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蛊成欢 第98章 琼英殿（九）

“不行。”温却邪想也没想就拒绝，没好气道，“他能做什么？他能做的本侯都能做。他不能做的，本侯也能做。”他绷着脸一锤定音，“等此间事了，本侯自去找你。不过，在这之前，本侯还有个问题……”

他迎着花错几欲噬人的目光，再次凑到他耳旁，轻声问道，“小爷你的性子，待人向来疏离，之前你可是说要去小重山的，怎么突然转道来了青冥里？这里……有什么非来不可的人或事吗？”

“我来替人办件事。”

“什么事？”

“这跟你无关。”

“若本侯说有关呢？”

“你这是何意？”

“你要找的人在握香台，现在整个青冥里，都在本侯手中。”温却邪好整以暇，“也就是说，你要找的人，亦在本侯掌握中。”

“本侯若不让你找到，你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如此岂不辜负了你那红颜知己？”

“温侯爷……”花错语音一沉，冷诮道，“看来温侯知道我此行目的啊！”

“你别想诈本侯。”温却邪有点得意，即道，“瞻云楼那么多江湖人士，眠花宫若连这都探不到，本侯的绣衣使该通通自绝于江湖了。”

“可是，温侯怎么那么肯定我没找到要找的人？又怎么肯定那人在你掌握中呢？”花错的兴致终于高了起来，“毕竟，温侯好像连我要找的是谁，都不知道吧？”

“你确定我不知道？”

“那侯爷知道吗？”

“你想我知道吗？”

“所以温侯到底知不知道？”

“我可以知道，也可以不……诶，等一下！”温却邪这回不拉手，他一把扯住花错的衣袖，很不满道，“你这动不动就甩脸子走人的毛病，到底怎么养成的？”

花错：“……”

“好啦。”温却邪颇熟稔地揽过花错肩头，将人带至石榴花神灯旁的桌边坐定，还亲自替花错斟了杯茶，才满脸好奇道，“人找到啦？”

花错亦正色问道：“这和侯爷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吧，虽然待人一向疏离，但言出如山之重。既然答应替人办事，事即了，当然会先给人一个答复，而不是，如此时这般，与本侯在这里厮磨闲混。”温却邪自斟自饮，拿眼角瞟了花错一眼，“如今还不走，要么你要答复那人就在这琼英殿；要么人还未找到；要么人虽找到了，但事还未了。”

花错一扬眉：“可是我是应温侯之邀而来的，你忘了？”

温却邪冷哼一声：“你这毛病是越来越多了，非要踩本侯一头，让你很开心吗？”

花错这次倒颇为配合。

他干净利落地点了点头。

“你……”温却邪被气笑了，横了对方一眼道，“是啦，本侯觉得一个人看戏作乐太过无趣，特攀花折柳，芳径携酒……”他端起茶盏一磕花错手中茶盏，“携茶，稽首花小郎君，人间风月路，可愿散策陪？”

花错道：“可。”

他悠悠一笑。

这人不笑时，映雪衔霜，冷然侵人。笑起来，又似春水溪风漾开寒冰，路满桃花。他便这样笑得夺尽春光，解释道：“既然是温侯搭的戏台，想必精彩，也不至于演的一半就塌了。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温却邪也笑起来，突然问道：“若这戏和沈略有关呢？”

花错讶然：“沈略？”

温却邪随口应道：“都是江湖中人，谁又能独善其身？”

花错淡淡：“既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止？”

“好！”温却邪脸上笑容一落，挥手下令道，“拿下！”

到此地步，琼英殿的武戏终于开演。

丁十三的武器，名‘飞鹿二姝’，是一对尺长的峨眉刺。

他身子一晃，手中双刺转成飞花滚雪，纵身刺向沈莳商时，恰好从大殿口闪身入殿的殷小刀，二话不说，相思刀刀花一挽，腰际垂绦五彩鲜明，荡如蝶穿蔷薇，也掠向了站在宫戬尸体旁的沈莳清。

只不过，丁十三最终对上的是酩酊派乐苑大掌柜戚巳，还有展阿斩和罗一白。

而殷小刀的相思刀，则斫在了玉苑大掌柜游侃的一对双剑上。

琼英殿有江湖各路英豪，更有酩酊派一众好手。

——早在宫戬被杀之后，外事堂（青衣坊、青乐坊、青味斋和青行馆），内二堂（乐苑和玉苑）的高手，凌虚楼的一小队天字号、地字号侍卫就来势汹汹地合围了琼英殿。

——但任谁都看得出，酩酊派众人，神情紧绷，有一些，甚至还面有惶色，全没有一地之主的从容。

——而端坐殿中的眠花宫主人，自然悠闲，品茶清谈，完全不把一众人等放在眼里。

——所以，他必有所倚仗！

殿中众人几乎第一时间得出了这个共识。

而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温却邪的倚仗。

因为，随着丁十三几人一对一开始拼杀，酩酊派其他人也陆续动了。一部分内二堂的高手开始向宫戬的尸身处，也就是丁十三几人拼杀处围拢。地字号则迅速化整为零，拆成几个小队，掩向正门和侧门口。而天字号则准备以扇形从殿中心向一角收缩，力求将沈氏兄弟护在最安全处。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没有去到他们想去的位置。

