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琴酒 第134章 134

真正的“玛丽”在黄昏别馆……

黄昏别馆。

那地方叫黄昏别馆吗？

暮色四合，室内好像一瞬间就暗了下来，黑泽阵没有起身开灯，保持着双腿微微叉开，斜倚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的姿势。

“嚓——”，打火机的金属盖被掀开，一苗火撩过指腹，黑泽阵的脸被瞬间照亮。

“哒。”，打火机的盖子被重新推上，室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基安蒂按了一下耳麦，右手食指靠回枪侧，左手抬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眼睛继续盯着瞄准镜里的人，然后冲耳麦那边的人吼道：“你们到底商量好了没？这人到底是杀，还是留？蹲这里两天了，这是考验我们定力呢？”

走廊里，布拉莫斯来回踱步的动作停下一秒，然后更快步地在走廊绕起了圈。

那边的基安蒂还在吵嚷，布拉莫斯直接把通讯静默了，他一把扯下耳麦，问靠在墙边的伏特加道：“你不去问问大哥吗？”

伏特加皱着眉瞥他一眼，不知道说什么。

布拉莫斯指着手表的指针，走到伏特加面前，说：“该做决定了吧？这眼看就到时间了，难道真不管林沐死活了？要我说，白鸟昭夫那老头死有余辜。不然我去杀？就算查上门，和你们也没关系，这不就行了？”

说着，布拉莫斯转身要走。

伏特加一把攥住布拉莫斯的后领把他拽回来了：“别惹事。大哥让等着，你就安静等着吧。”

布拉莫斯挣扎了一下，还是泄了气，最后抱着双臂，学着伏特加的样子也靠在墙边了。

可安静了没几分钟，布拉莫斯又抖起腿来，忍不住问伏特加道：“大哥是准备等着白鸟昭夫自己病死吗？”

布拉莫斯瞥了一眼身侧紧闭着的公寓门，压低声音：“你不是问了宫野厚司吗？你说要真是致.幻.剂，这种药物对……”布拉莫斯抬手指了下脑子，“……的伤害是不是不可逆的啊？如果大哥受影响了，他做的决定还能是正确的吗？”

“啧！闭上你的乌鸦嘴！”伏特加瞪向布拉莫斯，“大哥哪像被影响了？”

“可是，这……现在这状况，正常吗？”布拉莫斯又开始抖腿，“换我，我肯定早潜入医院把那老头干掉了！他现在就剩一口气了，根本不费什么力。”

“那是你。你安静一点，晃得我头疼。”

“装！”布拉莫斯停下抖腿，“你也别装镇定自若了，这都火烧眉毛了，谁他妈坐得住！”

闻言，伏特加瞬间垮下肩膀，顺着墙缓缓蹲下，抬手扶住额头，垂下脑袋，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就是陷阱，谁知道白鸟昭夫病房内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要是贸然动手，直接抓现行了，谁都跑不了。贝尔摩德就是报复，故意玩我们呢！就算侥幸过了这次，那下一次，下下一次呢？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

“嚓——”，盖子被再次掀开，一苗火窜上来。

晃动的火焰映照着黑泽阵沉静的瞳孔。

一道声音闪过脑海——“等不了……那就让她死了吧……”

那是黑泽阵自己的声音。

黑泽阵把叼在唇边的烟凑近火焰，“哒”一声，打火机的盖子被再次合上，一片黑暗中，只有眼前一点猩红。

——“……信我！”林沐蹙着眉，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看着他。

猩红的光暗下去，黑泽阵又深深吸了一口，火光爆燃，烟草嗤嗤燃烧的微响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叮铃！”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

黑泽阵的身体比思绪先一步做出反应，他扭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

他的手机常年震动或静音，这不可能是他的手机。

一截烟灰随着黑泽阵起身的动作簌簌掉落，他一步一步走进房间，凛睡过的床铺丢在地板上，还保持着离开时乱七八糟的模样。

黑泽阵把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一个个合上，最后找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手机。

林沐的手机。

电量1%。

原来那个声音只是手机即将关机的电量预警。

黑泽阵的心缓缓掉回肚子，他拿着手机顿了几秒，翻出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

黑泽阵叼着烟站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在屏幕上划动，将骚扰拦截的垃圾短信也一个个翻出来看了看，大多数都是餐馆、甜品店发来的广告页，这些信息堆积如山，林沐似乎从不清理。

就在黑泽阵刚要放下手机时，指尖微微一顿，他又重新翻回6月27日之后收到的信息。

其中一条是两天前收到的，语句措辞略有些拗口。更重要的是，那个发送号码，很像是经由□□跳转后用网络协议生成的一次性号码。

黑泽阵尝试回复，果然立即被提醒信息发送失败。

黑泽阵把唇边的烟在桌角捻灭，盯着那个“日落时分餐厅”的标题，不觉又想起那个在三杉神社拿到的纸条——

“四方は夕闇に沈み、黄昏時見知った顔もない。（这世间暮色四合，黄昏时分无故人）”*

日落。

黄昏。

又是黄昏。

这句话除了识别自己人，还有别的用处？

黑泽阵靠在桌边，思考着。

6月是日本白昼最长的月份，东京的日落时间大概在每天的19点。

除去图片，以第19个字符为界，将这段讯息分为两部分，再将后半段中所有在前19个字符里出现过的“干扰项”逐一剔除。

剩下的字符被重新排列组合，竟然真的构成了一句话。

黑泽阵将手机举到眼前，缓缓念道：

“——徐、徐、图之……”

