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房子远比它在外面看的大,里面的空间好像叠了许多岔口,四通八达的,都通往不同的地方,诡异得不像是一般房子该有的样子。
望向前方那幽深的通道,林闵声不打算贸然查看。
而奇怪的是来往的人很多,明明都有这么多人在忙活着,这间房里依旧看不到丁点生气,在这室内都能让人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闵声摩擦着手臂,看着那些繁忙的NPC陷入沉思。
这个副本里的NPC在某种程度上有着惊人的相似度。比如之前遇到的那群处处透露出诡异的军队。
用了道具将自己彻底隐形,那些NPC无法察觉他的存在。在这到处看了看,林闵生最后在一个透明的箱子前站住了脚。
那是一个镶嵌在墙柱里面的,悬挂在半空的,约一个人大小的箱子。看到它的刹那,林闵生很难不感到震惊。这么大的箱子,除了人,他想不到第二个能够被它展示的东西。
——她不过是上校大人买来的比伦表/子。
那个NPC的话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那场画展,真的就是展示几幅画那么简单吗?
作为客人来到维希的恐怕不仅仅只有他们这些玩家,到时候可能还会出现对他们玩家不利的“客人”。而斯特对比伦这么赶尽杀绝,是真的害怕他们会对画展造成影响,还是其他别有用心的想法?
林闵生朝前方看去,走廊两侧有着许多他面前这样的箱子,而有的柱子镶嵌着的是巴掌大小的透明盒子,往前甚至看不见尽头。这样的走廊在这座房子里有很多条,也就意味着这样的箱子和盒子的数量,数不胜数。
一时间,林闵生难以深想这些东西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又从何而来的。
他撤下目光,视线重新落在墙面上。
走廊左右墙面钉了很多钉子,他伸出手比了比。钉子两端的距离,与一幅画的大小相差不大。
可奇怪的是,钉子的颜色是银白色的,就像是刚钉进去的一样。以维希每年都会举办画展来看,钉子多少会有些使用痕迹,为什么这些钉子却异常崭新?
而钉子钉进墙内,多少会对墙面造成一定的损害...可这些钉子没有。它们的周围没有一丝裂纹...就好像是平白长上去的一般。
林闵声微微皱眉。
这墙面...
他轻轻触碰墙体,手里冰冷坚硬,与一般墙面并无不同,钉子也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任何问题的话,那这间房子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的原因,才会让一座使用那么多次的房子历久弥新?
就在他思索间,房间突然暗了下来,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不见。
事发突然,林闵声的心咯噔一声,几乎在瞬间激起全身的防备。他握紧手里的刀,立即向四周看去。
周围的一切全都变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洁白如新的墙面已经被一层层破旧的墙体所替代,墙上还有许多暗色印记。走廊两侧的墙上挂着不少的油灯,光线昏暗得很。地面也不是之前的水泥地,是一块块木板。脚踩在上面都像是没有落到实处,带着细细的声响。
林闵声皱眉,仔细看着这一路见到的一切。
能这么轻易进入到界里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可是触碰墙体这个条件也太过随意了。随意到...让人感到不安。
林闵声绷紧了神经,缓慢地向走廊尽头走去。地上是跟随他走动的影子,他瞥了眼轻微晃动的火苗,抿紧唇。
麻烦的是,他要弄清楚这个界究竟是不是梦境形成的界,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困在这里多长时间。
细微的动静传来,林闵声停住。
光亮从前方拐角处照了过来,时不时有晃动的身影。长剑出现在手中,林闵声将其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他躲在阴影处,看到眼前的景物不免诧异。
这里像是个客厅,周围的墙体虽然看着有些破败,但整体的布置却显得温馨。暗黄的灯光微微晃动着,桌椅老旧,却被擦拭得十分干净。
只是,桌上都是冒着热气的饭菜,这里的主人却不知所终。
刹那间,一股毛刺感从身后传来,林闵声下意识举剑向后刺去。
身后是位衣着朴素的妇人,头上带着的方巾将她的头发全数盘起,些许垂落在脸庞。剑刃指在她眉眼间,但她看过来的目光却格外冷静又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那笑意眨眼消失,林闵声差点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热菜上,又看向她平静的脸,没有放下自己的剑:“你并不怕我,是你带我来的这里。”
他说得肯定,妇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垂眼看了看他的剑:“饭菜刚做好,客人不如跟我们一起享用晚餐吧。”
说着,她笑着避开了他的剑刃,向餐桌走去,像是笃定林闵声不会出手似的。
察觉到她没有攻击意图,林闵声倒也没有阻拦她。长剑被他收了回去,却没有放下对她的警惕。他跟了上去,心里琢磨着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妇人把菜放到桌上,随即喊了声什么。声音从左侧的房间传来,林闵声再次定住。
就见一个身体瘦弱的小女孩扶着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女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女人怀里抱着什么,时不时埋头贴近,嘴里还嘟囔着。
与其说她被女孩扶着,倒不如说是被她拉着往前走,而她像是沉溺在于怀里的东西互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妇人为他搬来一张椅子,将干净的碟子刀叉放在他桌前。
林闵声沉默地看着她来回忙活,也就在这时,那一直安静着的女人突然挣开了女孩拉住她的手,在客厅里到处乱走乱砸,撞到了准备直起身的妇人。
妇人没有站稳,眼看就要摔倒地上。林闵声抿唇,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妇人道了谢,呵斥了声:“安娜!”
