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铃响起,像是敲响了警钟,没人敢在外面多待,跟着NPC去往各自所在的班级。
荀牧和单崔宁并不在同一个班里,甚至隔得还有点远。临走前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女孩,怔愣了下,随即低声问:“她怎么一直跟着你?”
这人看单崔宁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只是单崔宁的态度,一时也说不准两人是否认识。
单崔宁没有回他,说了句:“要上课了。”
荀牧倒想多问,只是现在也不是聊天的时候。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一圈,丢下句“下课找你”,向自己的班级走去。
侧首看了眼身后的尾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指环,单崔宁抬脚走进教室。
里面似乎刚结束一场争吵,或许是单方面的霸凌。
被霸凌的是门口遇到的那个男生,他的桌面上不知道被谁倒了墨水,课本资料练习册,凡是桌上的东西都不能幸免,挂在桌侧的书包也是一大片污迹。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将自己的恶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作为主人公的男生似乎毫不在意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拿出纸巾把桌上的墨水一一擦拭,无论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动于衷。
那人周围空了几个位置,单崔宁不动声色打量周围人一眼,朝那边走去,他身后的尾巴紧跟其后。
等他们坐下时,老师刚好走了进来。围在他们周围的学生全数散去,临走前还不忘把那人刚收拾好的书本撞到地上。
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单崔宁顿住许久,才弯腰帮他捡起。看到作业本上的名字时,眨了眨眼睛,随后面色如常地把书本都整理好,放在他的桌上。
那人有一瞬间的怔愣,低声说了句:“谢谢。”
目光在他泛青的额角滑至有着不少伤痕的手臂,单崔宁说:“没事。”
台上的老师对发生的事情似乎习以为常,冷漠又不耐烦地说着:“就不能收快点吗?东搞西搞的,别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你身上了,这课还上不上了?”
那人没有说话,默默加快收拾的速度。
单崔宁收回视线,刚要坐正,跟身侧的女孩看个正着。对方红着一双眼睛盯着他,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嘴角撇撇,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身侧的手轻轻抽动,单崔宁随即坐好身体,说:“看黑板。”
女孩极不情愿把身体扭回去。
一节枯燥无味的课听得人昏昏欲睡,讲课的老师,听讲的学生,还有几个不学无术的刺头。整节课下来,一切都太过寻常。就好像他们已经脱离了副本,重新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冬季的寒风在窗外呼啸不止,微风挟着冷意一波又一波朝室内吹来。吹得书页沙沙作响,吹得室内的嘈杂声愈演愈烈。
“你是不是一早就发现了。”
身侧传来的哀怨声拉回了单崔宁的思绪,他回神看去。
盛宴皱着一张小脸,眼里的怨气都要溢出来了:“你发现了还不认我,是不是就想丢掉我?”
单崔宁打量着她,没有说话。
“你还装哑巴!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你是不是巴不得永远也看不到我!”她控制着音量吼着,带着浓重的哭腔,“丢掉我这个讨厌鬼烦人精,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她一抽一抽地:“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我缠死你,缠疯你!”
单崔宁静静地听着她的控诉,看着她泪流满面的面容和满是后怕与思念的双眼,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双手微微抬起,说:“过来。”
盛宴终于控制不住哭出了声,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死死抱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救命的枯木:“我告诉你,我现在还生气呢!我还没有原谅你!”
单崔宁应了声,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声渐弱,怒气逐渐占据上风,盛宴恨不得搁他肩上咬一口,“别以为这样子我就能消气!”
单崔宁没说话,感觉到周围传来的视线,他看了过去。
那些人的眼神很奇怪,盯着他们像是在盯着一个怪物,很陌生,也很冷漠。单崔宁心口一跳,倏地想到了系统发布的第二条规则。他立即将盛宴扯了出来,说:“你的头现在还疼吗?需不需要送你去医务室?”
盛宴还没从悲伤的情绪缓过神来:“你说什么啊...”这一抬头,看到周围人的眼神,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磕磕绊绊顺着单崔宁的意思说下去:“还...还是有点。”
这时,有个人走过来:“张佳悦,你身体很不舒服吗?”
一人跟着说:“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了,说着说着突然抱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早恋呢。”
“现在怎么样了?要上医务室看看吗?”
