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凭 第66章 剑鸣谷

等谢家兄妹讨论完这些事，林熙那边也已安排妥当，只等与他们二人说一声，就要离开了。

谢霜倾对林熙的安排也有诸多顾虑，关心道：“此去剑鸣谷少说也有十天的路程，陆公子又受了如此重伤，若是再碰上影山，你们该怎么办？”

“这倒不必多虑，等越过了南岭，剑鸣谷会派人来接应我们，到那时就不用担心影山的埋伏了。”林熙早在几天前就飞鸽传书给了他的姨母，算算时间，等他走过南岭，他姨母安排的人也应该到了。

但谢霜倾总归还是有些担心，最后还是谢海州解决了她的顾虑：“这样罢，就由我送林兄一程，反正我也要离开岭南，能与林兄相伴一段时日，也是极好的。”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谢霜倾也默许了。

只是在他们发动马车的前一刻，谢海州突然对谢霜倾悄悄说了一句话。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其实给你下忘忧草的人，就是贺风竹，我也是几个月前才调查到的。”

谢霜倾面上不显，内心却已汹涌澎湃。难怪……难怪她对贺风竹一直态度不明，难怪她会跟随身体的本能选择见死不救。

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罢了……

谢海州驾着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站在原地的谢霜倾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个人，心中是说不出的冷寂。

谢海州用内力驱使马车，行进的速度比普通马车快了一倍，仅用五天的时间就走出了南岭。

而这五天时间里，秦阙清醒的次数少之又少，基本每天只有一刻钟是醒着的，可怜这荒郊野岭的连个大夫都找不到，连个像样的饭店都没有，秦阙每天连饭都吃不上，只能靠林熙的各种丹药来吊着他的命。

谢海州这些天与林熙的交流也不多，他们俩都是聪明人，默契地不去提岭南发生的这些事。

林熙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秦阙，谢海州则在车外望着无尽的长路微微愣神，他不清楚自己的前路在哪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离开南岭，一进入雍城，剑鸣谷的弟子就已经在城中等候了。

谢海州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东西南北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又如何，只要问心无愧，逍遥世间也不失为人生幸事。

……

入了雍城，秦阙也终于可以看大夫了。

剑鸣谷找了个资历颇深的老大夫，这人刚给秦阙一切脉，就忍不住皱眉扶额，神情也十分为难，看得林熙是心惊胆战，提心吊胆。

“大夫，他……他怎么样了。”

那老头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艰难地开口道：“这位少侠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虚弱罢了，吃几副补药就没事了。”

林熙：？他没事你做出这副要死要活的表情干嘛？想吓死他吗？

虽然心中很无语，但他表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没事就好，那就麻烦薛大夫了。”

汤药喝了三天，这三天秦阙连一刻都没有醒来过，但第四天一到，秦阙就醒过来了。

“啊……嘶，疼死了。”他一睁眼，仿佛四肢百骸都被打断重续了一般疼，面目狰狞的样子看得林熙又心疼又好笑。

“要不要让大夫再给你开几副镇痛的方子？”

秦阙在林熙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问道：“不必了，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是哪儿，到剑鸣谷了？”

“想啥呢？”林熙把桌子上温好的药递给他，“这是在雍城，你昏迷了三天，这几天你一直没醒，你今天要是还不醒，我都打算把你扛到马车上，驮着去剑鸣谷了。”

秦阙就着林熙的手喝下了那碗药，被苦得抓耳挠腮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林熙见他生龙活虎的，貌似好像真的被治好了。

说到这儿，秦阙还特意动用了些许内力去探了探自己的经脉，之前差点枯竭的内力如今已经回来一点了，但还有一个东西令他匪夷所思，眉头紧锁。

“怎么了？可是经脉有什么问题？”林熙忧心忡忡地问他。

“我感觉我的经脉好像变宽了。这是怎么回事？”

