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凭 第47章 公务

苏翎退下后不久，雁白便赶了过来，他面色如常，看来伤已经大好了。

“楼主。”雁白先是对着他行了一礼，然后如一颗松柏般挺直地站在桌前，眼神不敢偏移一分，以至于没有看见他颈间的红印。

“伤怎么样了？”

“谢楼主关心，已经大好了。”

“嗯。”林珩景点点头，然后问道，“其余三把钥匙可有线索？”

“没有。烟雨楼六成的飞鱼皆已全部放出，专门搜寻宝器的下落，但依然没有消息。”

这倒不奇怪，毕竟太祖皇帝建国至今已有一百一十七年，其间江湖中发生了太多变故，要想在茫茫江湖中，凭借几句抽象的诗找到宝器，无异于大海捞针。

于是他换了个问法，说：“那影山呢？那边可有动向？”

“影山派了十六支人字小队潜入江湖各大门派之中，暂时还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确实不是个好消息，但也算不上坏消息，至少影山也没有找到第二件宝器。

林珩景没有丝毫犹豫地吩咐道：“盯紧他们，然后加派人手守住先太子府，只要宝库还在我们手中，他们光有钥匙也无用。”

“是。”

“那个新科探花呢？他到蜀中了吗？”

“他前日便到了，给他安排了个主簿的职位，在刘县令手下做事。”

林珩景“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等到六月刘县令退休，把上次在秦岭见到的那个县令调过来，若是这陆北斋自己争气，一年便可调回京城。”

“是。”

见他已经把事情吩咐完了，雁白也就准备离开，正在他转身要走之时，林珩景又喊住了他，“你等会儿，我要去地牢好好审问一下秦一刀，等我看完这份卷宗。”

“是。”

他看卷宗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刻钟就已经将内容全部记了下来。

烟雨楼的地牢设立在旁边一座山的地下，这里被设下了重重守卫，而且牢房是用精铁所制，哪怕是秦阙凝聚全身内力，挥出全力一剑也无法将其砍断。

但这里并没有关押很多人，只寥寥几个，多数是影山的人，还有几个是烟雨楼的叛徒。

秦一刀算是个特殊的存在，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被抓到这里来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天的洞房花烛夜。

林珩景高高在上地坐在一把交椅上，望着眼前这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人，心中始终无法释怀。

“秦一刀？你真名叫什么？”

那人吐出一口浊气，缓慢地恢复道：“老子叫段祁。”

段祁，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只是他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到过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抓你过来吗？”

林珩景凛冽的声音传到秦一刀仅剩的一只耳朵里，听得他心中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他还是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老子这辈子杀了那么多人，鬼知道你是我哪个仇家？”

面对他这无礼的态度，林珩景倒也不恼，只是眼中的寒意更甚。

“五年前，秦岭山脉中，你截杀了一个皇子，可还记得？”

“皇子……”他口中喃喃道，他杀的人太多了，似乎是真想不起来这么个人了。

可他过了一会儿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眼中贼光毕露。

“你是说恒王？哈哈哈……咳咳。”他又咳出一口血，说，“记得，我怎么会忘呢？他和他老婆死的可惨了，只可惜有只小崽子一直没找到。”

他想通过激怒林珩景来查探对方的底细，可林珩景其人岂是他能看得懂的，这些疯言疯语只给他换来了更重的刑罚。

“那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去杀他们的？”

这次他沉默了，指使他的人就是太子，可他却半个字也不能透露，因为那个人是太子……

“没人指使，我看他衣着华丽，想来是个富贵人家，就打劫了，没想到是个皇子。呵呵……”他发出一声惨笑，其中蕴含了无数不得已的苦衷。

“你这样可就不乖了。”林珩景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可他没让用刑，而是选择继续攻心。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吗？是太子指使你去杀晋王，但晋王识破了他的计谋，将恒王推出去挡枪，你便将计就计杀了恒王一家……我说的可有错处？”

这话是没错，但他段祁不能认，死了都不能认罪。

见他依然没有认罪的意思，自己只好使出利诱这一屡试屡爽的招数。

“只要你签了这认罪书，以后再与我一起上京去揭发他，我保你平安无事，还给你送上黄金百两。如何？”说罢，他让身旁的侍卫递来一纸认罪书和一摞金条，两件物品都摆在他的面前，任君挑选。

这是个不小的诱惑，但他依然闭上了双眼，不为这钱财所迷惑。

这倒令林珩景有些疑惑，一个在秦岭做土匪的，居然能抵挡住钱财的诱惑。

到底是这土匪有情有义，还是说他们之间有更深的关系……？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从这人的嘴里撬出东西来，那就只能继续关着他，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林珩景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嘴更硬还是他的身子骨更硬……

离开潮湿阴暗的地牢，已经可见天边将要落下的夕阳，半天竟是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但他毕竟还积累了那么多公务，便找了个侍卫去跟秦阙说，自己不回去吃饭了，让他自己用膳。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主楼的书房，却发现秦阙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脸上依旧戴着那个精致的银面具，手里还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

林珩景既惊喜又诧异，说：“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秦阙丝毫不避讳在场的别人，如此肉麻的话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这让素来以脸皮厚著称的林珩景都差点红了脸。

他赶忙将众人屏退，无论如何自己都不都在这群手下面前失了颜面！

瞧着他羞红的脸，秦阙暗自笑出了声，惹得那人对他又翻了个白眼。

打开食盒，里面都是些家常便菜，一看就是秦阙亲手做的，虽不能与楼中的厨子相比，但胜在多了份心意。

“面具摘了罢，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怎么今日想着给我送菜来了？”林珩景边吃边问。

