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仿真宠物定制师沈自汀车祸致右手重伤,五百余‘生命复刻’订单恐成泡影。”
新闻切进沈自汀工作的纪录片,后台仍是那流畅的播音腔:
“昨日凌晨,仿真宠物定制师沈自汀在返程途中遭遇连环车祸,经五个小时的抢救后,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右手神经严重受损,失去精细活动能力,这一消息实在令人扼腕……”
“砰!”
保温水杯砸进频幕一角,画面裂成彩条,声音戛然而止。
好友秦风闻声赶来,心里一怵:“自汀,你不能激动啊,身子刚好点!”他压下沈自汀拆针管的手:“新闻就是听风是雨,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别听他们乱讲……”
沈自汀看向不听使唤的右手——缠着厚厚纱布的手固定在支架上,连轻微蜷曲都做不到。
“医生说了,后续康复训练跟上,手能恢复的。”
“能恢复?”沈自汀扯着嘴角,“恢复成什么样?能拿筷子还是能夹起0.1毫米的羊毛?又要多久?半个月……一两年?概率呢,完全灵活的概率又有几成?”
秦风擦擦额头,面露难色。
房间陷入沉寂,沈自汀读懂秦风沉默里的话,别过脸,拉高被子蒙住了脸。
秦风垂头。
低喃在外闷闷地传来:
“十死一伤,还有三个昏迷不醒,自汀,十四分之一,损失一只手,已经很幸运了。”
沈自汀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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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沈自汀做完康复回来,手机上多了一则新短信:
“致沈先生:
见字如面。
我是前些日子托您做柯基“桂花”的陈婆婆。来此信,一是望您不要惦记我的订单了。我大限将至,桂花在记忆里愈发清晰,想来很快就要相见。二来,听闻您手伤,切勿过急,需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地训练,盼早日康复。
陈知淮字。”
监控里的沈自汀盯着这则短信,石化般矗立许久,之后便紧握手机行色匆忙,坐出租离了医院,中途在药房停下,沈自汀买了一袋止痛药,之后车下国道驶进荒僻郊外,连人带车没了踪迹。
警方一天后联系到回老家的出租车司机,他惶惶恐恐地对此订单印象深刻:“很奇怪,很奇怪啊,这个男人出手慷慨,但行为诡异,大半夜的买那么大一袋药,要我去,要我去……”
胖警察敲敲桌,“去哪里?”
司机眼瞳震颤,支支吾吾地说:“荒山。”
荒山?
无数道手电筒穿行在寒冷的树林中,警犬埋头嗅着,一个小时过去了,豪无动静。
秦风吸吸鼻子。
自汀好端端地来这坟山干嘛?
月亮高悬阴凉,树影重重,秦风踢土又踹树,插着兜,撅起屁股看起了蛀空的树洞。
“你……”
胖警察抿唇。
“嗯?”秦风站直。
胖警察手叉腰带,瘪嘴,精锐的目光侦查起秦风:“你真不知道沈自汀工作的地方?”
秦风拱眉。
他似乎遭到了怀疑。
胖警察清清嗓。
秦风跳脚,“你真怀疑我啊。我和自汀从小到大的好哥们!无语,你就是去问他妈……问他爸爷奶姨婶侄,都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哪儿工作。自汀最讨厌别人打扰他工作。”
警察面目凝重。
秦风警告地横他一眼。
远处半山腰断续点起几盏灯来,秦风吆喝一声,“哎!那儿有个村,你们去那村里看过了吗!”
胖警察茫然地望去,很快又一脸吃瘪样。
“看没看过给个准话啊!”秦风大喝。
“从这儿走到那里,至少两小时脚程。”
“两小时怎么了,自汀曾因为几根毛调了一天一夜,这几个小时算什么。”
于是秦风力排众议,一群人开着警车浩浩汤汤进村,老村长披着外套拄拐赶来,身子发抖地生怕惹了什么事,听完缘由后他定了定心,将沈自汀的照片分发下去。
众人皆摇头,一无所获。
“知情不报等同犯罪犯罪!”秦风恐吓道。
村里人面面相觑,你看看他,他看看她,脸色茫然地一致缄默。
“走了。”胖警察下令,使了个眼色,叫喊着“你们肯定害他了”的秦风被壮汉驾着上车。
“这村有问题!”秦风挣扎,“走什么走!查,继续查啊!”