经脉是决定一个人练武最多能走到哪一步的一个东西，这是一出生就决定好了的，年幼时尚且可以通过锻炼来扩宽经脉，可一旦成年，经脉就已经定了型，很少有人可以继续扩宽经脉。

这番话令林熙也陷入了思考，他记得有一个前辈是有过这种先例的，等回烟雨楼了再去找找，或许可以给秦阙一些提示。

他气定神闲地说：“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但也不是史无前例。想开点，这可是好事呀，你的经脉扩宽了，说明你武学的上限也提高了，说不定你十年之内还真能突破忘山境。”

秦阙心中也很是喜悦，激动地握着林熙的手说：“等我突破了忘山境，你的寒毒就可以被治好了。”

“嗯。”

秦阙醒了，他们也可以踏上前往剑鸣谷的路了。

从雍城前往剑鸣谷他们也走了许久，直到六月二十他们才进入剑鸣城。

剑鸣谷建在一处丘陵之间的谷底，四周花草繁茂，不远处就是闻名天下的洞庭湖。

剑鸣谷谷主赵素婷早早就在入口处等着他们了，谷主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子，虽说已经三十有二，看上去却和二十来岁的女子一般。她只稍饰粉黛，隐约有超尘脱俗的仙家风范。

林熙一看见她就迫不及待地跃下了马车，拉着秦阙一路小跑着到了那谷主的身侧，甜甜地对她喊了一声“姨母”。

那女子也很是欣慰地摸了摸林熙的头，在她的剑鸣谷，林熙不用当叱咤风云的烟雨楼楼主，只需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两人互相问好之后，林熙朝她郑重介绍了他身边的秦阙：“这位是陆沧，是我在江湖结识的莫逆之交，此次来剑鸣谷，除了看望姨母之外，也是想替他求得一柄好剑。”

剑鸣谷谷主上下打量了秦阙一番，虽然他以银面具遮住了脸，但也确实是个练武奇才。既然是他家小外甥的莫逆之交，自然也要替他寻一把好剑，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她在江湖上似乎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

几人寒暄一番过后，赵素婷就将他们请入了剑鸣谷中。

秦阙是第一次来剑鸣谷，只觉得这地方比林熙的烟雨楼还要更加气派。

道路两旁的树林里插着上千把剑，这些剑以一种特定的规律排列着，想必这就是几百年来无人可破的万剑阵。

他们翻越了一座小丘，终于得见剑鸣谷的庐山真面目，一把比人还高的巨大的铁剑立于大门前的一处空地上，这应该就是剑阵的阵眼了。

这把剑太大了，引得秦阙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林熙见他感兴趣，便给他介绍道：“这是八百年前巨灵真人的配剑，名曰斩山，这巨灵真人体格庞大，他的配剑也比寻常的剑大了不少。不过自从巨灵真人死后，这把剑的剑心也没了，如今虽有余威，却也只能用来做做剑阵的阵眼。”

秦阙没有回话，一来是他已经被这剑鸣谷的气势所震撼。二来是他实在词穷，根本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地方。

不过即使他嘴上不说，林熙也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想看到的眼神，内心一阵狂喜，竟是在他小姨面前露出了不同寻常的一面。

剑鸣谷内弟子不多，空房间也很多。不知道赵素婷是无心还是刻意，竟然将他们二人分别安排在了东西相距甚远的厢房，饶是秦阙走个来回也要小半个时辰。

对于伤刚好一半，恰好可以活动筋骨的秦某人来说简直是酷刑，看着林某人在他眼前晃悠悠晃悠悠可就是吃不到。

而且这还是他姨母家，自己说什么也不好乱了规矩跑到东厢房去找林熙，林熙就更不可能走那么远的路来找他了，毕竟他会心疼。

思来想去，熬着熬着也就到下半夜了。

就在这时，窗户哪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儿就像野猫掠过，一下一下挠着秦阙的心，**几乎要把他冲垮，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正当他即将被**淹没时，窗户忽然动了，进来的不是野猫，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秦阙立马抓起枕边的铁剑坐起身来，警惕地看着那道离他越来越近的黑影。

