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蛊成欢 第169章 第 169 章

谁知三人刚寒暄几句，尚未步入正题，就见花错抬步走了过来，冲几人微一颔首，径直向裴三元问道：“少东家，这一批就是贵酒庄今年新酿的桃花醉？”

裴三元久做买卖，眼光颇为毒辣。

见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并自然询话的青年丰神流丽，一表非俗，就知不是普通人。再观自在盟二人对他神色不见一丝不耐，甚至还有点不经意的恭谨，心中立马有了成算，马上后退一步，分外恭敬道：“见过这位郎君，正是鄙酒庄的桃花醉。”

“听说是从鄞县紧急运过来的？”

“正是。”

“这……”花错假装沉吟一阵，才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少东家，听说你们的送酒队昨日在白虎山遇到了劫匪才耽误至今，酒还好吧？”

裴三元忙道：“多谢郎君惦记，酒都在，一瓮不少。”

酒怪人老成精，在一旁看着裴三元强装镇定，明显有所隐瞒的模样，忙插话道：“小郎君为何有此一问，酒不都在那里吗？”

“是这样的，杨老也知在下好酒吧，那日在宴宾楼听杨老提到了桃花醉，在下就有了兴趣。后来也是机缘巧合，居然真的在上林春尝到了此酒。”他轻笑一声，看了裴三元一眼道，“酒确实是好酒，只不过……”

酒怪急得跺脚：“不过什么？小郎君别卖关子，速速说来。”

花错就顺着他的话道：“那日在上林春，在下尝了桃花醉之后，甚感不解，便问我那好友，为何如此美酒，在下来杭州之前，都未曾听说过。在下的友人就笑着说：要单论酒的口感，桃花醉甚至不输闻名天下的江山第一、十八仙和千日醉。但因为它对运送条件的要求十分之苛刻，怎么也出不了江南东路和两浙路，所以在名气上就差了许多。他解释说如果桃花醉在运送时，酒瓮过于晃动，酒液会变得异常浑浊，还会发苦发酸发涩。”花错说这话时，脸上甚至出现了啼笑皆非的表情，“我当时听了，顿觉这大千世界，还真无奇不有。怎么酿好的酒，还会因为晃了几下就变成苦酒呢？在下那友人就说这桃花醉之所以口味那般清冽且开封时浓香四溢，便在于那个酒封。普通酒封一般都用的泥浆或蜡，但桃花醉的酒封，用的却都是上好的桃木。”

“酒庄先将桃木做成塞子形状，然后将之置于专门的液体中浸泡一段时日，等新酿出窖被装入酒瓮后，便用这些桃木塞封口。但因为塞内存有浸泡的液体，若是在运送中，酒瓮过于晃动，酒和桃木塞中的液体相融，就会影响口感。据说酒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曾先后尝试过好多种封口的办法，但都没有成功过。”花错一气说完，才转向裴三元，一脸好奇道，“在下觉得这事委实过去新奇，因此刚才看到少东家，才忍不住打探一番。”

酒怪一张老脸直接下起了冰碴子：“裴三元，这位郎君所言可属实？”

“属，属实。”

酒怪恍然，一气之下，又拔下几根胡子：“难怪你途径宣城时，会直接卖掉一批。这是怕来回杭州和江宁府路途遥远，损坏了酒品，是也不是？”

“虽，虽然是事实……”裴三元一抹额上冷汗，“但杨老您放心！送往江宁府的那批酒，原先是孝敬楼主的，所以酒庄派了最得力的酒工和伙计负责押送。返回酒庄之后，您老也看过尝过，可没出一点问题呢。”

酒怪捋了把胡子，冷然道：“那鄞县那批呢？这一路颠簸，还遇上了劫匪……”

裴三元断然道：“绝对没问题。”他见酒怪紧拧着眉不说话，忙不迭道，“杨老若不信，现在就可开瓮验货。”

赵荣忍不住提醒道：“姑祖父，现在开瓮验酒的话，今日就走不成了。”

酒怪摆了摆手，冷眼看向裴三元：“今日你们酒庄派了多少人来送酒？”

“一共五十三人。”裴三元忙道，“这些人各个受过训练，下盘稳得很。而且押送经验极为丰富，杨老若是担心，我可让他们负责押送上岛。”他又看向花错，忍不住掞掞头皮，嘿笑出声道，“其实小人刚才一直在找机会，想跟杨老解释一下这事。但又怕……没想到，却被这位小郎君说破了。”

“行啦，别废话了，赶紧装船吧。”酒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吩咐道，“先送一坛子过来，我和小郎君好好喝一杯。”

“他不喝。”接话的是交代完事找过来的温却邪，正好听到酒怪这一句，二话不说断然拒绝道，“本侯另有事找他。”

花错奇道：“找我？”

温却邪揉揉鼻子，不着痕迹退后一步，懒洋洋又笑眯眯道：“本侯不能找你？”

