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变 第1章 第1章 空降

早晨八点，平澄集团已十分热闹。

新总裁上任第一天，便要召开早会。一时间，所有人都应接不暇。只有一通电话宣布了新总裁的来临，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新官上任的第一个早会。

各高层都没有得到总裁就任的确切时间，可以说，新总裁确确实实是空降平澄。不管是高层还是员工，都暗暗捏了把汗，在部门文件、市场近期营销等都已准备妥当后，每个人都好整以暇，在工位上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新总裁的来临。

52层的电梯“叮”的一声，这位新总裁在早上八点准时到达了平澄集团的核心办公区。员工在电梯门口有序的排成两排，鞠躬喊出总裁好，便不敢再有动静。随后，他睨了睨这个被他哥扔给自己的烂摊子，没有说什么，大步前往了会议室。新总裁走远后，威压才终于被收回一样，员工们才终于直起腰，回到办公区，但也不禁为会议室中的气氛所无形的震慑，一时间，办公区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只有几句窃窃私语的声音。

“诶，你知道那个新总裁什么来头吗？刚来第一天就给我们施压，真是打工人打工命。”一位年轻的女员工半掩住脸，压低了声音问她旁边另一位女员工。

“不知道诶，但我听说这位新总裁也就刚从国外回来，听说是段总的弟弟。回来就当总裁，段总还真是宠自己弟弟……”

两个女生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一位微胖的中年女人却踩着高跟鞋拿着文件走过来，一下拍在了一位女生的办公桌上。

“好了好了，又在说什么呢，快点去把这份文件校对了。”微胖女人抚了抚自己的一头大波浪，脸上挂着不满意的神情。

“好的，主管。”两个女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头忙起了自己的事情，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在办公区此起彼伏。

一上午过去的很快，两位女生相约着中午去公司楼下吃什么饭时，会议室的门终于从里被推开了。

“小段总，您看……”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段总，叫段总就好。”穿着黑色羊绒西装，打着暗红色领带的人从会议室中走出。

地中海高层一边帮这位段总扶着门，一边表情为难的想要说什么。

“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那个项目必须停止。”男人有些烦躁的拧了拧眉，周身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磁场，他不再管那个地中海想要再说些什么，跟着助理回了办公室。

只剩地中海在会议室门口长吁短叹，其他高层也纷纷从会议室鱼贯而出，走到门口，还不忘安慰一下地中海。

“好了李主管，那小段总年纪轻火气大，一时间不同意也很正常，你过一段时间给段总打个电话给他说清楚项目，段总一定会同意的。”

“对啊对啊，年轻人嘛……”

地中海摸了摸自己秃掉的发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但其他高层也就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安慰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办公室内气压极低。

“段总，您要用餐吗，已经中午了。”助理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原以为段青晏只是一个刚回国什么都不懂空有花架子的毛头小子，但经过一上午的会议，他不禁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另一种看法：段青晏虽刚大学毕业，但对国内市场经济了解之深，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虽听闻他在国外也掌控着段家的几所分公司，但却没想到他对国内的经济命脉也了如指掌，虽话不多，但每句话都达到了一针见血的效果，怼的那群高层哑口无言，只能老老实实的不敢再耍什么把戏。

“不用，帮我备车。”年轻男人靠在皮质办公椅上松了松领带，但眉宇间仍附着一层阴影。

“是。”助理退了下去，只留段青晏一人在办公室。

他闭上了眸子，一上午的会议令他也头疼不已。他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烂摊子，没想到公司那群人连最基本的投资目光都没有，只想着短期的利益却没有长远的打算，特别是那个地中海。

他不禁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缓和下来，叮铃铃，一阵清脆的电话声响起。段青晏看向办公桌上的座机，接起了电话，段奕霖的声音从座机中传出。

“怎么样？一切还都顺利吗？”他懒散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段青晏的耳朵中。

“嗯。”段青晏语气低沉，听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仿佛刚经历过烦躁情绪的人并不是他。

“好，那群高层在跟你开完会之后，又给我打电话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说什么你停了他们的项目，又跟我说这些项目有多么多么好……”段奕霖停顿了一会儿。

“我就告诉他们，现在你才是总裁，什么事不用给我打电话。”段奕霖又接着说道，而段青晏在回了一个“嗯”字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通话线的两端是无尽的沉默。