待那黑影走近了，定睛一看，竟是他想了半宿的林某人！

他将剑随意抛到地上，然后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林珩景的身侧，将他紧紧拥进怀中，柔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走这么远的路累不累？”

林熙并没有急于答话，而是将他拉开，扯着他坐到床上，仔细端详了一番他家小侯爷的脸后，才悠悠开口：“累啊……可累了，脚都走肿了。”

秦阙明知道这人满嘴浑话，却还是将他的鞋袜脱下来，握着那人的脚缓缓按摩着，边揉边说：“知道累怎么还走过来？明儿一早不就能见面了吗？”

“还不是怪你！”林熙蓦地将脚从他手中抽出，委屈的语气信手拈来，食指要在他的心尖上戳一下，随后贴着秦阙的耳尖私语，“你都不来找我，深夜寂寞难耐啊……”

秦阙一把捉住那只在他身上兴风作浪的手，眼睛里都冒起小火苗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的问题：“这是你小姨家，我要表现好点。而且……”

“而且什么？”林珩景有意逗他，明知故问。

“可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对面那人成功被秦阙逗笑了，真不知道该笑他呆还是笑他傻，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了，居然比他还要纯情。

“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看不出来呀，这不明摆着我小姨想棒打鸳鸯嘛。”林珩景见他陷入了沉思，于是继续添油加醋胡扯道，“说不定过两天我小姨就给你介绍个女弟子，然后再给我介绍个世家小姐，咱俩这苦命鸳鸯可不就要各自飞了？”

这样胡扯的话秦阙居然信了，不仅信了，还非常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带着明亮如星的眼神坚定地对林珩景承诺说：“那可不行，咱俩都成亲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拆开我们。”

他的回答这样认真，认真到林熙的心都化了，眼神里柔情似水，抬手揉了揉他的脸，同他一样坚定地说：“是啊，无论我小姨怎么说，我们都不分开。”

秦阙将林熙一把拉入怀中，宽厚的手掌不停摩挲着林熙的长发，温柔的晚风吹进房间里，烛火幽微却能将二人依偎的影子无限放大。

就这么平静地抱了一会儿，秦阙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为什么非得让我回去，你难道不想让我留在这陪你吗？”林珩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撇了撇嘴，语气不善。

“当然是为了保持我在你小姨眼里的完美形象啊！我要是表现好点，她不就放心把你交给我了。”秦阙在他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极尽宠溺。

“放屁，明明是放心让你进我家门。”他从秦阙的怀中挣扎出来，眼神里氤氲着微怒。

那人在假装生气，而秦阙也愿意陪他演下去：“所以你也要好好维护我的形象呀，我要是做出让你小姨生气的事儿，丢的可是你的脸。”

这番话让林珩景十分受用，当即就从床上站来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就抬脚迈出了门，可正当他要走的时候，秦阙也跟着出来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这儿我可比你熟，不会迷路的。”林珩景倚着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秦阙走到他身侧，与他头碰头腻歪了一会儿，说：“你说，要是你小姨看见我亲自把你送回卧房，会不会对我印象深刻一点？”

“……”

敢情这人压根不是真心想送他，只是为了给自己搏个好名声。林熙生气了，而且是哄不好的那种！

他冲着那没心没肺的人白了一眼，随后抬脚就走，却被那“没心没肺”的人一把拉住了。

“我终于成功逗了你一次了。”他将林珩景牢牢圈在怀中，低沉的嗓音听得林珩景的气都消散完了，心里还痒痒的。

傻子，还真以为我上了你的当呀，不过是喜欢你罢了……

夜黑月高，秦阙就这样摸着黑，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林熙的手走回了东边的厢房，没停留多久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西厢房。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赵素婷看在眼底，她看秦阙还真是越来越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