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蛊成欢 第126章 第 126 章

花错闻言，沉默了很久。

一直到两人回到胡不归，准备各自回房，花错才冲温却邪淡淡道了句：“早点安歇。”

温却邪看着他头也不回，扬长而去，茫然之余，还有点哭笑不得。

但一想到自己身上都是那臭虫喜欢的马鞭草味道，他决定和花错的促膝长谈，可以暂缓一缓。

可刚一进客房，又被高和气缠住，处理了一些紧急事务，又被耽搁少许。

等他终于来到一楼，准备洗净一身腌脏汗臭，正是亥时。

温却邪慢条斯理解着衣衫，突然扬声道：“高二。”

门外高和气立马恭声道：“侯爷吩咐。”

“花郎君呢？”

“禀爷，花郎君早早沐浴完，回去歇息了。”

“……”

高和气听着突然沉寂下来的浴堂，犹豫半响，忍不住出声问道：“侯爷，可是需要属下安排几个侍……”话还没说完，就听里面先是‘哐当’一声，接着又是‘咣咣’几声，而后就听到温却邪冷若冰霜的声音：“滚！”

等高和气弯腰曲背，急退至浴堂出口后，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堂倌忍不住碎嘴道：“掌柜的，小的才发现，你也有那么不上道的时候啊。你怎么能直白去问侯爷要不要呢？你应该直接把人洗干净了，送侯爷床上去啊！”

“你懂个屁！”高和气啐他一口，“本掌柜要敢像你说的那么做，早就一命呜呼，去黄泉底下等着投胎转世了。”

堂倌一惊，随即疑道：“不至于吧？属下给主子安排女人，主子不喜欢，看不上，大不了训斥几句，怎么还能杀了呢？”

“小猴子，看在你忠心耿耿，办事得力的份上，掌柜的就再提点你几句。”高和气一屁股坐在浴堂口供客人歇脚的竹凳上，冲堂倌招招手，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咱家这个主子，其他先不说，唯有一点，是我们绝不能犯的。若犯必死！”

“这么严重，是什么？”

“不要在侯爷的床事上，自作主张。”

“啊？”小猴子一听，眼睛都快瞪圆了，惊疑不定中，他脱口问道，“难道，咱侯爷不喜欢女人？”

“什么喜欢不喜欢，敢编排主子喜好，你不要命了？”高和气瞪了他一眼，苦口婆心道，“你也不看看咱侯爷的相貌身材条件，这普通的庸脂俗粉，他哪看得上。不是我夸口，上林春这一带，叫得出名号的，有一个算一个，不管男的女的，估计也就够资格给主子端端洗脚水。”

“不，不至于吧？单说天香深处的花魁酹娘子……”

“她？给侯爷端洗脚水都不够资格。”高和气嫌晦气地啐了一口，“你别不信！掌柜问你，你口中那个酹娘子，跟昨天那位花郎君和花小娘子比起来，如何？”

小猴子马上坚决摇头：“那是没的比。”

“是完全不能比，也就一个天，一个地吧。”高和气翘起二郎腿，“曾经啊，宫里有一个小娘子，叫桐离，是几位香主千挑万选选出来，送去伺候侯爷的，那叫一个千娇百媚，国色天香哦。结果你猜怎么样？”

小猴子吞口唾沫：“怎么样？”

高和气冷哼一声：“那个桐离，当日就被撵回来了，没过几日，就被调去了最偏远的河西兰坊，这辈子是别想回来了。至于几位香主，统统被下了正法堂，每人二十鞭。”

“二，二十鞭？”小猴子倒吸一口冷气，“我听说正法堂的鞭子，若是没有内功，连三鞭都捱不过……”

“不过你也不用怕，想来你小子，也没那造化伺候爷的……”说着说着，高和气突然一拍大腿，嘿声道，“你还别说，这上林春，倒真有那么个人，勉强堪爬咱侯爷的床。

”

“谁啊？”

“华鬘仙舍里那位。”

小猴子发出长长一声‘哦’，兴奋道：“掌柜的，你说的可是去年那位水戏花魁琴言小娘子？”

“正是。”高和气点点头，“据说这位琴言小娘子年方二八，乃是真正绝世之姿，倾城之貌。最主要的，她还是个清倌儿……”

“可惜，去岁上林春举办水戏节的时候，小的还在苏州那边的胡不归呢。”小猴子托着下巴蹲在高和气腿边，满脸好奇道，“掌柜的，听说杭州的五月，有三大赏心悦事，一是去九溪十八涧听泉，二是到云栖韬光看竹，这第三，就是来上林春西池看水戏，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水戏节啊，原本是州衙举办的，一年一次。但因为耗资巨大，州衙那边，库款日空，慢慢的，就变成了两年一次。后来上林春孙家在杭州站稳脚跟后，由时任知州跟朝廷保荐，拿下了这个承办权，固定每年五月初一，在上林春西池举行。士庶皆可前往西池宴游赏玩，嬉闹三天。”

“第一日，便是作为开幕的水戏魁首争夺赛。第二、三日，才是以各村各坊各帮组成十人龙舟队，进行的竞渡锦标赛。水戏魁首争夺赛的时候，杭州的花街柳巷，会派出三十六条画船，每条画船一个名额，一共三十六名伎人参与‘水秋千’争夺赛。获得水戏魁首的伎人，和龙舟队的第一名，除了参赛之伎人，能获得孙家提供的价值千金的奖品之外，他们直属的村坊、青楼楚馆，亦可免除一年税赋。至于其他，但凡能进入前十，每家都有好处。”高和气侃侃而谈，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而且，这三日的水戏节，除了这两场重头戏之外，其他好玩好看的，比如水傀儡、摘新荷、打水球、掷飞球、水皮影、水百戏……至于好吃的，整个天下但凡叫被赞一句‘好吃’的小食，在那边都能吃到！”