周围人七嘴八舌,吵得盛宴真的有些头疼。她揉着脑袋刚要说拒绝的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拉着单崔宁的手,说:“我感觉我还是有点不舒服,他送我去医务室,麻烦上课的时候你们跟老师说一下。”
那些人也很热心:“快去吧,要是耽误什么就不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单崔宁没开口,而盛宴也不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人就往外走。
起身时,单崔宁看了后桌那人一眼,却对上他看来的视线。目光撞上的瞬间,似乎谁也没有感到尴尬或窘迫。没多久,他径自低下头来。单崔宁也随着离开,移开了目光。
-
从教室那古怪的氛围挣脱出来,盛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她拉着单崔宁的衣服,低头一脚接着一脚踩在他的影子上,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幼稚。
单崔宁没管她,四处张望,打量着整个校园。
华榛的愿望。
副本是因为谁展开的,不言而喻。单崔宁的思绪不由落到被霸凌的那人身上。
与上个副本不同的是,格丽妮斯受到欺辱,在她的副本里,她成为了掌权者操控整个副本人物的命运。而在这里,华榛所遭受的处境,即使了解不深,从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就足以窥一斑而知全豹。
只是...为什么?
是不是就说明华榛的怨气和不甘,跟这些欺负他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无论他们对他做什么,他都照单全收,不做丝毫反抗?
而梦蝶...
庄周梦蝶是自我与梦境的模糊,分不清虚幻与现实,忘却本身。而这里的梦蝶,是意味着什么?在梦境中破茧成蝶,挣脱那道看似坚固的枷锁?可以他看淡一切的样子,又是谁给他的枷锁...
盛宴停了下来,被她拉着的单崔宁自然走不了。被打断了思绪,他转头看她,却见她此时的脸色很奇怪。他心中一凛:“怎么了?”
她怔愣了好一会,才抬头看他:“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单崔宁拧了眉头。
盛宴安静地听着脑海中的声音,满脸的不可置信。
【投掷开始。】
【您的投掷结果:32/100,恭喜你检定成功,获得前进五步的权利。】
【此时你所处的地方出现一个特殊道具,是否选择购买?】
【当前财富值:100】
“是。”
【你已确认购买当前道具:防护伞,道具已经存放至道具空间。该道具为一次性防护道具,不可带出副本,可抵挡该副本内所有怪物攻击。】
【消耗SAN值:5】
【如果有其他玩家来到你所处的地方,就会向你支付10000积分和SAN值5】
【当前财富值:95】
【由于你丧失了5的SAN值,你将出现不定时的精神混乱】
系统话音结束的那一瞬间,盛宴感觉她整个头都疼得厉害,眼前也白花花的一片。人还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单崔宁扶着,都要摔倒地上。
单崔宁的眉头从她说完那句话就没松开过:“你听到了什么?”
“系统...”盛宴头痛欲裂,她双手捂着脑袋,疼得用力捶打,“好痛...单崔宁...”
盛宴蜷缩起来,单崔宁也顺着她蹲下,看她着痛苦的样子,他无从下手:“异能没用?”
盛宴点点头,可头一晃动,感觉脑浆都要跟着晃起来 ,更疼得厉害,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缓了好长时间,她才从这种疼痛中缓过神来。
见她脸色好点,单崔宁开口:“系统刚刚出声了?”
盛宴感觉脑袋开始昏沉,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拉着单崔宁的手臂,抬头望着天,突然开始傻笑,嘴巴嘟嘟囔囔的,没一句话能听懂的。
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单崔宁立即抱起她,朝荀牧的教室走去。
上课的时间,看到他们两个出现在教室外,荀牧很诧异。视线落到他怀里的那个女孩,心中更是震惊地难以言表。他随即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朝单崔宁比了个手势后,快速离去。
单崔宁沉着脸色,跟上他。
“怎么回事?她怎么成这样了?”
单崔宁抿唇:“具体的我不清楚,她说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细想系统说话的时间,没一个对得上的,荀牧一时间也想不明白:“难道是她触发了什么任务或者规则?”
单崔宁不语。
“先找个无人的地方,我给她看看。”
-
哪曾想,几人还没找到什么安全地,盛宴就在单崔宁走路的过程中被抖醒。他的肩膀抵着她的腹部,每一次挤压都能给她胃里的东西挤出来,更别说她此时倒垂着脑袋。原本只是头晕眼花的她,现在都要吐了。
盛宴用力拍打着单崔宁的肩膀:“我要吐了!”
