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凭 第5章 还在路上

一阵风吹过，竹叶瑟瑟飘落，覆盖了地上的血迹，也盖住了十三具无名之尸。

陆沧经过一番苦战，他长“吁”一口气，体力不支地坐在地上，那把陪他出生入死的铁剑被随意扔在一边。

林珩景收起竹弓，快步走到陆沧身边，伸出还有力气的右手准备拉他起来，却不料地上的人还有余力，将他一把扯到了地上。

林珩景也不嫌弃地上脏，就这么顺势躺在了陆沧的旁边。

“陆兄，咱这也算是患难与共了罢！”

陆沧并没有回答他，直到林珩景等不下去了，坐起身看他时才发现陆沧已经睡着了。

他就着这个姿势观察睡着的人，十三年过去，这人已经褪去稚嫩变得俊俏了，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仔细去看还有些像已故的秦侯……

多亏影山的进攻，林珩景才能将陆沧的武功路数看了个一清二楚，旁人只知道秦家的刀法天下一绝，却不知道秦家其实是以剑法起家。

秦家先祖得万山剑，自创万山剑法十二式，却一直籍籍无名，直到秦阙的祖父秦樾改剑为刀，这才闻名天下。

几十年前，秦樾奉旨领兵镇守北境，在与大漠各部的战争中，逐渐发现大漠诡谲变幻的弯刀十分克制万山剑法，便改用更加沉重的鬼头刀以不变应万变，万山刀法脱胎而出。自此，北境军全部改练刀法，只有秦家子弟仍然以万山剑法打基础，十岁以后才会拥有自己的鬼头刀。

而秦家三代单传，世间还会万山剑法的只有秦阙一人。恰好，十余年前曾有一人以万山剑法救过林熙，那一剑从此烙印在林珩景的心中，所以当陆沧使出万山剑法的那一刻，林熙就已经确定陆沧就是秦阙！

可秦阙不是已经被囚禁起来了吗？到底是谁救了他？这其中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夜已深了，林熙确定了心中所想，也沉沉睡去。

清晨，陆沧睡得不踏实，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死死贴着他，妄图从他身上汲取温度……他猛一睁眼，就看见那“东西”不是别的，而是林珩景，他因为畏冷缩进了自己的怀中，手环着自己的腰，腿也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个姿势真的很危险……但他看见怀中人酣甜的睡颜，又不忍心喊他起来了，那就……再睡会儿罢，反正天色尚早。

再次睁眼时，已经日上中天，太阳将身下厚厚的落叶也烤热了，怀中的人也因为嫌热离开了他。

陆沧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瞥见满身血污也不嫌弃，走到溪边简单洗漱后，就去猎了只野鸭，按照昨晚的法子又做了只烤鸭。

林珩景是被飘香十里的烤鸭香醒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悠悠的起身，踱步至那只烤鸭旁边。

“去洗漱，马上烤好了。”陆沧说着话，手里还不停转动着鸭子。

林珩景听话地照做，然后迅速回来盯着那只滋滋冒油的烤鸭，不经意间开口：“陆兄到底师从何方神圣呀？我从未在江湖中见过这样大开大合的剑法。”

“家传。只是我家没出什么有名的人。”

林珩景又说：“那陆兄家中前辈一定是个能人，只不过……这样的气势配剑不好，得配刀，尤其是鬼头刀……”说着他便用余光去瞟陆沧的表情，却见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片刻慌乱。

“林兄如此懂武功，为何自己却不练武呢？”他将话反问回去，抬起头直视林珩景的眼睛。

“我？我身体不好，家里人不让练武。”林珩景半真半假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却不料陆沧还要发难，他说：“可我见林兄匕首和弓箭都玩得不错……”

林珩景轻笑一声，回答：“我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准头不行！出来闯江湖，总要有一二技能傍身不是？”

他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可陆沧始终觉得此人始终带着面具，他看不透。

聊天的间隙，鸭子已经烤好了，陆沧将洗干净的匕首分了一只给林珩景，大快朵颐起来。

“这烤鸭味道真好，要是再来壶酒就更好了！”林珩景不禁感慨，他已经有十余天没有碰过酒了！他暗地发誓，等到了定州，一定要去最好的酒楼，喝最香醇的美酒！

饱餐一顿后，二人也不着急赶路，就牵着马，在竹林里走路消食。

这次是陆沧现行发起疑问：“影山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淮南？”

林珩景略一思考，认真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你昨天进入他们的地盘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呃……没有。我昨天都不知道那是他们的地盘。”

“那或许是有什么谋划？毕竟影山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啊，他们的目的地不会也是落月山庄罢？应该不会，落月山庄穷死啦，能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

林珩景顿了顿，又笑着说：“要不说我慧眼识珠呢，昨天你杀掉的是影山的一支地字小队，实力可不容小觑呀。”