胖警察看着筒状灯里乌泱泱的村民,按下手,“走。”
车子驶到山脚,遇到一个轰摩托上山的男人,胖警察从副驾伸手拦他,打听前面的村落,那男人摸摸脑袋,“村落?山上哪儿来的村落。”
秦风扒门往后看,半山腰笼罩在一片密实的漆黑中,没有半点灯火,也全不见房屋轮廓。
刚刚看到的一切,仿若众人同遭了幻境。
胖警察又问男人上山所为何事。
“我去看羊,这风向云象,是要下雨哦。”
秦风掏出照片,男人细瞧一阵,眯起眼恍然大悟,“看到过。”
“带路。”
“可我的羊……”
“少废话,出事了我十倍赔你。”
随着警车跟摩托车穿过郊外,驶进镇里,距他们越来越远的半山腰上倏地亮起一盏灯。
一片虚无中,年迈的长者褪去脆朽骨头,身姿挺立摸着胡须说:
“来新人了。”
壮汉有些不安,“我们这样暴露,掌祀官那儿可怎么交代啊,明明昨晚无车入境,怎么,怎么会引来警察……”
拐杖“咚”地一声砸地,壮汉噤声,长者神思飘渺。
旷远的夜里呜响山风。
“近来接二连三的新人,掌祀官kpi没达标,为此头疼还来不及。我们,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长者安抚地拍了拍壮汉肩头:“你去唤来阿七,她该开惑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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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汀,电量告急,请尽快获得动物好感度,否则——】
庄严的声音被迷糊的沈自汀一掌拍飞,他翻个身继续睡觉,忽刺进一束白光,猖狂的笑声在极近处响起,“妈!妈!”发现秘密基地的男童激动大喊,“快来啊妈!快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沈自汀耳朵动了动。
极品辣条音……沈智言?
他眯条缝,一条棍棒无情地正面迎上眼睛,沈自汀闪躲不及,凄厉的惨叫在喉道里扭曲地发了出来。
沈智言咯咯笑,“你这野狗真是胆大包天,我的地盘你也敢来沾!”说完,又是一棍子下来——
“怎么了宝贝儿?”徐春惠后脚赶到,沈智言掐了沈自汀脖子炫耀,见它短脚悬空扑腾,乐得下巴挤成三层,“有野狗在我们家!我现在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你们家?
这别墅里的一砖一瓦都由他过目敲定,怎么就成了他家?
沈自汀被掐得上不来气,大脑除了愤怒无法再思考其他,他趁沈智言去挑选工具,身体用力一腾,挣脱手掌,掉落在地。沈智言“呀呀呀”地愤叫,一路将沈自汀追到了客厅,前方就是特意留的狗门,逃跑近在咫尺——
沈自汀猛地一刹,四驱骤拐,沈智言眼睛反应过来了,大脑却拉不住身子,一坨圆润轰然撞上门板,压成一片。
空气中掉落簌簌木屑,灰尘卷动。
沈智言上半身卡进狗门,留半截在屋里,Q弹的大屁股朝天撅着。
“嘎吱”一声,门延迟几秒被撞开,小径两旁油绿的剪股颖在阳光下泛出色泽。
“妈!妈!快来救我,我卡住了!妈!我卡进门里了,门还晃个不停烦死了!”
沈自汀悠然从正门出去,看着沈智言剧烈跳动的嗓子眼,走到台阶上。
他叫他什么来着?