握着水杯的女人瞬间停了下来。
妇人的语气稍稍缓和:“过来安娜,你不是肚子饿了吗?饭已经做好了,过来吃吧。”
女人朝这边看来,手里的水杯却没放下。
妇人哄着:“把它放下来,安娜,听话。”
僵持片刻后,女人悬在空中的手渐渐垂了下来。
可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时候,女人再次举起水杯迅速朝这边砸过来。等林闵声想伸手拦的时候,水杯已经狠狠砸到了妇人的额头,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妈妈...!”女孩刚要喊,被妇人捂住了嘴巴。
看到鲜血的女人更加狂躁,她拿起一切可以搬动的东西砸到地上,扔向墙面。值得庆幸的是,她不再扔向他们。
转头看向妇女,一旁的小女孩拿着沾了水的毛巾熟练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
妇女揉着太阳穴,似乎刚刚那一击带来的不仅仅是外伤。
像是才想起来有林闵生的存在,她歉意地朝他笑笑:“让你见笑了。”
林闵生瞥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女人,她正抱着那团看不清包裹着什么的布呆愣地坐在地上。
“安娜的孩子在前两个月就去世了,但她自己总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女人叹了口气,“以至于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林闵生眉角动了动,没有接话。
妇人似乎也不想说太多关于这个的话题,拍了拍小女孩的手,拿起属于安娜的碟子夹着菜:“饭菜都凉了,先吃饭吧客人。”
妇人脸上的伤口不深,不再流血了,小女孩也听话地坐了回去。
吃饭的时候林闵生总能感受到来自她的炙热目光,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忍不住看了回去。
可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小女孩又像受惊了般迅速移开弄得林闵生都想不通她什么想法。
妇人没有讲话,餐桌上安静得只听得见刀叉与盘子碰撞的声音。
林闵生的目光移到妇人脸上,他说:“看出来您对我没有恶意,我想知道您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妇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
林闵生目不转睛:“你们在这里的处境很不好?”
刚刚小女孩准备喊的时候,妇人捂住了她的嘴。林闵生以为她是怕惊扰到原本就精神暴走的女人,可从她的种种举动来看,又不太像。
唯一的可能,她在害怕会招来什么危险。
妇人脸色未变,但她的瞳孔微微缩了下。
林闵生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她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
林闵生放下了刀叉:“你如果想请我帮忙,就不该对我有所隐瞒。”
妇人垂下眼,搅动着盘子里的食物,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吃完饭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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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去厨房洗碗,女人用刀子卷着食物自顾自地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妇人看了她一眼,走到窗边。朝窗户哈了口气,细细擦拭着。
“三年前,这里还算是个安全的地方。”妇人望着窗外,轻声呢喃着。
林闵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大为震惊。
窗外的街道、房屋纵横交错着的,是一根根比小孩胳膊还要粗大的藤蔓。那些藤蔓从地里长出,穿透地面上的一切建筑,又钻回地里。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藤蔓... 属于副本的力量,又怎么会出现在界里?
“它企图吞并这里。”看出他的疑惑,妇人说道,“成为它的一部分。”
林闵生莫名感觉后背一阵冰冷。
在他们以往的了解,副本跟界相当于两个各自独立的世界。两者虽然有联系,但两个世界必然不会出现力量互相干扰的情况。可如今...
副本吞并了界对他们来说必定百害而无一利,这不仅意味着他们会少了许多可以搜集线索的地方,还意味着,整个副本的难度会上升。
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又是什么?
妇人的声音打断了林闵生的思绪:“我以为这里会是一个永恒的庇护所,如今看来... ”
妇人没有接着说,而是看向林闵生:“我想请客人您,将我的女儿带出去。”
林闵生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您就坚信,外面一定是安全的吗?”
