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旧时约 第62章 遇险

这年新春无疑是在前线过的，正月里慕容恪也没闲着。抵达黄河北岸后，他当即下令过河，燕国大军在距广固百余里时，段龛终于意识到了段罴是如何有先见之明，他现下悔恨不听段罴之言已来不及，好在他不缺弟弟，立刻下令以另一个弟弟段钦为先锋，率领三万大军出城迎战，欲逼慕容恪退兵至黄河北岸。

慕容恪力战段龛大军于淄水，段龛不敌，率众溃逃。慕容恪带军直追，中途一剑刺死了段钦。段龛是不缺弟弟，但架不住这样三天死俩，他撑得住，大军先撑不住了，交战中数千名士卒缴械投了燕国。

段龛狼狈逃窜，返回广固后索性闭城固守。

二月，慕容恪招抚广固四周诸城，段龛所署徐州刺史王腾、索头单于薛云等见段龛不敌燕国大军，纷纷率众投降了慕容恪。

广固城池紧固，易守难攻，又有沃野富庶，段龛既闭城不战，慕容恪只能作长期围城的打算。他下令于广固城外五十里就地扎营，筑室为舍，分兵耕田，并率燕军在广固城外修高墙、挖深堑围困段龛。

这一场围城，便是近一年。

起先，段龛尤能支撑，至后来粮草断绝，几无突围之力。

刘长嫣和信婉各自带着孩子在广固城外简单茅舍中住了下来，白日慕容恪和慕容尘带着大军去挖深堑、建高墙，晚上两家人便聚在茅舍中一起用膳，像早前在龙城时那般热闹。

高夫人未亡故前将云霓许了家中管事之子，云霓虽一直在刘长嫣身边服侍，但毕竟嫁了人，出征时云霓又有了身孕，刘长嫣便未带她一道前来，反是选了两个年少矫健会鞍马的鲜卑婢女，她给二人取了新名字，一唤紫藤，一唤青樱。

紫藤和青樱日常服饰刘长嫣和慕容楷，但军中到底多事不便，刘长嫣便也习惯了亲力亲为。自从在茅舍中居住下来以后，日常膳食皆是她与信婉一起料理。

士卒特地将他们住的茅舍建得宽敞些，院中有大片空地。开春后青州气候日渐暖和，刘长嫣和信婉就像在蓟城开辟暖房时那般，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蔬菜。春夏之交时，院中碧绿成团，瓜果连畦。

军中亦有营户家属跟随，二人日常无事时便带着这些将士的女眷一同帮着打理后勤事宜。信婉不是个能闲下来的性子，早几年跟着慕容尘东奔西走，这些都是做熟了的。刘长嫣起先并不熟悉，慢慢便也熟悉了。

不仅仅是熟悉，她还越发得心应手。除了日常浆洗缝补、延医送药，刘长嫣还组织了精通耕种的军户女眷开田种菜，善于庖厨的帮火头军改善伙食，再组织人手去给陇头耕种和挖壁垒的士兵送饭。

起先她是没想到这一层的，主要慕容恪早出晚归，带领军中上下日日辛劳，几日便黑了瘦了许多。慕容恪不至于事事亲力亲为，但也绝不是那种他一声令下，将士干着他看着的类型，当然，这倒不至于将士们挖沟，慕容恪也去挖沟，将士们开地，慕容恪也去开地，大军驻扎调配、部署设防，已令他忙得脚不沾地，这些基层事务，还不至于让太原王去顶上。不过，将士们日常吃什么，他也自然是吃什么的。所以，刘长嫣才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妇人心细，起码可以帮他们改善下伙食。

说起军中伙食，油水是有些，但吃大锅饭，味道就差很多了。而且不要以为战争年代，国家大半收入都拿来养兵，将士们的伙食就差不了，有这种想法的人未免天真。

中原连年战乱，民间多饿殍，百姓们自己都吃不饱，哪有税交给国家？也就是齐地富饶，沃野广袤，农桑收成还好一些。纵使如此，慕容恪也再不肯多征一分一毫的。早先刘长嫣就已经让米古随大军行走，沿途贩卖货物收购米粮，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慕容恪的压力，但随着中原战事尽数铺陈，各地都在用兵征粮，米古能够换取的米粮已是有限，也无法持续应付慕容恪大军的不断开进。

此次围困广固，刘长嫣便想着若慕容恪能尽快拿下青州，届时米古的商队也可于齐地采集货物南下行商，通达江左将南粮北运也未必不行。

慕容恪围困段龛之余，让将士们筑舍开田，就是为了缓解大军驻扎的粮草压力，不给国家和百姓增加负担。

慕容恪平时在军中与将士同食，包括平时与刘长嫣等人一起用饭时，也多是吃麦饭的。至于刘长嫣和慕容楷，刘长嫣觉得，慕容恪身为一军主帅，必要以身作则，他们身为家眷也不能做例外。北方种植条件有限，这年头莫说粳米，就是普通稻米在北方也不多见，寻常百姓一年到头能以麦饭饱腹已是难得。她和慕容楷既然选择追随，断没有将士们吃着麦饭蔬食，他们却用白粳美颐的理。