他们动的时候，大殿中起码一半宾客，已先他们一步拔出了兵器，发动了攻击。

兵器是统一的银色弯刀，一尺半长。刀柄处的‘赤睛白泽’，如电阙驱神兽，似要长啸驭风，凌云直上。刀光亮起时，能割碎一轮圆月的碎月刀。

眠花宫，绣衣使，碎月刀。

沈莳清看着先一步掌控全局的绣衣使，狠狠闭了闭眼。

——他早该想到的。

——温却邪难道是什么‘不为昭昭申节，不为冥冥堕行’的君子吗？他若真那么守道义，行忠信，惜名节，江陵言氏怎么可能一夕倾覆？

——而江陵言氏的灭族之祸，难道仅仅因为死了个言追吗？

——可据传回来的消息，当时死的确实只有一个言追。

——只有一个言追吗？

沈莳清一面看着场中变故，一面发号施令，一面手指轻抚着箭衣上的袖盖，思寸着。

然，就在这时，忽见石榴花神灯一暗，居然是一直无事闲坐的温却邪，不知何故，身形倏动，疾如飞隼一逝，亲自动手来拿沈莳商。

沈莳清立马拔出了他的武器。

他用一流一的名剑。

却算不上一流一的名家。

江湖谁人不知，酩酊派沈莳清，最强的是他那随高就低的钻营之道，上能周旋于官府各司各署，下能经商图存，广敛钱财。

若单论武学，远在酩酊另外二杰之下。

更何况，他此时面对的，还是号称九天揽星的眠花宫第一人。

——以温却邪的身手，若想格杀他，只怕不需三十招。

——整个酩酊派，若还有谁能勉强与之一战，恐怕只有之前的沈莳商，或者沈略。

——只是，沈略呢？

沈莳清心念电转之下，剑招明显一缓，手中名剑刺了一个空之后，他才稳住心神，运劲于臂，再次将剑一抖，刷刷攻出两剑，直取温却邪要害。

与此同时，沈莳清身侧那一队天字号侍卫，亦纷纷运功来救。

但温却邪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

只见他侧身让过沈莳清第一剑之后，那微垂的左手，忽然迎着那光芒灼灼的剑尖就抓了过去。

沈莳清手腕一沉，忙举剑换招，想横切对方手掌，但终是慢了一步。温却邪的手指已夹住了剑尖，然后他左脚往前一步跨出，半个身子错身至沈莳清左侧身后，还硬生生将那柄寒光夺目，一招一层银浪的名剑，拗出一个将近半圆的弧度，架在了沈莳清脖子上。

沈莳清只觉左颈一凉，大吃一惊之下，他正要弃剑飞退，却见温却邪再一次先他一步，手指一松，那凉意又如凭空出现一般，又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阵尖锐的刺痛。

等他从对方一连串出其不意的奇袭中醒悟过来后，温却邪已脚踏轻功，身形在一众侍卫中，瞬息数变，如劲风穿碧树，兔起鹘落间已闪至沈莳商面前。

而后，他单手往空中一抓，凭空抓住了丁十三默契飞掷过来的一根峨眉刺。

刺不长，不过一尺。

被他抓在掌心转动的时候，但见一线寒光，旋转如风，丝毫不漏，好似他掌中瞬间生出一片晶莹滉漾的迷离光影。

而后光影离手，飞噬沈莳商喉身几处要穴。

这一招除了速度快点，姿势优美点，划出的那道寒辉惊心夺目点，很是平平无奇。

场中至少一半雄豪能毫发无伤地躲过。

另外一半，躲过之余还能顺手予以回击。

沈莳商就一拳挥出。

而后，出绝大部分人意料的，但一如温却邪所预料，那一拳打了个空。

全场一静。

众皆目瞪口呆。

——沈莳商的拳，这么绵软无力的吗？

温却邪突然好邪气一笑。

他也打出一拳，并且故意喝了一声：“看招！”

全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众人又看到了一道奇景。

——沈莳商尖叫！

——沈莳商双手抱头！！

——沈莳商往地上一蹲！！！

温却邪一扬眉，装模作样‘咿’了一声：“沈帮主，你这是……”

“温却邪！你这卑鄙小人，无耻之徒！你用了什么阴邪歹毒的手段，竟将我们帮主残害至此！”沈莳清用手捂住受伤流血的脖子，运气高喝一声，将温却邪的未竟之言悉数掩盖了，“士可杀不可辱，你今日如此欺辱我兄弟，我酩酊派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定要将你留下！天字号，上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