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凭 第19章 逛街

林珩景将他带到一处市集，那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店家的吆喝声和人们的欢笑声。

“落月山庄办丧事，倒是没影响这里。”林珩景感慨道，“你不是喜欢吃馄饨吗？这里有一家卖蟹粉小馄饨的，要不要去试试？”

秦阙欣然点头，跟着他慢悠悠的走。

两人将马牵到市集门口的马厩，然后直奔馄饨铺。

这是一家颇有规模的铺子，上下总共三层，装修很豪横，与来钱饭店的风格极其相似。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馄饨铺里只有几个店小二坐在大堂里休息。见他们进来，几个人又一扫倦容，热情地招待他们。

“欢迎光临小店，二位要点什么？”

林珩景心想，秦阙身份特殊，坐在外面，万一被认识他的人看到就麻烦了。

于是，他从袖中拿出一袋碎银子，随意丢给店小二，说：“两碗蟹粉馄饨，再开一间包房。”

小二稳稳接住那钱袋子，仔细掂量了一下，竟是有将近半两，瞬间笑得更谄媚了，说尽好话将他们迎到了二楼包厢。

秦阙一坐下就忍不住问他：“开包厢做什么？大堂不能坐人吗？”

“你有没有一点身为犯人的意识啊？坐在下面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认出来，我也得跟着你一起掉脑袋！”林珩景无奈地解释。

然后他发出了人生疑问：“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怀疑你是怎么带兵打仗的。”

秦阙也觉得很无奈，只能回道：“朝廷又没发通缉令，我只是为了省点钱罢了……再说，我以前打仗时都戴了面具，能认出我只有北境和京城的人。”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戴面具打仗？”林珩景边倒茶边问。

“因为长得太帅了，怕被敌人看不起。”

林珩景：“……”

他看着秦阙一本正经回答的样子，忍不住笑骂他：“厚颜无耻。”

秦阙见他不信，急忙说道：“天地良心，我可没诓你。”

林珩景还是在笑，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解释。

“好好好，那玉面小将军快些喝茶～这西湖龙井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林珩景将杯子递给他，嘴边还残留着笑意。

秦阙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林珩景见那人为难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瞬间莞尔一笑，不再去逗弄他，正正经经地说：“我信！以你这出尘脱俗的气质，若是不以银面遮脸，只怕会被漠北大君的女儿抢回去作驸马～”

秦阙再也忍不下去了，当即给了那没个正经的人一记铁拳。倒也没真打下去，他留了力，打在胳膊上不痛不痒的。

林珩景却装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撒娇般对着秦阙哼唧：“可疼了！”

他的演技实在是好，那副蹙着眉捂胳膊的样子，连秦阙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用多了力。

他将林珩景的袖子扯过来，一点一点将它挽上去，露出白皙的胳膊，他胳膊比秦阙小了一圈，但仍然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想必在身患寒毒的两年里，也没有一日落下过功夫。

秦阙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一点淤青，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那人耍了。

耍人的那位笑得前仰后合，在秦阙眼里，此时的他看上去与“流氓”无异！

“林大楼主既然喜欢捉弄人，在下就去找几个小倌，任您捉弄，在下面子薄，受不住！”

说着，他将林珩景的胳膊甩到一旁，起身作势要走。

林珩景也迅速用另一只手拉住了他，好言好语地哄他：“诶诶！别走啊！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他见秦阙不语，只好亮出自己的底牌，说：“遗松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要不我罚酒三杯？”

一声“遗松哥哥”将秦阙的脾气都喊没了，吓得他直打哆嗦，连忙坐下，对他笑骂道：“我不生气就是了，你少这般恶心我。”

一场闹剧不明不白地开始，又不明不白地结束，馄饨也刚好在此时送了过来。

那馄饨皮薄馅大，透过晶莹剔透的外衣，甚至还能看见掺在猪肉蟹肉里的一颗颗橙红的蟹子。浓醇的猪骨汤底混了蟹油、猪油、酱油，更添几分鲜味。

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口感丰富，浓浓的蟹味萦绕在齿间，让人流连忘返。

秦阙：“这么好吃！你以前来过吗？”

“没有，这家店是雁白告诉我的，他叫我走前一定要来试一下。”

秦阙了然，想着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馄饨！然后继续埋头狂吃。

林珩景见他如此喜欢，便叫店小二再做一碗送来，又给了他二十文钱。

吃完小馄饨，林珩景又带他去了另一家茶油烧鸭店，等到店后，秦阙忍不住后悔多吃了那一碗，导致现在肚子里都没空余地儿了。

不过，看在烧鸭这么香的份上，自己就勉强挤出一小块地方来存它罢。

他吃得满嘴油光，还是林珩景用帕子帮他擦掉的。

看他这一副饕餮样，林珩景忍不住问：“你好歹也是侯爵公子，怎么连这些都不曾吃过？”