他停了下来,把她放到地上。盛宴扶着他,干哕了好几声才好受了点:“呕——以后都不知道哪个姐姐能看上你,哪有这么抱人的...呕——”
看她此刻的样子,单崔宁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好了?”
盛宴摆摆手:“我不清楚,还是有点不舒服。”
荀牧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满是探究。他之前猜的果然没错,他们之前就是认识的。
好奇归好奇,他没在这纠结很长时间,问:“你说你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它说了什么?”
像是才发现这里有个人似的,盛宴朝他看过来。打量他许久,她又看向单崔宁。
她刚刚虽然昏迷,但还是有点意识的,自然也知道是单崔宁找的这个玩家。她了解单崔宁,就像他能看破她的伪装一样,他并不会主动去跟人结盟。而这个人是从一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明明上个副本两人甚至都没见过...
仅仅在基地一天的时间,他就能接受他了?盛宴完全不信,指不定是这个人对他耍了什么手段。这样想来,她看荀牧的眼神都变得抵触排斥起来。对他的问话,冷哼一声,爱答不理。
“?”荀牧莫名其妙,不解地看向单崔宁。
后者没管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也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盛宴拿着后脑勺对着荀牧,说道:“系统对我的理智进行了检定。”
另两人互视一眼,他们都没有经历过。
“我有初始财富值100,而这100同时也是我的SAN值。系统的检定方式就是投掷,根据投掷的结果判定丧失SAN值的多少。”
SAN值是桌游《克苏鲁的呼唤》及其衍生作品中提出的一个概念。SAN值(Sanity)(直译为理智)是克苏鲁神话桌上游戏的玩家数值,某种程度上可以认为是精神力。①
但盛宴口中的SAN值显然不仅仅是精神力这么简单。
“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完成投掷之后,会前进相应的步数。在完成我的前进之后,系统说我在的地方有个道具,问我是否要买。我买了下来,消耗了SAN值,所以才会出现现在精神混乱的样子。”
“我怀疑...”脑袋骤然一疼,盛宴倒吸了口冷气。那感觉又来了。
单崔宁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大富翁。”
荀牧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如果这个副本里面还存在大富翁的游戏,这无疑给副本增加了不少难度。既要角色扮演,又有这么一个游戏机制,这个副本的主NPC究竟想做什么?”
“而且...我在想一件事,”盛宴说,“无论检定的成功与否,都会损失SAN值。可能会有不会丧失的时候,但在这情况可能并不多见。而SAN值一旦归零...”
得到的结果无非两种:玩家丧命或者陷入永久癫狂。
后话没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盛宴又接着补充:“如果大富翁是一场仅针对于玩家的游戏,那人数至关重要。每当一个玩家死亡,后面的玩家鉴定的次数,可能就会增多。”
荀牧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有一瞬的抽动。不为别的,他想到了埃西斯那两位。
“合作并不可取。”荀牧拒绝得毫不犹豫。
意见还没提就被呛回来,任谁都不高兴,更别说盛宴此刻看他哪哪都不顺眼,直接道:“跟你有关系吗大叔!”
荀牧不可置信:“大叔?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单崔宁:“我俩不差不多年纪?”
“谁知道你,看着就老气横秋的样子,”盛宴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不知道你用什么伎俩赖上单崔宁,现在我来了,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看她说这话大言不惭地,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荀牧一脸复杂地看向单崔宁:“...你毒唯啊?”
话题越扯越远,单崔宁的太阳穴那抽了抽:“行了,都闭嘴。”
“我...”两人异口同声,只当单崔宁看过来,全都消声。两人互视一眼,又各自冷哼扭头。
他俩安静下来,单崔宁才开口,将刚刚有关副本的猜想说了出来。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他看了过去,警惕着周围出现的任何人。
“你说的,我也想过。”荀牧说,“只不过以现在的进度来看,难以断定。”
盛宴抓耳挠腮:“是啊,我们现在连副本的背景都不清楚,说这个太早了。”
单崔宁抿唇:“先观察两天,有要事再联系。”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人喊道:“那边几个!上课时间在那干什么呢!”
几人心头一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