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之后，并肩而行 第33章 The Answer of love-1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以劳森的认知无法理解的东西，这是父母对他和艾丽卡的保护，希望他们别去面对那么危险的世界。或许，他们也不希望孩子像跟屁虫似得一直追着他们的屁股后面跑。

劳森不想放弃。

他不认为就这样将父母放在下面是正确的选择，至少，哪怕他们真的是有计划的，还是过于危险了，稍微有些危险意识的家伙也不会选择这么鲁莽地离开安全的空间站的。母亲或许会因为见不到朋友而寂寞，总是懒惰地瘫在电视前的她总归会受不了寂寞……

好吧，劳森承认，寂寞的人其实是他。

一想到父母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而他无法再第一时间到他们身边，就让他感到非常焦急。

他还想见父母一面，还想创造更多回忆——这就是劳森处理对终将到来的死亡的独到方法，他接纳死亡，并将其化为与亲人紧密相连的信念与力量。

说实话，听着哥哥发自内心的想法，沉默的艾丽卡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歉疚。她总是刻意和父母保持距离，不和他们说太多心里话，也有点儿拒绝亲密接触，即使父母表现得对此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她还是有些见外了。她会下意识向家人隐藏自己的真心，即使对象是劳森，她也很少能直接将心中的一些烦恼直接告诉他们，她会选择内化。而这样的内化说不定就是导致她将父母推离自己身边的罪魁祸首，她说不定应该像小时候一样适当撒撒娇的，这样父母就会意识到她的存在，就不会离开她了。

她不想和父母变成彻底的陌生人，即使她其实不擅长和父母相处，她也不想像现在一样为了工作而再错过与亲人的相处时间了。不然，等真正到了那个必须诀别、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她一定会再次感到后悔。

“我知道现在聊这个很残酷，不过…我们得开始考虑。”

让妹妹舍弃在空间站的朋友，去地球那样危险的地方…劳森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强迫妹妹做决定的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他没指望艾丽卡会同意。

好在，艾丽卡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也没有除了工作以外的牵挂，只要做完交接，她可以去任何地方。

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劳森：“我们就这么做吧。不过，得等我们照顾完内森爷爷。”

“当然，当然。”

而这个讨论的结果，直到内森爷爷已经去世的现在，劳森和艾丽卡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的心思。

葬礼结束的这一夜，艾丽卡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在薰和陆叔叔的家里睡了一晚后，尽管陆航宇第二天早上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饭，薰也表示他们可以多留在这边一些日子，直到他们做好准备，艾丽卡还是决定当天就和劳森一起回家，他们得开始清理一下内森爷爷的遗物，然后将其提交到货运部专门用来保管逝者遗物的地方去。因为空间有限，遗物是限重限体积的，他们必须有所取舍，这花了他们一番功夫。

好在手续不算复杂，作为同居人的他们很顺利地完成了这一系列事情。他们整理出了一个纸箱，将装着骨灰的黑色盒子也装在里面，盒子占地不大，只有巴掌大小，而纸箱里的其他地方装着的大多都是内森爷爷来空间站后得到的东西，实际上代表了他这7年的足迹，至于更早的……大概已经随着核危机的爆发而再也找不回来了。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依然请了事假的艾丽卡早早睡在自己的小床上。在薰家里时，她没来得及在薰的怀里哭泣，反而在独处的时候憋不住了，还好没让薰阿姨也看见她丢人的一面……

有的时候，就连艾丽卡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明明理智上很清楚这些让她掉眼泪的事不过是些轻易就可以解决的小事，她却像泪腺不属于她似得就知道一个劲掉眼泪……她小时候大概给身边的所有人都留下了爱哭鬼的印象吧。她擦着眼角不断涌出的咸水珠，那些泪水已经将她的枕头打湿了一片。

长大后，这个毛病改善了很多，她习惯了去无视那些让她觉得讨厌的事。并非用眼泪去回答她的不甘，而是用更高一级的沉默或内化来处理。面对难过的事，她要做的从来不应该是委屈，而是分析出缘由，并规避，然后反抗。

可是，如今她坚硬的理智铠甲却软成一滩水，她的哭泣完全止不住，她没办法用她聪明的脑瓜告诉她别再思考难过的事，她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揪住。

不仅是为了内森爷爷的离去感到伤心，现在的她更是为即将作出抉择的自己的那份狠心感到绝望。

明明之前还在和山崎说希望他不要离开自己，现在反而是她要主动离开了。

艾丽卡想弥补一直以来为了看护而过得很辛苦的劳森，想跟着他完成他想去做的事，她也想要修补她与父母之间有些冰冷的关系，她想让自己不再为她对父母的态度感到愧疚，她想尽自己作为儿女的职责去陪在父母身边，就像陪伴内森爷爷一样。

可是……

“我不想失去您，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她确实这么和山崎先生说过，她输给了自己的软弱，将心中的想法暴露给了他人，竟然说出了这种任性的、不思后果的疯话……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和所有人都关系比较浅，她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人在一段关系中选择了什么，就同样得舍弃什么，这是件不讲理的事。她为了完成对父母的报答，就必须得放弃待在山崎先生身边这一选择，这不也是种被动的失去吗？这让她难以接受。艾丽卡同时也没法割舍去父母身边的选择，她曾经从未觉得与父母分离是件难过的事，可是，当她如此直面死亡，一切又显得那么不同了。

如果她想要帮父母的忙，而她的哥哥没有执拗地要跟着她呢？如果她选择留在空间站，又需要独自面对这个对她来说充斥着死亡的恐怖世界呢？如果她就这么离开了，还有谁会去完善新AI？这是山崎指派给她的事，也是她唯一能替山崎做的事，山崎先生总是看上去那么累，而她却只看重她的父母而不看重他吗？被兄妹俩抛下的山崎先生会怎么想？

一想到这些，艾丽卡就难过到要窒息。

这次，她又要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