“温侯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何必劳您大驾，亲自过来吩咐。”花错不痛不痒地顶了一句，又侧过身对裴三元拱了拱手，“少东家，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裴三元慌忙道：“郎君这可折煞小人了，有事但请吩咐就是。”

花错微微一笑：“这个桃花醉，在下可否讨个一瓶？”

“这个自然，酒庄之前送酒，中途曾出过意外。吃了教训后，现在每次送酒，我们都会多备几坛子。”裴三元眼神一亮，嘿嘿笑道，“郎君要是喝着好，日后派人传句话，小人亲自给郎君送去。”

谁知温却邪听了，突然轻笑一声：“亲自送，你知道要送往哪儿吗？”

裴三元一时傻眼：“啊，这……”

“那在下就谢过少东家了。”自从温却邪出现后，花错的话一下子就少了。此时更是直接一转身，正好看到一位身材较胖的酒工担着酒瓮过来，遂随意一拦，“这位小哥，稍后还要麻烦你送一坛桃花醉，到……”他看向温却邪，打了个眼色，等对方似笑非笑冲那艘花船抬了抬下巴，他才遥手一指，“到那艘花船上，有劳。”

那胖酒工似被他唬了一跳，得到裴三元眼神示意后，才粗着嗓子，受宠若惊道：“好嘞！小人稍后就给您送过去！”

几艘船离开码头时，日渐高升。

那名胖胖的酒工倒是如约送了一小坛桃花醉过来，但他双脚刚踏上船板，就被傅纵横拦了下来。

性情流动的桃花阿傅随意蹲在船板上，脸上的暗疮消下去许多，淡淡几个红点，倒显得他更加意气扬扬：“你们酒庄这桃花醉倒真是不错，还没开封呢，就觉着……”他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香飘几里啊。”

捧着酒坛子的胖酒工小心翼翼道：“郎君，要不您让让？”

傅纵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酒留下，你可以走了。”

“啊？”胖酒工傻眼，“可是这酒是刚才那位公子要的。”

“啰嗦，我还能不知道？”傅纵横单手一伸，从胖酒工手里半接半抢过酒坛，咕哝一句，“就送那么一小坛，够谁喝啊！这裴三元，有够不会办事的。”

转身之际，看到傻呆呆站在船板上的胖酒工，下意识脚步一顿问道：“还有事？”

胖酒工搓了搓胖胖的手，笑意满脸：“这个……”

“何事？”

胖酒工嘿笑几声，凑近一点问道：“郎君，刚才那位公子是何人啊？”

傅纵横眉间迅速皱了一下：“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看那位公子，衣着富贵，应该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吧？”他搓搓那把大胡子，胖胖的脸连笑容都显得圆润很多，“小的是想着，若是公子喝好了，说不定……”

傅纵横长长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讨赏来了！”说着突然往前走了几步，步子之大，之急，让船板都跟着晃了几晃，“赏银小爷是没见到，要不先赏你几个大耳刮子！居然讨赏讨到你傅爷爷跟前来了！”

胖酒工被他突然的戾气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边退边摆手道：“小郎君别生气，别生气！是小的输钱输糊涂了，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傅纵横作为安君侯府九差遣之一，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什么人没见过？

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美的、丑的；端方君子，阴险小人；生来高贵的，生来贫贱的；有武艺高超的，当然更多的是毫不会武的。

但他敢用他下半辈子的女人缘发誓，他从没见过这般灵活的胖子！

傅纵横看着踩了脚后跟后，踉跄着就要摔倒之际却一个侧手空翻，而后又接一个滚地葫芦，最后连滚带爬跑走的背影，目瞪口呆站了好几息，方才转过身。可走出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转身看着胖酒工消失的方向，再次沉思了一会，才抱着酒坛子继续向船舱走去。

船舱中舱门、窗户大敞，但人不在。

傅纵横又寻到了船头。

朝日映照下，绿滟波光旁，但见云横山色，波光写影。目之所及，除了泊在码头的船只，桅杆上随风舒卷的绣旗，还有两岸的楼阁垂柳，就是无边无际的海面。

好一番水天一色，霞鹜齐飞的怡人景致。

而在这般让人心旷神怡的远山近水中，温却邪和花错正并肩而立，低声交谈，身侧摆着茶几、圈椅，还有一些时兴瓜果。

一副和睦，状甚亲昵的样子。

傅纵横将酒坛子放下后，便想行礼退下。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识趣地唤了一声：“侯爷。”

温却邪从花错身侧退开几步，行至圈椅上坐定，才懒洋洋问道：“何事？”

傅纵横亦往一侧退开一点，才支吾着问道：“侯爷，属下可否请教个问题。”他看温却邪横斜过来的目光带了点不耐，忙问道，“您可知，如今江湖上，可有以腿上功夫出名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