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凭 第2章 饭店

陆沧醒来后，林珩景便为他找了个大夫，从问诊到抓药，都是林珩景出的钱。

自从家中大变后，陆沧再也不信任何人，所以这些时日一直在观察他，他发现林珩景其人看似心思单纯，其实也没啥心眼，为了他出钱出力的，还总被他无视。陆沧心里想，或许林珩景与他真的只是萍水相逢，并不是另有所图。

他逐渐对林珩景放下了戒心，但也无法全然相信他。

所以这些天的相处大致就是，林珩景端药进来给他喝，然后絮絮叨叨一些江湖琐事，他偶尔“嗯”一声作为回答，或者干脆不予理睬，但林珩景不以为意，说累了就在一旁看话本，还叫店家给房间里添了一张小榻，夜晚便睡在小榻上。

直到第三天，陆沧终于可以下床了，那天他起了个大早，想着出去给林珩景买早饭来回报他这些天的照顾。

他走下楼，见到早上刚醒的掌柜，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很普通，但他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努力回想着四天前他晕倒前掌柜的模样，但也只能想起来一点轮廓。

或许是自己草木皆兵了，陆沧这样想。

他开口询问掌柜景州城有什么特色早餐。

掌柜说：“咱们景州城城南有一家飘香馄饨铺，离我家客栈不过两三里路，他家的鲜肉馄饨那叫一绝，保管您吃了一遍还想吃第二遍！”

陆沧谢过掌柜，又问了详细路线就出发去馄饨铺了。他脚程快，两三里路不到一刻钟就走到了。

那馄饨铺应当是真的味道极佳，卯时二刻便已排起了长队。这馄饨铺倒是不大，两三桌椅摆在灶台后头，是老板的妻女包馄饨的地方，灶台右侧一两米处，搭起了简易的棚子，内设六张方桌，伙计是老板的儿子，一边端馄饨，一边擦拭桌椅。

陆沧心里想，这样幸福的生活，真好。

坐着的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一个话题引起了陆沧的注意。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叛国的秦惟的儿子秦阙，秋后就要问斩了！”

“真的假的！？斩了真好，这种叛国贼就应该下地狱！”

“哎，我倒觉得奇了怪了。这秦侯曾经可是把蛮族打到阴山外的大英雄，怎么就做了卖国贼呢？”

“要我说，肯定是给了他金银财宝，珍珠美人。”

“诶！不对！我小姨的侄子的媳妇儿的表哥就是在京城做官的，他跟我说啊，这漠北大君让这秦小将军作他的上门女婿，还要分一半疆土给秦侯，这才叛国的。”

陆沧：“……”

听到这些人的言论，陆沧心里不可谓不难受，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他们没有叛国，这就够了。

他没有再去理会这些人，只专心排队买馄饨。

老板做得很快，一盏茶的时间他就拿到了打包的两碗馄饨。

回到客栈，林珩景却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沿暗自神伤，看见他进来，什么话都没说就站起身抱住了他，嘴中喃喃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陆沧罕见的愣了神，他双手提了早餐，看着怀中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男人，此时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好等林珩景先撒手。

他拙劣地用温柔的语气说：“没走，只是买早餐去了。掌柜说这家的馄饨很好吃，便想着在你醒来前买回来，没想到，你已经醒了。”

林珩景脑子瞬间清醒了，也感觉到两个大男人这么抱着挺不像话的，就尴尬地收回手，然后接过他手上的早餐，拿到桌子上吃。

“陆兄别见怪哈，我就是睡懵了。”

“怎么？林兄也会做噩梦？要不让大夫也开几副安神的药？”

“不劳陆兄费心，只是想家罢了。咱明天好好逛逛这景州城，也帮陆兄打听打听烟雨楼的事，后天就出发去落月山庄，早点赴宴早点回家可好？”林珩景边吃馄饨边说话，完全没注意嘴角沾了一片洁白的馄饨皮。

陆沧微微颔首，以示赞同。他注意力已经全在馄饨上了，真是好吃！皮薄如蝉翼，里面的陷也十分鲜美，汤底更是一绝，虾皮、紫菜、葱花混着猪油的香，全都蕴含在这一碗小小的汤中。陆沧暗下决定，明天后头还要去这家买早餐！

再看林珩景，他好像并没有觉得这碗馄饨很好吃。也对，人家是富家公子，从小吃穿用度都是顶级，这一碗馄饨对他而言或许还比不上府内厨子的手艺。

早餐吃完没过多久店小二就端了药来给他喝，林珩景也出门去请大夫了。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了陆沧一个人。

他盘腿坐于床上，运气练功。出乎他意料，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运气也顺畅不凝滞，连软筋散的毒也解了大半。若是不出意外，再有半个月他就能恢复曾经的功力。