“好了，你刚上任，他们总会有一些怨言。别想那么多了，中午我请你出去吃饭吧。”还是段奕霖首先打破了沉默。

“不了，有点事。”段青晏冷淡的拒绝了，下一秒，他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挂断声，段奕霖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他无可奈何的揉了揉眉间，只得将手机放下。

段青晏坐在宽敞的宾利慕尚后座，纡尊降贵似的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放在膝上，另一只撑着头看着窗外。

“去疗养院。”段青晏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冰冷冷的说道。

司机老张应了一声，黑色宾利缓缓驶离人声鼎沸的商业街道。

段青晏撑着头思考了会儿，“先回蘅昙居。”他改变了主意。

“是。”老张应道。

疗养院病房里。

“小昭，怎么又来看我这个老骨头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端坐于病床上，手中的书，鼻梁上的老花镜，无不昭示着这位老太太虽已年老，但对生活的态度还是很乐观的。

“外婆，最近怎么样？”秦昭不理会老人自我挖苦的话，只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床头，为老人削苹果。

“好多了好多了，你和小晏总是来看我，我看到你们两个呦，高兴得不得不得了。”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捂着嘴，眼角笑出了细密的纹路，松弛的脸颊因笑意鼓成两团，连布满银丝的发髻都跟着微微晃动，那笑容比春日暖阳还要温柔和煦。

秦昭削苹果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随即似乎有些局促的问道：“青晏……他也经常来看您吗？”秦昭似乎连自己都未察觉到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对啊，但是你放心吧，你告诉外婆的，外婆都记在心里呢。”老太太接过了秦昭递来的削好的苹果，有些怜爱的看着他，这怜爱中却又带上几丝心疼。

秦昭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他蓬松的亚麻色短发柔顺的垂落额角，发尾微卷勾勒出柔和的弧度。琥珀色瞳孔镶嵌在长睫之下，眼尾下垂带着几分慵懒。

高挺笔直的鼻梁与线条圆润的唇珠相得益彰，下颌线条流畅得如同被精心打磨过的玉器，小麦色肌肤为他增添了几分阳光活力。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搭配水洗蓝牛仔裤慵懒又随性的穿搭让他周身萦绕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清新气质。

“小昭，你的事情还没过去吗？还不能告诉青晏吗？我看他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老太太握住秦昭的手，眼中透着关切与希冀。

“还不可以，”秦昭回过神来，“等以后我会亲自告诉他的，外婆你别担心了。”秦昭温柔的将老太太的手放在病床上，抬手揉了揉略微酸涩的眼睛。

“外婆，我还有点事，下次再来看你。”秦昭拿起病床上的书包，调整好情绪，笑着对老太太说道。

“好好，你注意安全哦。”老太太挥挥手，尽力掩盖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努力挤出笑容。

在秦昭走出疗养院大门时，与一位纤长挺拔的男人擦肩而过。

淡淡的昙香萦绕在男人周身，男人戴着墨镜，笔挺的西装完美的贴合他的身形，肩部线条自然舒展，腰部曲线收放有度，勾勒出利落又不失优雅的轮廓。

窄腰长腿在西裤的包裹下更显修长，皮鞋踏在地面的节奏沉稳有力，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他回头望了望男人的背影，总觉这香气熟悉，但脑海中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这种香味。

他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他今天还有事要做。今天是他去律师所的第一天，他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影响自己的工作。

秦昭乘着地铁提前来到了事务所，他应聘的地方是a市一家很权威的事务所，对方约他下午两点面谈。秦昭在一点半便到达了事务所门口。

随着“咚咚”两声敲门声，里面传来“请进。”

秦昭走进门，礼貌地将资料递放到对方桌上。办公桌后坐的是一个男人。秦昭估摸着对方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此时男人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敲些东西，他头都没抬，只说先让秦昭坐下休息，自己忙完便开始面谈。

秦昭也不着急，坐在一旁的软包沙发上，只看着男人敲键盘，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键盘的声音作响。

—“叮铃铃”，电话的声音打破这片寂静，男人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转而去接起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旭阳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吗？”男人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还握住鼠标，眼睛目不斜视的看着电脑屏幕。

“好的，我们事务所会派人了解情况，再联系。”男人似乎终于忙完了，他挂了电话，手指也从键盘上移开，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