狗。
嗯,野狗。
沈自汀走上台阶,调转身子,抬起一条腿,“滋、滋、滋——”
那就干些符合野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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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汀,警告,电量告急!警告,电量即将为0!】
一直晃在他跟前的进度条再次发出了声音。
沈自汀装聋做哑忽视,他走上街,车流在窄道上头顶尾地死死堵住,一声又一声的喇叭宣示着车主的焦躁。
昏倒前的记忆在刺耳的喇叭声中片段式闪回。
沈自汀记起来了。
出租车抛锚,他在荒地重新打车,很迟才到工作室。桌上摆着只差一条尾巴的柯基,沈自汀忽略开门迎接他的小松,吞下大剂量止痛剂,而手依旧不听使唤,细小零件接二连三地掉落,药物和压力同时作用地他神思浮涨,再回过神来,已经被不止何时何地发起得大火包围了,他捂住鼻子,惊慌地去找小松,而小松被倾倒的胶水完全沾在地上,面色痛苦……
火势飞速发展,浓烟呛鼻。张开巨口将小屋整个吞进炼狱。
他带不走心血浇铸出来的一屋仿真模型。
他更带不走小松。
他什么都带不走……
“别挡路!”醉醺醺的吼叫将沈自汀拉回现实,酒鬼踹一脚,沈自汀像个球一样地滚到栅栏下,他咕哝着“再挡路就杀了你”便摆锤一般挺着肚子离开了。
沈自汀黯然神伤地盯着视野里的狗爪。
交警赶到,正满头大汗地疏通车流,沈自汀起身,跑了一段,等路段的车流稀疏变快时,他身体弓缩、四肢微曲,眼里闪着坚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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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嘞!绝密时空规则,多年摸爬滚打,经验所得,毫无水分,字字珠玑,有半点弄虚作假十倍赔偿!”男人背心衬衫短裤人字拖,坐在路边的围栏下,举着本基础蓝白封的笔记吆喝道:“不要19998 ,不要1998,只要998,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路过的男人驻足:“真的?”
背心男故作高深打量对面一番,“不是新来的?来这儿……”他捏点指头,“有两月了吧。”
“!”
男人瞪大眼,激动抓住他的手,“大师,是啊!大师!”
“任务刷得不怎么样嘛。”背心男兴致缺缺地抽回手,叹口气。
“大师,”男人追着抱住背心男的手,“大师,你一定有法子,救救我!”
背心男“啧”一声,无奈地从屁股板凳里抽出一本尚有余温的白本,“全时空仅此一本,非卖品。我也是看在兄弟如此心诚,我俩缘分又缘,两本捆卖2699。”
男人张了张口。
背心男将本子收回包里,手一抬,“不议价,只能是有缘无份了。”他说着起身收摊,喃喃道:“今天已经帮到足够多人了,功德赚够了,收摊!”
背心男将地上布一拢,走了几步停下。
“哎!那四眼小狗!”
沈自汀四爪一顿:?
“对,就是你!小四眼,你这么想不开干嘛,被车撞死七零八碎曝尸大街,啧啧啧,多丑陋。你摆摆烂,走得体面点不好么?”背心男说完,头上的进度条显示 10。
嘿。
背心男笑,还真给他瞎猫撞上死耗子,读对心了。
摆烂?走得体面点?
沈自汀疑惑地转头。
“只要998,你的所有疑问......”背心男蜷曲食指比两个9,正要变换成8时,忽被人用力扑倒抱住大腿,“我去!”他扭头,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磕飞眼镜,眯着眼,正看不清地四处乱摸。
他激动叫道:“我买,我买!大师,你救救我!”
背心男推开他,“你先放过大师,大师被压得无法自救了。”背心男坐起,不耐地拍拍身上灰尘,“2699,没问题吧。”
“没有,没有。”
“行。”
背心男递去两本秘籍,男人在衣服上擦擦手,憨厚的面容放射光芒,一切都还在正常行进着,男人伸手来接,忽然浑身抽搐,胸前凭空生出一条三指粗的钢筋,随着贯穿伤口形成,血液从他嘴里漫天喷射。
沈自汀愣在原地。
背心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