“侥幸罢了，他们应当是匆忙赶路至此的，一个个都疲倦了，再加上轻敌，我才险胜。”

“那也很厉害了，不知陆兄有没有兴趣参加武林大会？我觉得你一定会声名鹊起！”

“没兴趣……”

林珩景对他的回答不惊讶，毕竟他现在的目的肯定是替秦侯翻案，揪出真正通敌的那个人，怎么会有兴趣去参加劳什子武林大会。

林珩景不在这个事情深究，转而开启另一个话题：“陆兄，你看，咱们虽然相识不久，但经过昨晚也算是生死与共了，以后就直接叫我‘珩景’罢，天天林兄林兄的，都把我喊老了。”

陆沧低头沉思片刻，几次欲言又止，似乎那两个字重有千斤，压得他始终开不了口。

就在林珩景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陆沧说话了，“珩景。你也可以唤我的表字‘遗松’。”

“遗松……”

林珩景不知道，当他喊出“遗松”这两个字的时候，陆沧已经把他当成进入江湖的第一个朋友了。

走了一会儿，食也消的差不多了，两个人就骑上马，快速穿过这片竹林。

竹林一过，再走一个时辰的官道，赶在黄昏前进了定州。

一入城，林珩景就先找了家衣服店，将二人身上沾满血污的衣物换掉，这次他非常有先见之明地给陆沧选了件黑色的武袍，衬得他腰细腿长，身姿挺拔。自己则选了套沧浪色衣服，反倒显得他温润如玉。

定州不算富饶，但是民风淳朴，镇守此地的落月山庄也算不上江湖的一流门派，但落月山庄的老爷子李习德，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还指点过林熙的父亲，所以林熙才会亲自来落月山庄道贺。

他们随意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奢华的客栈落脚，还是只开了一间天字号房，让小二添了张小榻。

进入房间，陆沧疑惑地问：“你有钱，为什么不开两间房？”

林珩景白了他一眼，说：“这里住的可都是江湖中人，万一又碰上影山的人了呢？我又不会武功，跟你住一个屋我睡得安心些。”

“那我睡小榻，你睡床。”陆沧不容置疑地说。

“好啊！你是不知道，我在渝城那几天真的是睡都睡不踏实，那小榻难受死了！”

陆沧没有理会他的牢骚，自己放置好行李就去叫小二烧水洗澡了。

“遗松！我也要洗澡，你叫他多烧点！还有，我饿了，你带点东西上来吃！”林珩景在房里冲他喊。

“……”

这家店虽然奢华，但毕竟不是专门的饭店，菜单上只有些家常小炒，陆沧便随意点了三菜一汤再加一壶酒，付过钱，正欲上楼，客栈就迎来了另一波客人，惹得陆沧也驻足看了两眼。

他们身着道袍，后背桃木剑，正是清晖峰的弟子。为首的两人一人风度翩翩，不苟言笑，另一人倒是谈笑风生，意气风发。

他们也看见了陆沧，对他略一颔首，以示尊敬，陆沧也同样回礼后便上了楼。

房间里的林珩景正在摆弄那因为承受不住陆沧强大内力而裂开一条缝的铁剑，见陆沧回来了，跟他说：“明天咱还得去买一把剑，这把剑已经废了。”

“嗯，听你的。”

林珩景放下那废剑，说：“你暂且先用这些普通的铁剑，待我回了家，定要给你找一把宝剑，我们蜀中林家宝剑可多了，包你挑的眼花缭乱！”

陆沧虽然不忍打破他的美好期许，但还是说：“等落月山庄事了，我便要去烟雨楼了。我要做的事很危险，不想牵连你。”

林珩景听到这话，佯怒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要绝交？”

“不是……只是我不一定有命去找你。我答应你，等我处理完那件事，若是还活着，一定去找你。”

“你到底要做什么事？我不能帮你吗？”林珩景疑惑道。

陆沧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无尽的黑夜，说：“帮不了，太危险了……”

林珩景心中感慨，再也见不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他也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陆沧的肩说：“那约定好了，我等你活着来找我！”

“一言为定。”

话刚说完，店小二就端着好酒好菜上来了。那菜烧的太一般了！

“辣椒炒肉不够辣，红烧排骨没入味，酿肉豆腐也咸了，这汤更是难喝，唯独这酒勉勉强强可以入口。”

陆沧：“……少爷脾气，你不吃我吃。”

“我本来就是少爷嘛，行行行，我就勉为其难地吃点。”说着他就夹了两筷子稍微能入口的辣椒炒肉，配着一大口米饭，囫囵咽了下去，把饭吃完他就不再动筷了，只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杯中的酒。

反观陆沧，他却吃得很开心，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饭。

林珩景表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