她当即让紫藤和青樱收了自蓟城带来的青稻和赤粱，只慕容楷和慕容懿嘴馋的时候给他们煮些来吃。往日在蓟城，怎么都使得，现下自己人却是不能拖后腿的。慕容楷和慕容懿听刘长嫣给他们说明了道理，两个孩子也很懂事，乖乖应下了。

慕容臧见四叔、四婶皆如此，心下感佩不矣，他虽是皇长子，自小娇生惯养，却颇有韧性，亦追随四叔、四婶去浮华之饰，减奢靡之食，以身作则。

军中随行女眷多出自寻常营户之家，听太原王妃相召纷纷来了。一开始，她们皆因身份之别对刘长嫣敬而远之。时间久了，渐渐发现这位太原王妃并不像那些不可一世的贵族娇女，她日常裙钗简素，贵介却不奢华，嘴角永远含着淡淡笑意，话不多，却很是平易近人，见了每个人都能记住对方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下次见面总能跟人说两句话。

难得的是，她事事亲力亲为，毫无半分娇气，就连小王爷也被她教得很有礼貌，从不会对她们这些军户女眷颐指气使，见了就要唤姨姨、娘娘的。大家都敬仰太原王殿下人品，克己奉公，厚待将士，军中上下皆爱戴，不想他的王妃亦是如此贤德，也唯有这般女娘方配得太原王殿下。时间久了，将士们和家眷多是交口称赞。

慕容恪很欣喜，这些时日他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阿陵，但也常觉这般实在委屈了她。

刘长嫣却不这么觉得，她说：“每日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却比以往要有滋味儿得多。”至少自己可为慕容恪、为燕国臣民做些什么，而不是日日躲在他身后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原王妃。

她这般说着，脸上露出光彩夺目的笑意，虽不施粉黛，却比以往更明亮，更耀眼。

夏夜清露落在小院苍翠草径，微湿二人额发，慕容恪情不自禁挽住妻子的手。他知道纵使他如何努力，她都难以再变回少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但是他还是想尽自己所能，让她余生多些欢愉。

茅舍之中慕容恪与妻儿岁月宁静，广固城中段龛却如坐针毡。数月过去，他未能突围破慕容恪大军，反倒看着慕容恪在城外筑舍围田，带着妻儿过起了神仙日子，广固围困尚能支撑半年，但他不能等到粮食尽绝的时候再去寻找应对之策，到时候百姓和大军可要人吃人了。

他一面派人前往晋室寻求救兵，一面心生一计。

段龛这只兔子不出来，慕容恪也不能天天守着，他计划令刚降附的王腾带兵攻打鄄城，拿下这个古县，打通一处燕国自鲁地进攻河南的通道，有意这几日前往阳都寻王腾商议此事。

慕容楷听说父王要出门，和慕容懿当即兴高采烈要跟着去。半年来，二人日日和军户子弟在田间陇头疯跑，饭菜进得也香，本来还有些挑食的毛病俱都改了，个头也都疯长。刘长嫣和信婉这些日子别的顾不上做，倒是衣服给两个孩子做了一身又一身。

听闻二人闹着要跟慕容恪和慕容尘去阳都，刘长嫣和信婉也未反对，原就是要带他们出来长长见识的。孩子们要出门，她们自然要跟着。他们乘坐车马离了广固，至沂水之滨换船南下阳都。

浩浩船只行驶汤汤水面，慕容楷和慕容懿乖乖待在船舱，各自靠在母亲怀里童言稚语说着话，因外面日头正盛，二人在去广固途中又早已见过黄河浩荡，便没有跑到外面甲板上去玩。

慕容楷问：“母亲，这个沂水可是春风沂水那个沂水，孩儿记得《论语》里有这一则。”

还没等刘长嫣回答，慕容懿腆着小脸问：“阿干，什么是春风沂水？《论语》是什么啊？”

慕容楷日常在慕容懿面前以兄长自居，听他发问，很是找到了机会卖弄，一本正经道：“《论语》啊，是一本很有学问的书，我已是读完了，待阿弟大些，阿干再教你。春风沂水就是这本书的一个典故，传闻当年孔丘与弟子们出游，至沂水时，他便让弟子们去沂水中沐浴净身，洗涤尘埃，然后他的弟子们至沂水中沐浴完以后，不止整个人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身上还散发着香气，孔丘就和他们一起探讨志向和报复。这个典故就被称为“沂水春风”，引申一下就是人在经过洗礼后，思想和精神境界都会得到提升的意思。”