界外,白天比伦人被斯特人追杀,而晚上整个维希又被血人怪物包围。虽然他们暂时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但他们与那位上校终避免不了一战。
副本暗藏的危机还尚未弄清,他并不觉得外面一定比这里安全。
“我想...这并不是一个请求客人,”妇人的脸色依旧平静,“这是一场交易。”
与其说妇人很冷静,倒不如说她已经对所期望的死了心。跟她对视,林闵声从她眼里看到的只有死寂。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将女孩带出去的结局,却还是做出这个选择。
林闵声无法理解,不免有些兴趣。
NPC手上掌握不少直接或间接破解副本的线索,他没理由拒绝。
“那您交易的砝码,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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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腕上突然出现的纹路,单崔宁停下脚步。他摩擦了下皮肤,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印记,而是他的神经和血管脉络。
绿色的液体像毒药般渗透进他的身体里,而他毫无察觉。
单崔宁迅速回想这一路遇到的一切,而最有可能遭受暗算的只有在瓦伦丁河畔的那一战。
那个NPC出现在那里就很可疑,如果想找个地方动手,完全没必要来到这么远的地方。除非...那里有什么值得她跑着一趟。
单崔宁的视线再次落向手上醒目的痕迹。
之前跟藤蔓动手根本没有这个东西,今天与以往的区别,就是多了那些从瓦伦丁河爬出来的白骨。虽然不知道这个是什么,至少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让那个NPC大费周章做这一切。
清风化作一把匕首,单崔宁眼都不眨地朝手腕划去。
伤口并没有流血,而那变绿的血管十分坚硬,单崔宁没能把它割破。
他接着又往手臂划上一刀,手臂上的伤口虽然流出了血,但也只有几滴顺着手臂流下来。这出血量少到不正常,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吸食他的血液般。
异化。
单崔宁的脑海里倏地出现这两个字。
那些白骨身上的某种东西作用到玩家身上,玩家就会被异化成植物。
无论是玩家会变成植物还是这血管里的东西会吸干玩家身体里的血液,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单崔宁的脸色沉了几分。
清风瞬间散做烟雾向四周散去,单崔宁耳朵上的蛇形饰品也骤然活了过来,向前方爬去。冷着脸看着蛇离开的方向,他抬脚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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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黑未黑,街上的行人也越发减少。看着这熟悉的街道,罗曼娜抿紧嘴唇。
她记得今天一早,父亲让她出去购买食物。可是...花篮里空荡荡,别说食物了,连根野草都没有。她又一次失去意识了。
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平白无故少了几个小时的记忆,这中间她干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她一无所知。
莫名地,她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刺进她的心脏。
随即她停住了脚步,过了须臾,转过身去。
一个年轻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他长得十分俊美,头发和肤色都白得有些病态。可让人难以忽视的不是他惊人的容貌,而是他此时的脸色与气势,阴沉又冰冷。
罗曼娜不由往后退了步。
在两人对上视线的刹那,罗曼娜甚至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来的长刀,快速地朝自己砍来。
罗曼娜心惊,刚要准备逃跑。可左脚踩到了石块,狠狠地扭了下摔倒在地,她一瞬间心如死灰。
可就在她闭眼等待死亡的降临时,她想象中的痛苦却并未发生。
她浑身颤抖,不解又恐惧地回过头。
年轻人手上的刀不见了,他垂着头看着她,眼里有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罗曼娜的声音依旧不稳:“我...我不是比伦人,长官。”
很显然,她把单崔宁当做斯特士兵。
单崔宁自然不会给她解释什么,只是这时再为难她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并不是那个对他们发起攻击的人,他并不觉得一个人到这个地步仍在伪装。
金色的小蛇发出嘶嘶的声音,几度朝罗曼娜张嘴咬去,把她逼的不停蜷缩着身体,脸色也越发苍白。
单崔宁伸出手。
罗曼娜看着他的手有些犹豫,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想法。
可就在她踌躇时,就见那只蛇爬向了他,顺着他的身体缠上了他的手指。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时时吐着信子。
罗曼娜伸一半的手瞬间缩了回来,等她再抬头看时,单崔宁早已没了身影。
直到这一刻,她才敢完全放松下来。吹来的风带来了一阵冷意,她这才感觉自己已经流了一身的冷汗。
双唇抖了抖,她捏紧手。
那个人一开始是想杀死自己的,仅仅凭那句话就放过她,她怎么也不会相信,毕竟斯特人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可是,他为什么会放过她?
罗曼娜刚要深想,她却发现自己的思绪愈发凌乱。好像一团眼看就要整理好的毛线,被人瞬间打乱。她痛苦地捂着无故疼起来的头,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几分。
过了好一会,她站起身来。拿起地上的花篮,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