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琴酒 第144章 144

林沐微微低头，耳侧的短发立即垂落，挡住了她的侧脸。

紧接着，她抬手，自然地将发丝捋到耳后，这个持续了不到两秒的动作，给了她一次观察的时机。

眸光瞥向斜后方的瞬间，林沐再次震惊，她的指尖微微一顿，几缕发丝便又从指尖滑脱。

她的眼睛告诉她，此“花蝴蝶”与彼黑泽阵相差甚远，但轮廓、步态、站姿……一切感觉都在说，这人确实是黑泽阵。

到底是在搞什么？

这里是什么化装舞会吗？

那头发，那眼镜，那胡子，那领结，那衬衫，那裤子，还有那个厚底的军靴？？？

找死！

这是林沐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中谷朝见那个老不死的，传消息传哪去了？办事果然不靠谱！这下看谁要保你儿子，我亲自下手，都给我去死吧！老登！

林沐垂下眼帘，合眼缓了缓心绪，自己劝慰自己道：不亲自来看看，那确实不是黑泽阵的行事作风！我了解。

缓了没两秒，林沐便又睁开眼，忍不住暗骂道：了解个屁啊！我报点位是报平安，不是让你来和我殉情的！我还不想死！

林沐用力捏了捏手指。

冷静冷静……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考量，我不能独断专行……殉情、那个、殉情也好，殉情也好……善哉善哉……

见机行事，嗯，一切都见机行事……

林沐蜷起的手指渐渐放松，斟酌了几秒，她缓缓开口，若无其事地问身侧的乌丸志间道：“话说，上次我说得那些，你们讨论得怎么样了？要不要让我去见见那只小白鼠M？”

乌丸志间看着舞台幕布上流动的海蓝色光影，沉默了好半晌，就在林沐以为他不屑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乌丸志间忽然开口。

“林沐，我以前没有问过你，现在，我也不是警.察了，你应该能和我说实话了吧。”乌丸志间慢慢转过头，眉尖微微下压，盯着林沐的双眼，一字一句，“你有没有，杀过人？”

林沐正要回答，却又被乌丸志间打断，“只需回答‘是’或‘否’，如果你说别的，我一律认定为你承认了。”

林沐蹙了蹙眉，别开视线。

这个问题很突然，但林沐不是在想要怎么回答，而是在想，他为什么在此时问这个。

林沐心头涌起一股寒意。

她忽然觉得，乌丸志间对她起了杀心。

如果她是一个罪人，他下手的时候，心里会轻松点吗？

可是……为什么？

林沐依旧觉得自己是有利用价值的。

难道稍后的拍卖会，会有什么不同吗？

林沐想到了中谷哲弘。

不管谋杀中谷浅野是不是中谷哲弘自愿的，最终的结果确实是削弱了白鸟昭夫，并且让中谷哲弘成功入了局。

而乌丸志间，还缺一块敲门砖。

难道彻底斩断过去，拥抱权势的敲门砖，是为“乌丸家”的神明献上祭品吗？

乌丸志间的眸光从林沐交叠在腿面的双手一路向上，最后落在她卷曲的睫毛上。

林沐眨了一下眼，睫毛半垂下，阴影敛去了明亮的眸光。

“很难回答吗？”乌丸志间问。

“不难。”

“那回答我，‘是’还是‘否’？”

林沐抬眸直视向乌丸志间：“是。”

顿了一下，林沐又垂下眼，“我从没说过我是好人，你可以觉得我是咎由自取。”

林沐蹙起眉，“但是，乌丸志间，一个在别人划定的规则里乖乖行事的执行者，能成什么事？”

乌丸志间一愣，忽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他将上身往后一靠，沉默半晌，轻笑一声，结束话题道：“那麻烦你，也别给我制定规则了。”

“今天的拍卖会，你会见到小白鼠M。”

“我预感，你会很震惊。”

黑泽阵双手插兜站在第三排观察了半晌前方的林沐和乌丸志间。

林沐没有再往后看，似乎没察觉到异常。

这正合黑泽阵的意。

进入黄昏别馆这件事是冲动莽撞了点，但是黑泽阵不打算送死，原计划是按时参加拍卖会，偷偷侦察，赶在两个小时之内离开。

总之，获取信息是首要目的。

这么容易就遇见好端端活着的林沐完全在意料之外，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并不打算就此修改计划。

只是……

即使黑泽阵心里这么谨慎地思索着，但会场灯光暗下来的瞬间，他还是又往前挪了几步，走到第二排，俯身就坐在了林沐身后。正好听见乌丸志间说完“作品”这个词。

察觉到身后来人，乌丸志间立即扭头看了一眼。

暗色下，乌丸志间只觉身后来人脸侧的七彩眼镜链条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在眼前一闪，瞬间便又沉入黑暗。

他身侧的林沐也顺势跟着他的动作转身看去。

黑泽阵双手依旧没从裤兜里拿出来，后背完全倚在椅背上，一双长腿，一条长长地伸出去，搭在林沐的椅子腿上，另一条懒洋洋曲起支在地上。

见两人看过来，黑泽阵先抬手扶了一下眼镜，目光慢慢从两人脸上扫过，在碰到乌丸志间的目光时，他慢半拍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又推了一下眼镜，冲乌丸志间伸出手。

一口带着浓重日式口音的英语脱口而出：“Hey! You are……Mr.Karasuma, right? I’m Finch.”