他打坐结束，林珩景也带着大夫回来了，那大夫为他诊脉，开药后就走了。

林珩景吩咐了店里小二去抓药煎药，也回来坐在小榻上继续看话本。

“你到底带了多少钱？”陆沧突然发问，把林珩景吓了一跳，手中的书都差点掉了出来。

林珩景轻笑一声，答道：“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偷偷带了十两黄金，换了些铜钱银两。反正足够我们俩用两个月了！”

陆沧听到这番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十两黄金！！！这就是富家子弟吗？！这要是给自己用，都可以用两年了！而林珩景却说够用两个月！真是抱到大腿了呀！

当然，陆沧不会把这些震惊表现在脸上，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继续打坐调息了。

林珩景觉得自己一定是捡到了一块木头，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自讨没趣！他也没了说话的兴趣，扭过身继续看话本子。

当然，他看的也不全是话本，他让雁白把消息都夹到书中，以免这些时日错过什么重要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明天，陆沧像昨日一样提着两碗馄饨进来，只是这次林珩景尚在睡梦当中。

他将馄饨放到桌上，走到小榻旁，准备喊醒林珩景，却见他在梦里也睡得不安心，眉头微蹙，与噩梦作斗争。

这时陆沧才发现林珩景其实长得很好看，眼角微翘，睫毛又密又长，只是太瘦了，陆沧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腰。

他最终还是狠下心，把林珩景喊了起来。

他倒是没有起床气，只懵了一小会儿，就起床洗漱去了。

昨天没有细尝，今天林珩景才发现这家的馄饨挺好吃的，难怪这块木头会连续两天都去买。

用过早饭，两人边一同出门打听消息了。

陆沧被林珩景一路带着，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了一家饭店门口。

这家饭店看上去就不同寻常，它不与任何建筑链接，只一家店占着偌大的地，门口以红毯铺地，左右各站两男两女迎宾，门头牌匾上以金粉描着四个大字“来钱饭店”。

陆沧心里暗想，这老板应该是个暴发户，才会取个这么庸俗的名字！

但当他进去后，这里面的一切都颠覆了他对富人的认知。

来钱饭店一共五楼，一楼是用餐的地方，中间是一座舞台，每时每刻都有美人演出，或弹琴吹笛，或载歌载舞，二楼往下垂了几根丝带，若隐若现地遮着舞台，给台上的美人更添几分神秘色彩。往上每一楼的中间都是空的。站在一楼，可以看到二楼是赌场，有人倚在栏杆上品茶喝酒，但更多的是围在一张张赌桌旁，脸红脖子粗地叫嚷着，三楼到五楼都是房间，也不知道林珩景带自己来这里是要去几楼。

林珩景先是带着他落座于一楼的座位，不一会儿就有店小二前来询问。

“二位客官是吃饭还是喝茶？”

“先吃饭再喝茶。”林珩景不假思索地回答。

小二双手奉上一张菜单，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林珩景打开菜单瞥了一眼，点了个蟹粉狮子头和红烧河豚就把菜单递给了陆沧，说：“他家菜味道不错，你随便再点两道。”

陆沧翻开菜单就傻眼了，一道白灼菜心居然要三百文钱！一道水晶虾饺居然一两银子！这肯定是一家黑店！

他抬头看了看林珩景，见对方点了点头，他才下定决心，从中点了一道白灼菜心，一份佛跳墙就将菜单还给店小二。

待对方走了，他才问林珩景：“这里的菜这么贵，你确定今天带够钱了？”

“放心吃你的吧，不多花点银子，这店小二怎么会把消息告诉我们。对了，你现在喝的这个茶售价二两银子。”

陆沧决定一定要好好品茶，绝不牛饮。

没过多久菜就上齐了，蟹粉狮子头汤底鲜香甜美，肉质紧实，以蟹黄点缀在肉丸上，为菜肴增添一抹红艳。红烧河豚也是极品，用鸡汤烫过的切得薄薄的河豚肉，浇上烧的鲜红粘稠红烧汁，鱼肉劲道弹牙，汤汁咸鲜中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甜。

佛跳墙相较之下就略显平庸，汤中食材丰富，海参鲍鱼花胶，个个都是上等食材，汤呈现一种非常诱人的暗黄色，这是用鸡汤作为汤底的标志。

陆沧一边吃着这些山珍海味，一边又想起在沙场上那些粗茶淡饭的日子，那时候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但最好的兄弟们都在身边。最艰难的时候，十几天都吃不上一块肉，但有了兄弟们的陪伴，咸菜配馒头比眼前的山珍海味还要香……

一顿饭吃得很慢，林珩景也一改从前的率性，变得警惕严肃，而陆沧本来就是个话少的，所以两人都没有说话。

等饭吃完，不消一会儿，刚刚的那个小二就过来为他们递上一块木牌，上写“四一七”。这是他们等会要去的房间。

林珩景挥手让他退下，对陆沧说：“现在去还是消消食再去？”

陆沧一刻也不想耽误，说：“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