慕容懿听得似懂非懂，又装作懂了一般点点头，道：“那阿干，我们也下去洗洗吧，自我提升一下。”

刘长嫣和信婉憋笑，慕容楷看看母亲和姨母，摸摸慕容懿的头道：“天太热了，冒然下水容易着凉。待寻得时机，阿干再带你去洗洗。”

慕容懿万分受教，“好，还是阿干想得周到。”

慕容楷自懂事就受了刘长嫣万分嘱托，寻常不许靠近水边，尤其自临水之会那次，他受小可足浑氏诓骗，更让刘长嫣后怕已久，每每出门多是嘱托他不许近水的。慕容懿年纪小，难免好奇心淹没理智，刘长嫣和信婉又对他尽兴了一番教育，慕容懿知道其中厉害后，再三点头应了下来，保证不会近水。

沂水至阳都虽被燕国控制，但此地靠近与徐州晋室大军对峙前线，慕容恪为不打眼，特地和军中将士的楼船保留了一定距离。米古自随军到了青州，一直带领自己的商队沿沂水行走买卖，慕容恪和刘长嫣一行人便作客商装扮随着他们的货船游走而来。

过午后船停靠至一渡口，一行人下来休整。

近秋时节，暑气未散，水面凉风却是舒爽。慕容恪和慕容尘拿出地形图，站在岸边说着军务事宜。

有摊贩在岸旁搭了凉棚，卖些绿豆凉粥，米古对这一带还算熟悉，请刘长嫣和信婉领着两个孩子去吃凉粥，顺便坐在凉棚中歇歇脚。

鲁地饮食说来与齐地无异，不过少些海鲜鱼虾，寻常来河边打鱼的却是不少。男孩十有**都爱钓鱼，慕容楷和慕容懿但凡见到过往打鱼的百姓都要张着头望望人家鱼篓里有何猎获。

待各人吃完一碗凉粥，刘长嫣估摸着要在天黑前赶到阳都，慕容恪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便打算去寻他和慕容尘继续赶路，慕容楷却在此时捂住了肚子，他绷住小脸，难为情地看向众人，小声对刘长嫣道：“母亲，我想出恭。”

他声音不大，但众人也听到了，刘长嫣随即让近卫带他去，荒郊野岭的，恭桶他是不要想了。

在广固野生野长这小半年，慕容楷也不是那么讲究，不过他还是要面子的，让近卫围观实在影响他发挥，他随即挥退了两名近卫，不好意思看看刘长嫣，“母亲，你陪我去就行了。”

虽然在外人面前赶到羞耻，但他自小就是跟刘长嫣长大，在母亲面前就没那么顾忌形象了。

刘长嫣笑笑，撑着油纸伞给他遮着阳去了。

虽然顾忌儿子颜面，刘长嫣也没有领着他走太远，经一个夏天，野外荒草都很高，只就近寻了处草丛，便让慕容楷去解决了。她站在草丛外还作势问：“要我给你擦屁股吗？”

“不要，不要！”慕容楷避之如猛虎，“母亲，你把耳朵堵起来等着我就是了。”

刘长嫣噗嗤一笑，还是收起伞听儿子话微微把耳朵堵了起来，留点缝省得出什么问题她听不到。

那厢，慕容楷优哉游哉清理着五脏庙，蓦然两道男声传进了耳中，他张首望去，草丛错乱间隐隐见一人于水岸垂钓，迎面飘来一舟，舟上站立之人却看不清面容。

“呵，当真是没想到，一个姓桓的要杀我，另一个姓桓的却要救我，笑人哉啊笑人哉！”垂钓人头戴草笠，虽是嘲弄，嗓音却清冽干脆。

“令则，你我相交，原与朝政无关，此事我可以保证，是下面人私自揣摩大司马之意所为，大司马绝非这般阴险小人，何况我铚县桓氏与龙亢桓氏早就是疏宗了的。”另一人语调温润，气息是难见的平和。

“子野，你可莫要唬我，你们桓氏是分了宗，可没离了心，我看子野就挺认可你那位同宗之见的。”

对方叹了口气，既轻且清，“令则，我知北伐收复旧土是你毕生之志，可是前路艰难，必要一有为之士掌控三军，协理调度，方有兴复国朝的可能。大司马英略过人，有康济时世之志，你不觉得，他就是上天赐给国朝北伐的人选吗？”

......