秦阙将面具摘下，露出那张极具食欲的脸，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羽儿用过晚膳后我就把他交给苏翎了，今夜院子里只有你我二人。”说着，秦阙便给他夹了一块麻辣嫩滑的水煮鱼片。

“咳咳……”也不知是被这鱼给呛到了，还是被他这句话给噎到了，林珩景咳得满脸通红，喝了好几口凉水才缓过劲来，“昨夜不才来过吗，我腰现在还疼着呢。”

“哈哈哈……”这番话成功把秦阙给逗笑了，“你这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今夜只有你我二人，我有礼物要送你。”

“哦，送礼物啊……”

礼物？这秦阙从头到脚穿的用的花的不都是他的钱吗？他哪来的钱给他买礼物？

虽说心中有疑惑，但他也不想说出口，他的心里也在期待着这么个礼物，秦阙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那夫君几时回家？”

秦阙又面不改色地说出一句足以令人惊掉下巴的话，把林珩景吓得又被这辣子鸡丁给呛到了。

“咳咳咳……你可别打趣我了，还是喊我名字听着顺耳。”然后他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这儿事还多着呢，我书桌上的书信都堆成山了，我尽量在酉时前处理完吧。”

秦阙侧头看向一旁的书桌，那桌子上确实有许多文书，看来他不在楼内的这些天里，江湖之中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突然，林珩景也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嘿嘿”一笑，说：“不如你帮我处理些事情？”

秦阙一脸懵圈，问道：“我吗？可我只会处理军务，我也不清楚你要做些什么呀。”

“哎呀，很简单的。”林珩景扒拉两口碗里的饭菜，一口气吞了下去，说：“凡是写了甲字的都拿给我看，丙字的就回个‘阅’，其他的你自己斟酌，你觉得很重要的就给我看，不重要的你自己回复即可。”

“可这是你们烟雨楼中的机要，被我看见了不太好罢……”

这话说得林珩景心中不悦，敛去笑意正色说道：“什么叫不太好？你我都结发成亲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秦阙一愣，笑容凝在脸上，似乎忘了呼吸。

他以为昨夜种种只有他一人当真，没想到林珩景竟然是认真的，而不是玩玩。

“怎么了？被我吓到了？”林珩景收起严肃的神情，又换成了从前那副嬉笑顽皮的样子，或许秦阙更喜欢他这样？

“没有，没事，好。”他回以微笑，心里却想着该如何才能给他一场盛大的婚礼。

用过晚膳，林珩景命人又搬了把椅子放在他椅子的旁边，显然是给秦阙坐的。这一举动，让他身边那群半大小子更加浮想联翩，彼此之间小心翼翼地用眼神交流着，滑稽且好笑。

这些都被林珩景看在眼底，但他也懒得去管这群孩子，只要没去造谣传谣什么的，就随他们罢。

蜡烛不住地燃烧，烧得夜幕漆黑，烧得人生困意。两人并肩坐在桌前，一个扶额思考，一个提笔批字。

林珩景耐不住这夜深困乏，不禁打了个哈欠，秦阙看到他这么累，心里就更加懊悔——昨夜不该闹到那么晚的。想到这，他便寻了个话题，两人若是能聊聊天，或许不会觉得太疲惫了。

“你当真要与我成亲？”

林珩景斜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书信上，说：“不然呢？”

“可我是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你我连个婚碟都上不了，更不用说操办亲事了。”

“我不在乎。”林珩景继续说，“我说过，我会还你和你父亲的清白，也会助你重新拿回北境的兵权，到那时，侯爷可莫要辜负了我这么个枕边人啊……”

是了，他要拿回北境的兵权，他要扶持英王称帝，他要给林珩景提供最强的护盾。

“那我明日便修书一封，你帮我寄给陈岁桉将军，她虽然没办法收回夏邱的兵权，但夏邱也没有办法收掉她的兵权。”

“诶，对了，说到陈将军，我还挺好奇你为什么这么信任她？我只知道她是你父亲旧部的女儿，不爱红装爱戎装，豆蔻年岁便参了军，等别的女孩嫁人时，她都已经当上将军了。”

秦阙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回忆涌上心头。

“她确实很厉害，父亲说过，我与她不相上下，只是她的计谋大多行事诡谲，适合开疆扩土，却不适合守卫城池，父亲便将她派去了西线，那里有漠北最擅游击的骑兵，可以与她打个痛快。”

“而她也是个苦命人。她爹是我父亲的近卫，在一次战争中永远回不来了。她七岁起便没了爹，娘也身体不好，我爹就将她接到了侯府收做了义女。”

“居然不是给你做娃娃亲！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吗？”林珩景不解的问道。他听得入神，竟是连手中的笔也搁了下来。

“我那时已经与东佳郡主定了亲了……”

“哦。”林珩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装作毫不在意。

秦阙见他没甚反应就继续说道：“然后她就跟着我一起读兵书，学武功，我爹觉得她很有天赋，力排众议让她以女子的身份做了个队正。而她也不负众望，两年的时间，杀了三百多个敌人，从队正一步一步升到了将军。她品行端正，为人正直，我自然是信得过她的。”

“以后去了北境，我定要当面拜访一下她！”

天也聊完了，又要处理这些琐碎繁杂的公务了，不过他这下倒是不困了，心里一直想着陈岁桉的事。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帅才，他们北境居然出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