“哇……”小猴子发出一道带着吸溜声的赞叹，嬉皮笑脸道，“掌柜的，你带我去见见世面呗。”

“掌柜的也想去啊。”高和气发出一声哀叹，“今年怕是没机会了，原本我还想去吃一下那炸玉兰片、黄雀酢、鹅掌酢、盘游饭、云英面、酥琼叶……”

他每报一个小食名，小猴子不是舔一下嘴唇，就是咽一口口水，就在他口中生津馋的将要流涎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漠然无情的戏语：“如此听来，倒是本侯的到来，打搅了高掌柜寻欢作乐的闲趣雅兴。”

高和气差点摔下凳子，霍然起身，对着身后沐浴完恢复本来面目，披散着长发，趿拉着木屐，也不知听了多少的温却邪眉眼一挤，也嬉皮笑脸道：“侯爷见笑了，这算得了什么雅兴，就是属下眼皮子浅，见识有限，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乡野乐趣当……”

温却邪打断他道：“你广记多闻，兼及术数明经几家学问，常年混迹三教九流，若是这点见识都没有，是在打脸本侯将你破格提拔到如今的位置？”

高和气直接跪下，叩头如捣蒜，忙不迭告罪：“属下不敢，属下知错，属下能得侯爷青睐是高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属下铭心刻骨，虽肝脑涂地，不足以报吾主万一……”

他身后的小猴子更是端肃跪伏于地，连头都不敢抬。

温却邪深吸一口气，一伸手，也没见他转身，也没见他怎么动，一只手倏地抓住高和气的衣领，直接将人提溜到了眼前，漫不经心道：“那水戏节，真那般热闹？”

高和气乖的像只被抓住后脖颈的猫：“热闹不假。”

——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温却邪再问：“可有典礼？”

高和气垫着脚尖，身体纹丝不动：“确实是有。开赛前，会由孙家主点香祭虚空，诵祭文，昭告天地。”

温却邪松开手指：“孙家家主，孙一得？”

高和气垂首道：“正是。”

温却邪沉吟片刻：“三十六条画船，可有我们的人？”

高和气眨眨眼：“有。侯爷想去看看？”

温却邪笑得意味不明：“那水戏节，被你夸的那般天上有地上无的热闹，本侯不去宴游一番，岂不辜负了高掌柜的良苦用心？”

“属下该死，属下罪该万死！！！”高和气已吓得脸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但这都是属下一人的主意，胡不归里其他人，都是直接听属下命令行事，全然不知情！”

温却邪居高临下看着跪伏于地的两人，冷笑一声：“不知情吗？”

小猴子趴在地上，吓得全身打颤，牙齿格格错响：“小的知错，侯爷饶命啊！”

高和气气急败坏骂道：“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上林春的门朝哪儿开？你知道孙一得为什么要派孙家七变守着上林春？你连饭都没吃上几碗，就敢在主子面前屁股上画眉毛，装好大的脸面！”他虽然感觉到了一线生机，但又委实不敢过于明显，骂过几句就哭丧着脸哀哀喊了一声，“侯爷……”

“骂啊，怎么不继续骂了。”温却邪坐在竹凳上，面无表情，托着下巴看戏，“本侯还没听够呢！”

“侯爷，您看在属下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不敢怠慢一点帮务，饶过小的这回吧。”高和气白着一张脸，“若不是真走投无路，属下哪敢打您的主意！”

温却邪冷眼看着高和气做作行事，直看得他惊出一身冷汗，里衣尽湿才徐徐起身，冷笑一声：“垫脚站两个时辰。脚跟落地一下就剁一根手指。”他斜眼一看小猴子，“你监刑。他若被剁一根手指，你也陪他剁一根！”

“是！”高和气一听，差点喜极而泣，几乎吼着道，“谢侯爷不杀之恩！”

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那木屐的趿拉声，早就消失不知多久后，年纪尚轻的堂倌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掌柜的，可真吓死小的了！呜呜呜……掌柜的，你胆子太大了，怎么敢算计侯爷去探查上林春啊，呜呜呜……你几条命啊，你不怕死，呜呜呜呜……可小的三代单传，还没娶妻生子呢，小的怕死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嗝……嗝……”

“谁说我不怕死，没看你家掌柜站都站不起来了？还不过来扶一下！”高和气瘫坐在地上，也是边哭边骂道，“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你们这群废物，丁香主给的一年期限都快到了，前后派了几批人过去，人没回来不说，一个有用的情报都没探查到！掌柜我用得着豁出命去撺掇侯爷去那狗屁水戏节，好趁机查探一番……”

“掌柜的……嗝，咱们又不是绣衣使，哪有那能耐啊？嗝……这还不如当初听小的，直接找你的亲兄长高队长，嗝……或者……嗝，直接跟侯爷说呢……嗝……”

“丁香主前几天的口信怎么说来着？”

小猴子仔细一想，吓得嗝都止住了：“他说，你若敢撺掇侯爷不务正业，殷香主的巫山小摇落，和李香主的三楹香榭，让你随便选一个……”

“一个拭毒，一个炼蛊，横竖是个死！”高和气又嚎啕大哭起来，“果然还是侯爷最仁慈，体恤下属……”

小猴子心虚问道：“可是掌柜的，垫脚站两个时辰，你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高和气咬着牙一发狠，“这是侯爷对我们的考验，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们绝不能让侯爷失望！”

“……掌柜的，侯爷就只罚了你，小的何德何能，哪能劳侯爷亲自罚我！”小猴子且退且跑，“那个柜台上还有事，我……”

高和气冷笑一声，幽幽道：“侯爷不是让你监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