后面的话，慕容楷没有再听下去，即便他年纪小，听对方一口一个“北伐”，也知是遇到敌人了。他轻手轻脚从草丛里钻了出去，刘长嫣正捂着耳朵等他出来，见到慕容楷正要张口，忽然就被儿子捂住了嘴巴，刘长嫣下意识地就要把他刚擦过屁股的小手拿下来，慕容楷却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

刘长嫣眼睛一转，看了眼慕容楷指的身后方向，母子俩蹲在草丛旁细听。

那方垂钓人正道：“倘他是上天所赐，如何现今就放慢了北伐步伐，反是不断谋夺各地军权，致使朝野人心惶惶，皆言他要篡立？”

“大司马也是没有办法，士族不信任他，陛下不信任他，就连清醒如令则你亦不信任他，他有志澄清天下，自要集结举国兵力，仅凭桓氏一族之力，如何涤清北地虏贼？”

“倘是忠贞干固，自有人信！如此之为，瓜田之嫌百口莫辩。他有扫荡天下之志，更当谋来日深远，应知树大招风，非长久之象。北地未定，内乱已是先由他起！”

......

二人又说了几句，谁也没能劝通谁，垂钓人似有病色，微微咳了两声，道：“子野若是真心来叙旧的，不妨为我吹奏一曲解解乏吧！我大老远跑来沂水是为寻访徐氏名医，可不是来与你清论的。”

对方叹了口气，引笛临水婉转吹奏，声上孤云片帆，音绕远山飞鸿，曲调之妙让人只觉恍惚间山高水远，天宽地阔，秋风未起却让茫茫四野浮光遍染金黄颜色。

刘长嫣心下大赞，但她还是没忘记正事，准备带着慕容楷尽快回去。

事实证明，好奇心害死人，片刻的好奇也是。

母子俩刚起身，便有数十黑衣刺客自来路处两侧草丛持刀奔跑而来，母子二人退无可退，刘长嫣下意识地便抱起慕容楷退向垂钓之人，口中大喊了数声“信婉”。

垂钓人早听到身后异响，他起身摘下草笠，露出一张矜傲沉着的容颜，皂白色缣纱长衫随风作舞，一身气度出尘无双，罕见的风流蕴藉，逸群出类。

在刘长嫣抱着慕容楷跑至身边时，他愣了一愣，温声道：“娘子莫急，这些人是冲着在下来的。”

来人没有要取他性命还跟他废话的毛病，一个个扛着刀上来就砍，并且他们十分敬业，那阵仗是打算连刘长嫣和慕容楷一起砍的。

垂钓人把刘长嫣母子推到自己身后，瞬间抽剑如白练，极利落地将两名刺客一剑毙命。

此地水岸狭窄，刘长嫣和慕容楷哪里躲得？眼看刺客一拥而上，泛舟人正加快将小舟划近岸边，刘长嫣隔着一丈之地将慕容楷抛向了舟上。

在泛舟人将慕容楷牢牢接在怀中后，刘长嫣回身以手中油纸伞为剑，错锋划开逼近她的刺客的刀锋，在刺客不可置信的目光里，袖出乾坤般将他的长刀转移到了自己手中，三下五下便解决了两个刺客。

垂钓人淡然无波的双眼陡然泛起一圈涟漪，他定定看了那女子一眼，意外又惊诧。

泛舟人顾不上惊讶，从袖中掏出一物大喊：“快上船！”

垂钓人踢开刺客，扯着刘长嫣的衣袖就跳上了小舟。

就在二人跃下的同时，泛舟人手中之物抛上岸边，一阵轰天巨响在水岸炸裂开来。

几乎和信婉同时间的，慕容恪和慕容尘皆听到了刘长嫣的呼喊，三人就要带人冲向此处时，码头卸运粮货的壮汉们纷纷自粮袋中抽出长刀袭向了众人。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两方人马同时发起了进攻。好在慕容恪虽是微服出行，身边却带足了人手，他一招逼退袭击之人，第一时间就冲向了水岸。

当他赶到时却是晚了，水岸边只剩下了岸上被炸飞的人影和漫天烟沙。

待烟沙散去，早没有了刘长嫣和慕容楷的影子。

慕容尘和信婉带着近卫飞速解决了攻击众人的壮汉，不用想也知是军中出现内奸泄露了他们行踪，慕容尘让人留了两个活口，并将水岸边被烟沙迷了眼睛未能逃走的两个刺客一起绑了。

看衣服不是一伙人，慕容尘也管不得那许多，亲自操了鞭子审问几人。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几人很快就招了，不出所料，一方是段龛派来的，军中果是出了细作。另一方却是南边来的，他们很快就说了刘长嫣一行人的去向，此次行动也并不是冲着刘长嫣来的，只是看那母子二人碍眼才下了杀手，这一波人的幕后黑手是谁不重要，要刺杀的人却令慕容恪脸色愈发沉了下去——荀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