真人目光微动,终于起身走到云尘面前:“即便如此,执法堂也不会采信一个外门弟子的话。”
“所以弟子求长老出面!”云尘急切道,“那些证据只要查验便知真假,赵狰的风刃根本模仿不了李师姐的精准,张师姐的伤口定然破绽百出”
玄尘真人思虑片刻转身取出一枚淡青令牌,“拿着这个,明日自己去执法堂。”
云尘不敢置信地接过令牌:“长老不一起去吗?”
“我去,是长老徇私,难以服众。”玄尘真人语气深沉,“你去,才是申冤。记住,你只是玄尘殿侍从,偶然发现证据异常。”
云尘紧紧握住令牌,还想再说什么,玄尘真人已递过一本《阵法要义》:“今夜留在偏房,把聚灵阵的气息分辨一节吃透。明日若连基础问题都答不上,谁也帮不了你。”
“弟子明白!”云尘珍重地收起书册,忽然想起什么,又深深一礼,“弟子还想求长老一事……能否让弟子去药堂看看张师姐?”
玄尘真人挑眉:“为何?”
“弟子母亲久病,不得已学了些药理。”云尘声音渐低,“或许……能看出些伤口的端倪。”
这个请求出乎意料。玄尘真人沉思片刻,终是点头:“去吧,就说是奉我之命协助诊治。记住,只治伤,不论冤。”
“谢长老!”
云尘退出大殿时,夕阳正好斜照在石阶上。她小心收好令牌,快步朝药堂走去。
药堂内药气浓郁,张玄清躺在里间的病榻上,脸色比晨雾还要苍白。右肩缠着的纱布仍在渗血,眉宇因痛苦紧紧蹙着。
白长老坐在榻边,脸色阴沉如水。几位资深丹师垂首立在旁,额间都沁着细汗。
“清儿的灵脉……当真没办法了?”
为首的丹师声音发颤:“弟子无能。张师妹灵脉断裂得太彻底,灵力汹涌乱窜,外泄不止。若强行接续,恐伤及性命;若放任不管,修为恐怕……”
就在这时,门外侍从通报:“玄尘殿侍从云尘奉长老之命,前来协助诊治。”
白长老正心烦意乱,闻言皱眉:“让她进来。”
云尘迈入药堂时,已换上白色侍从袍服。她恭敬行礼后,目光便落在张玄清肩头的纱布上,细细观察着渗血的痕迹。
“你能治?”白长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信。
“弟子不敢。”云尘躬身,“只是弟子喜好研究医理,或许能提供些不同的诊治思路。”
在得到默许后,她轻轻掀开纱布一角,仔细观察伤口。那狰狞的创面让她心头一紧,让她想到了母亲曾经受到的灵脉损伤也是如此可怖,但更让她在意的是灵脉断裂处的异常——紊乱的灵力中夹杂着熟悉的涣散感,果然与李瑶光精准的风刃手法截然不同。
“长老请看。”云尘指向伤口深处,“灵脉断裂处有细微的灵力淤塞,寻常丹药难以渗透。若是先以凝脉草疏导,再辅以缓痛花稳定灵流,或许能打开药力通路。”
一位资深丹师忍不住反驳:“凝脉草药性猛烈,用在断裂的灵脉上太过冒险!”
“正因灵脉已断,反而不必担心损伤。”云尘声音轻柔却坚定,“此刻最要紧的是止住灵力外泄。凝脉草能暂时紧束灵脉断口,缓痛花可借其镇痛药效平息灵流暴动。待灵脉稳定后,再用蚕茧丸徐徐图之。”
白长老凝神细看,忽然眼睛微亮:“这淤塞之处……确实被我们忽略了。”他立即对丹师吩咐:“就按这个思路,重新配药。”
在丹师们忙碌配药时,云尘安静地退到一旁。她看着丹师们熟练地研磨药材,调配剂量,每一个步骤都比她想象中还要精细。
药汁喂下后,丹师将特制的蚕茧丸轻敷在伤口处。不过一炷香时间,张玄清灵脉的溃散竟真的止住了,气息也逐渐平稳。
白长老探查着爱徒的脉象,终于正眼看向云尘:“你师从何人?”
“弟子作为一介外门弟子,暂无入门师父。”云尘谦卑地低头,“既然张师姐已无大碍,弟子先行告退。”
走出药堂时,暮色已深。云尘借着灯笼微光,细细回味着方才的发现——张玄清伤口中那些灵力涣散的痕迹,分明就是赵狰手法拙劣的铁证。
这个发现,加上禁制印记和聚灵阵波动,明日足够在执法堂上撕破赵狰的谎言了。
玄尘殿偏房内,灯火彻夜未熄。云尘伏在案前,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将每一个可能被问到的细节都牢牢记下。
窗外的月色很淡,映着她专注的侧脸。明日执法堂上,她要用这些微末的证迹,为那个曾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争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