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歌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朱雀夜火 兵分三路

冷月西斜，风骤起，商馆里一片寂静。

林巧娘睡得不安稳，总觉得耳边有细微的动静，可迷迷糊糊间却又听不清楚。直到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怎么回事？”她皱眉，侧耳倾听。

远处的街道上，似乎有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喝令。她披上外衣，推门而出，发现广胡子也醒了，正站在院子里往大门方向看。江琳也刚起，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半夜里闹什么？”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跑腿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进来，见三人站着，低声道：“老爷们，林姑娘，外面乱得很，听说朱雀门走了水，你们千万别出去。”

“走水？”广胡子皱眉。

“是啊。”小厮擦了擦额上的汗，“也是道听途说，好像是有人在朱雀门外放了把火，具体怎么回事，不知道。”

三人对视了一眼，皆是心头一沉。

走水？火起？偏偏就在朱雀门？

林巧娘与广胡子对视一眼，昨天晚上刚拦下江琳，今天就又起火？怎会这么巧。

她正要问得仔细些，忽然听到远处的街道上嘈杂比刚才还要大，伴随鸣金与号子，像是有军卒出动。几人连忙走到院墙边往外探望，只见一队披甲持刀的士兵，火急火燎地直奔朱雀门方向而去，神色紧张，路上有看热闹的都被用刀逼着拿了水桶做了劳役。

“看样子烧的不小。”广胡子低声道。

林巧娘的心不知为何猛地揪了一下，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等到天色微亮，事情的真相才传进商馆。

一个从外头回来的翻译气喘吁吁地进了院子，脸色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你们听说了吗？昨夜有人劫了江添的头！”

三人大惊，广胡子第一个皱眉：“什么？”

翻译凑近，压低声音道：“昨夜丑时，有一队贼寇，杀了朱雀门口的几个守夜兵，翻上城楼在城楼放了一把火，把江添的人头抢走了！”

江琳猛地瞪大了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巧娘只觉得脑子突突的发疼，“多少人？什么来路？”

“不知道。”翻译低声道，“本来官府是想封锁消息的，可禁不住那些守城兵乱嚼舌根，天还没亮透，整个开封城就都知道了。”

他顿了顿，压低嗓音，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而且，他们还在朱雀门前留下了一面旗子。”

林巧娘心头一跳：“什么旗子？”

翻译咽了口唾沫，嘴唇微微发干：“一面白底黑字的旗，上面写着——‘劫头杀人者，伏牛王二’。”

“伏牛王二？！”

林巧娘显然不知道这个名字，皱眉道：“这是什么人？”

“伏牛寨的寨主，王二，专劫官道，号个‘险道神’。”广胡子烦躁的不行，他怎么也没想到，昨夜本是无心之言说江琳不来也定有其他人回来，竟然一语成谶。这却做下了难，伏牛寨总寨在青州，怎么也没有那里的路子。

事已至此，只好一分为三，各自去寻办法。

商馆门口，三人站在马厩旁，各自整顿着行装。

“就这么定了，咱们兵分三路。”广胡子拍了拍腰间的钱袋，语气干脆，“我得留下继续做生意，这里也是个信息交汇的地方，等有了消息我便回神仙不渡。”

他看向江琳，皱着眉叮嘱道：“你赶紧骑着乌骓先回，去找你寒姨。她见过的江湖事，比你我多得多，能不能找到伏牛寨的路数，还得听她的。”

江琳点头，翻身上马，一手按着缰绳，目光坚定：“我一定尽快带回寒姨的消息！”

林巧娘拍拍他的膝盖，提醒道：“不管如何，路上小心，别闹事。”

江琳撇撇嘴，轻哼一声：“放心。”

话音落下，乌骓扬蹄，一声嘶鸣，化作一抹黑影奔向城外。

林巧娘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晨雾中，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江琳再怎么年少轻狂，到底也是个孝子，他此行回去，怕是要被寒姨狠狠训一顿，但无论如何，寒姨的意见，是他们接下来最需要的指引。

她自己呢？

她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广胡子。

“你按之前想法去李家园子。”广胡子揉了揉自己的大鼻子，“那个城门吏既然让你去，多半也是个妙人。你在那儿做几天拳棒教师，打探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

林巧娘点头：“我明白。”

伏牛寨的事，江添人头的事，开封官府的反应……她必须想办法打听出更多内幕。

林巧娘进去收拾了行囊，巳时未到，便也出了商馆。

林巧娘沿着城南的官道一路走去，去寻李家园子。

李家园子位于城郊，那里住的多是军户、退伍的老兵，还有一些衙门里的小吏，算是个半军事化的屯田村落，隐隐有强龙难压地头蛇之感。

她一路想着心事，走得并不快。

忽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

一个背着破旧行囊破衣烂衫的道人，拄着竹杖，晃晃悠悠地从路边的小酒摊走出来，嘴角还沾着些许酒水。

林巧娘眨眨眼，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抽动。

“……崔道爷？”

道人听见声音，转头一瞧，顿时笑了：“哎哟，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果然是那个崔老道！

林巧娘一时间不知该喜该忧。她对这老道士的第一印象就是神神叨叨，满嘴胡话，上次在街头遇见时，这人指点她去相国寺，如今看来，倒也算是靠谱。

她无奈地拱拱手：“道爷，好巧。”

崔老道一甩袖子，哈哈一笑：“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事？”他上下打量她一番，挑眉笑道，“敢问小娘子，今日此行，所为何事？”

林巧娘不欲多说，随口答道：“去李家园子，寻个朋友。”

崔老道一听，顿时一拍竹杖，哈哈大笑：“无巧不成书，我也是去李家园子！”

林巧娘微微一怔：“你也去？”

“是啊。”崔老道捋了捋胡子，语气悠然，“贫道本出自龙虎山，如今在开封做了个火居道士——这年头，天下不安，留在庙里清修，不如四处行走，扶危救难，云游四方，也不枉费一脉传承。”

林巧娘听得微微皱眉，倒是第一次听人把讨饭说得这么有道理。

她忍不住问：“龙虎山？你是天师道的？”

“算是吧。”崔老道嘿嘿一笑，“有道是万道归一，三清一气，哪门哪派不过是俗世泥淖罢了。”

林巧娘没吭声，心里却隐隐觉得——这老道嘴里怕是没有一句实话，但倒也不像是个普通的江湖混混。

“你去李家园子做什么？”

“自然是混口饭吃。”

林巧娘“……”

当真是个讨饭的老牛鼻子。

“走吧，既然同路，便一同行吧。”崔老道倒自来熟，背着行囊，悠哉悠哉地迈步向前，林巧娘也不再多言，迈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