乌丸志间微微眯了下眼，他不是很能看清这人的面容，只是礼节性地伸手与对方轻轻一握：“乌丸志间。”

名册上没有一个叫‘芬奇’的人，顿了一下，乌丸志间立即又补了一句，“您有日文名字吗？”

黑泽阵并不直接讲‘日文’名字，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然后耸耸肩，做出一副“我也是被逼无奈”的表情：“Oh，My father, you know, the ‘Finch Diamonds’. He’s... very busy. So, here I am.”

乌丸志间听着蹩脚的口音，将名片举到眼前看了看。

最近在熟悉公司业务，乌丸志间还真知道这个“芬奇珠宝”。老板是个踩了狗屎运的暴发户，是乌丸集团旗下一个精密仪器制造分公司的大客户。

来人接着扭头看向林沐，又把手伸过去：“This beautiful lady is……”

还没等乌丸志间说什么，闻到一股浓烈刺鼻古龙水味的林沐直接就转身坐回去了，她先呛得轻咳一声，接着捏了下鼻子，小声嘀咕了句：“这地方是不是只要有钱就能进啊……”

听到林沐有些刻薄的嫌弃，黑泽阵知道，她绝对是认出他了。

甚至此时此刻，他的脑子还有空思索另一个问题：凛的一切，果然是演给我看的吗？你怎么不在这里继续演呢？

“芬奇”讪讪地垂下手，又笑着对乌丸志间说了句：“Well, Guess the pretty ones are always a handful, aren't they?（漂亮的妞总是不好搞定，不是吗？）”

耳边冷不丁飘过这句，林沐抱在胸前的双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英语口语真烂。

垂眼几秒，林沐又缓缓呼出一口气：好在，不同语言的发音习惯确实会细微地改变一个人的声线。

算你小子出门带了脑子。

前面几件依旧是抽象艺术品。

依照前几次的经验，林沐知道，只有花钱才能拿到最后一个环节的入场券。

开始拍卖展品时，林沐轻轻在自己坐着的椅面上敲了一下。

身后的黑泽阵很上道，立即就举了一下牌子。

接下来，也不用林沐提醒，黑泽阵时不时就举一下牌子，最后他用高价拍下了一件不知道是画了一坨什么东西的艺术画。

拿下那幅画后，一直踩着林沐椅子腿的黑泽阵先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抬起脚尖在椅子边轻敲一下：然后呢？

林沐思考了几秒，先抬手捋了捋头发，动作幅度不大，接着，她又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过了几秒，她像是不舒服般，调整了一下坐姿，最后才凑近乌丸志间，小声问了句：“我有些头晕，快结束了吗？”

乌丸志间的余光一直在持续观察林沐的状态，此时，垂眸看见林沐鼻尖的汗，他微微一顿，默默算了算时间，心觉奇怪，但还是冲幕布前的中谷哲弘抬了下手。

接收到乌丸志间的示意，中谷哲弘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冲乌丸志间竖起两根手指：还有两件展品。

见此，林沐又对乌丸志间说：“能出去透口气吗？”

“我不太确定我之前睡了多久，你可以问问值班人员，但是，我感觉，是药效快到了。为了之后的环节，还是先出去处理一下？”

台上的叫价声此起彼伏，乌丸志间半垂着眼帘，一眨不眨地审视着林沐，指尖在口袋边摸索着那支注射器的轮廓。

林沐的苦肉计，他领教过不止一次。

乌丸志间目光下移，隐约能看见林沐肘弯青紫色皮肤上零星的针孔。

解决问题的方式其实很简单：只要药物失效就立即静脉注射，药物会迅速扩散全身，一分钟都不会耽误。

注射器里的药物被研究员戏称为“悲叹药水”。

其实，它和真正的悲叹魔方毫无关系，真正的作用是抑制魔法少女的魔法能力和身体机能来降低对“灵魂宝石”的消耗。

大部分时间，利用这种药物进行低功耗的“休眠”让每颗悲叹魔方最大程度地物尽其用；到了关键时刻，再用激活剂，虽然只有那么一两秒，但是那一两秒完全释放出的被压制的力量会是以前的几百几千倍……

“就像平时绑着沙袋跑步的运动员，一旦解开束缚，速度将是惊人的！”

——研究员是这么介绍的。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这哪里是沙袋，这分明是打给运动员的封闭针。

它不是合理的训练，而是透支，是把所有生命力浓缩成刹那烟火，只耀目一瞬便坠落荒芜。

林沐读过的那些实验报告，乌丸志间也看过。

上面的文字记录着一个个生命的衰败：从失去力量，到嗜睡，困倦，无法消化食物，再到药物依赖、脏器衰竭……最终，她们会加速衰败为一个连基本生理机能都无法维系的僵尸。

白鸟家……究竟是怎样的怪物，才会启动这种研究？

盯着那些针孔，乌丸志间感觉好像五脏六腑被搅动，腹部一阵阵痉挛。

半晌，他移开目光，看向幕布，淡淡说了句：“没关系。今天你不是主角。”

闻言，林沐也没挣扎，端端正正地重新坐回去。

又一件展品成交。

林沐捂了一下嘴。

乌丸志间偏头看过去。

林沐捂着嘴没说话，只是掀起眼帘看向乌丸志间，对视了几秒，林沐低下头，沉默片刻才放下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小声说：“差点吐出来。刚才不应该吃蛋糕的。我能要个呕吐袋吗？”

前方两人说话声非常小，黑泽阵只能盯着林沐一张一合的嘴唇，努力捕捉着关键词。

渐渐，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即使“凛”让黑泽阵深刻的意识到，林沐的演技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此刻，他却执拗地再次认为，这不是苦肉计。

以至于，黑泽阵都开始怀疑，“凛”的出现，真的只是林沐为“辨清身边所有人的立场”而演的戏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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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