那一刻，林沐那句“信我”犹如存放在黑暗角落中的猩红一点，瞬间划过天际，穿透时空，爆裂在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公寓的门推开，黑泽阵走出来，他拿过布拉莫斯的耳麦，取消静默，只淡淡对那边的基安蒂吩咐了句：“撤。”

看着秒针越过“12”的节点，贝尔摩德抬头望向那盏亮着灯的病房，拨通电话：“他放弃林沐了。”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贝尔摩德“嗯”了声，抬手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长发：“只是这样就没那么好玩了，我以为他要再挣扎一段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干脆。”

说着，贝尔摩德笑了一声，用慵懒的声线继续道，“看来，他的人情味也不是那么浓重嘛，并不影响他做出理智的决定。这次算我赢了吧？说好的赌注，别忘记寄给我哦。”

放映室里有些黑，唯一的光源来自两人之间那台投影仪投向楼下拍卖会场白色幕布的一道微弱蓝光。

乌丸志间整个人陷在宽大的黑色皮质沙发里，视线追随着乌丸莲耶手中的电话，直到它被放在边几上，他才收回视线。

乌丸莲耶没有看乌丸志间，视线自然垂落，透过面前那扇小窗望向楼下的会场，语气平淡道：“这里信号不好，用的是专用网络信道，外界的电话打不出去，也接不进来。”

乌丸志间的脸一半被投影仪微弱的蓝光照亮，一半隐匿于黑暗里。面对这句话，他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小动作，语气和平日闲聊别无二致：“嫂子吗？”

“不是。”

乌丸莲耶回答地干脆且坦诚，乌丸志间不觉偏头看了他一眼，面庞霎时全部被蓝光照亮，但仅仅一瞬，脸上的光又随着他转回头而消失。

“听着是个女人的声音。”他又说。

“是。怎么了？”

“没怎么。”乌丸志间沉默了片刻，最后学着乌丸莲耶的样子也坦诚道，“你说话很少用平语。”

他顿了一下，垂下视线，轻轻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却发现自己看到的所谓的灰尘，其实是投影仪落下的影子，根本拍不掉。

“父亲从小教导，我们家，不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能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女人，最容易坏事了。让他知道，得打断你的腿。”

这番话，听上去像是兄弟间的玩笑，但是乌丸志间的语气冷飕飕的。

乌丸莲耶轻笑一声，对那个“女人”的身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简单的“以玩笑回玩笑”道：“也是。我会小心的。”

闻言，乌丸志间不觉再次看向坐在投影仪另一侧的乌丸莲耶，光影斑驳中，他看不清乌丸莲耶的神色，但他知道，就算他看得清，那张脸上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你看楼下。”乌丸莲耶忽然说。

“楼下怎么了？”

“我之前让你去看的那场落语，你好像没仔细看。”乌丸莲耶循循善诱，“一场戏，你是喜欢安然坐在台下当观众呢？还是喜欢亲自登台，成为戏中的角色呢？”

乌丸志间没有回应，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他的任何回应其实是无足轻重的。

“私生活是否麻烦，取决于你如何定义了。视为舞台上的道具，或是演员，所有人都披上一张‘人设’的皮。在台上，大家粉墨登场，历尽春秋，待到大幕落下，台下一别两宽，互不相识。何来麻烦呢？”

说着，乌丸莲耶缓缓偏过头，迎上乌丸志间的目光，“对吧？”

乌丸志间定定地和乌丸莲耶对视几秒，最终，点点头，说：“对。”

他移开视线，“但是我入戏了，出戏需要时间。”

“嗯。”乌丸莲耶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你和林沐是一样的，现在你们都发现了自己的天赋，要做的，不是抗拒它，而是顺从它，利用它。”

乌丸莲耶打太极的功夫很深厚，乌丸志间很清楚他从来没有在两人的对话中占过上风，于是这次，他不再抗拒乌丸莲耶的价值观，他顺从这些话语，最后问了句：“那我替林沐问一句。你想让她做什么呢？武器吗？”

乌丸莲耶微微仰头，靠进沙发深处，指节轻轻敲着扶手上，似乎在思考一个哲学问题，片刻后，他开口：“我没有父亲和长兄那么宏大的理想，商业帝国什么的……没多大意思，乌丸家走到今天已经很好了，所以把你卷进来这件事，我一向是反对的。只是事已至此，也不必再提了。”

“但是，林沐的用处很大。有时候，我想透过她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这句话来自《信条》，觉得很合适就放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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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