“来一杯吗？”他单手撑着咖啡桌，有些疲态地冲泡着咖啡。

“不用了……”秦昭摆了摆手，继续观察着这件有些狭小的独立办公室。

男人抵了抵额头，似乎想把疲倦赶走，他将咖啡一饮而尽，转头拿起了秦昭早就放在他桌上的资料。

“秦昭……嗯……你是b**学系毕业？”男人嘴角扬了扬。

“对，我今年刚毕业。”

“我已经看过你的履历了，你为什么想当律师？”男人清咳出声，问了今天面谈的第一个问题。

“因为……”秦昭抚了抚额，“因为我想要世间的正义再多一点。”

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答案，他不禁勾了勾唇角。“尽管你知道做律师帮的不一定都是对的人？”

“我会努力去追求正义的。”秦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这样说道。

男人若有所思的看着资料，缓缓点了点头。

“可以，那从小的案件做起来你能接受吗？可能……”男人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并不能很快成为你想们年轻人想象中的那种大律师。”

“可以的，谢谢您。前辈，还没有问你的名字。”秦昭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说了半天他竟然连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宋东。你叫我东哥就好，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你入职的前几个月可能就是我带你了。”

“好的，谢谢东哥。”

宋东拿出了厚厚一叠资料推给秦昭，“先从民事案件开始吧。”

秦昭接过了相关资料，由宋东领着到了工位。

“好好干，年轻人，我很看好你。”宋东沉沉的拍了拍秦昭的肩，转身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秦昭其实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入职了，他还感觉有些不真实，直到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案综才令他有了些真实感。

又是病房中。

老太太刚送走了秦昭，没一会儿，病房的门再次被叩响。

“蓬奶奶，我来看你了。”身材挺拔的西装男人缓缓推开病房门，表情在看到老太太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不过再冰冷，也被病房里暖洋洋的日光晒的融化了一些，他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些温度。

竟然就是疗养院门口与秦昭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此时他摘下了墨镜，微分背头下，那双黑色瞳孔显露出来，似乎带着些漫不经心，高挺眉骨与深邃眼窝构成了极具攻击性的立体轮廓，却被微翘的唇珠添了几分少年气。

“诶呦，是青晏啊，真是麻烦你了，总是来看我这把老骨头。”老太太翻开的书页再次被合上，她笑着看向站在门口的年轻人。

段青晏神色淡淡的，他环顾了一圈病房，似乎和上一次相比，也没有太大变化，他不禁有些失落。

“蓬奶奶，您最近怎么样？”段青晏俯身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将携带的补品放在病床边，静静的看着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这一刻，他身上冰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在这个病房了化解了很多，他眉宇间带上了一丝柔情，这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很好啦很好啦，现在我都没什么事了。”老太太看着段青晏柔和一些的磁场，笑着对他说道。

段青晏桃花眼微微眯起，静静地并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老太太也不说话，他们两个总是这样，似乎有默契一般。一时之间病房内寂静无声，只剩下了老太太看书时书页翻动的声音。

“您……”段青晏哽了哽，“秦昭这几年有来看过您吗……”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甚至似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小昭啊……”老太太好像陷入了回忆一般，抬起头微眯着眼睛。她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小子，还没你对我好呢……”说罢，又悠悠叹息了一声。

“可是……”段青晏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他还是沉默了下来，把那句未说出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自嘲的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期待过太多次，可是每次都是落空，这使他不敢再去问了，他怕问出来还是那个跟以前一模一样的答案，所以他索性忍痛将话语吞了回去。

又是一阵寂静。

直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段青晏拿起手机挂断，可那电话又打了进来，似乎有对方不接就要一直打下去的决心。

段青晏接起了电话，却没有说话。

“青晏啊，今天回老宅吃饭吧，我和你爸今天回a市，还有你哥哥，也在。”

“嗯。”段青晏淡淡回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他对父母不太亲近，两个人从他出生之后就全世界到处跑着谈生意，他的童年中没有父母的陪伴，对父母也就没有太强烈的感情。

“蓬奶奶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段青晏似乎又周身裹挟着寒气，病房里的阳光也不能融化分毫了。

他心情似乎有些烦躁，在走出病房后用手拢了拢头发。抬眼看了下腕上的百达翡丽鹦鹉螺。

随后驱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