秦阙咽下最后一块烧鸭肉，回答道：“北境的侯爷与京城的侯爷不同，北境苦寒，我家的银子大多都拿来补贴军饷了。”

见林熙不搭话，他便接着说：“平日里战士们吃什么，我就得跟着吃什么。也就过年回京述职时，可以在宫里吃些好的。”

他和秦侯，都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没有他们，中原早就被漠北铁骑踏烂了。

他们从不参与储位之争，只听皇帝号令。这样的孤臣，又阻了谁的道呢？如此自毁长城，此人不怕漠北铁骑卷土重来吗？

秦阙想不通，林珩景也想不通。

他们一边漫步长街，林珩景一边在心里盘算，秦阙此去北境必是风餐露宿，得给他多带些衣服，还要多带些干粮。

逛着逛着，天色已近黄昏，天边独留一轮夕阳，孤零零地染红半边天空。

街上已有不少商贩点上灯笼，本就熙攘的街道，又涌入了一批逛夜市的人。

他们正好走到一处成衣店，林珩景将秦阙推了进去，兴高采烈地给他挑选衣服。

秦阙站在一旁，活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林珩景给他拿什么他就穿什么，从不发表任何观点。

两人配合默契，很迅速的就把衣服买好了，一件武袍，一件文武袍，一件夜行衣，都叫小二打包好今日傍晚送到落月山庄。

这些自然也是林珩景掏钱。秦阙忍不住心想，他家得多有钱呐，银子如水一般流出去，他都不带心疼一下的！

“咳，那个……”秦阙想问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想问什么就问，咱俩是兄弟，不必见外！”林珩景见他支支吾吾的，还以为是他太见外了。

有了林珩景这句话，秦阙也就肆无忌惮了，“你家到底有多少钱？”

“噗哈哈哈哈哈！”林珩景再次被他逗笑了，“这有什么不好问的？我家的资产嘛，反正够支撑你们北境军一年的军饷。”

秦阙心中大惊，北境二十万大军的军饷那可是足足三百万白银啊！从前他只听说过烟雨楼有钱，但他真没想到居然这么有钱！

在秦阙眼中，林珩景已经不是林珩景了，那是财神爷啊！

“财神爷，欧不，林兄，你有如此身家，何苦还来蹚江湖这滩浑水？”

林珩景十分享受他仰慕的目光，随意的说：“人一旦有了钱，就会有更高的理想。其实我并不爱钱，我来这江湖，不过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罢了。”

秦阙心中忍不住想，这得是多有钱的人才能说出“我不爱钱”这句话啊……

但他好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下，还能面色不改地问出：“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不是太假大空了？”林珩景玩笑道。

见到秦阙又露出那副无语的表情，他才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我家本就是江湖世家，所以我是注定会入江湖的。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理想，只要把仇报了，我依旧回我的锦官城，当我的逍遥仙。”

说最后那句话时，他手摇折扇，眉目飞扬，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到还真有几分逍遥仙的神韵。

秦阙看着，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了……等下，我为什么会用“喜欢”这个词？

虽然他二十二了还未成亲，但自己真的不是好色之徒，更不是断袖啊。当然，他相信林珩景也不是，不然早就被李家那小子得手了。

可林珩景怎么就这么招人呢？那胳膊，那腰身，那一双看不起所有人的桃花眼，每一幕都刺激着秦阙的神经。他告诫自己，不能再肖想下去了，他们是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

林珩景看见了一处小摊，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剑穗，他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出神，而是自顾自的朝那小摊走去。他知道，秦阙会追上来的。

那小摊上的剑穗大多都挺粗糙的，唯有放在盒子里那的一串桃花剑穗，与这些廉价之物格格不入。

“客官可是看上了这串？”这老板娘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他身着不凡，又一眼瞧上了自己家的镇店之宝，便热络地招待他。

“客官当真是懂货之人，这剑穗上的桃花是用芙蓉暖玉做的，色泽温润，晶莹剔透。那底下碧色的穗子用的也是上好的蚕丝。”

林珩景一摸就知这老板娘说的是实话，当即便问：“多少银子？”

那老板娘一听有戏，眼睛瞬间更亮了，连回答的声音都带了些激动：“不贵不贵，才一两银子。”

林珩景轻笑一声，说：“我可以给你二两银子，但你得告诉我，这剑穗你是从哪里拿的。”

“这剑穗嘛……”老板娘不明白他这样问的意义，只好如实回复，“有天我去溪边浣衣，这剑穗就落在石缝里，我见它质地不凡，便捡了起来，又做了卖剑穗这一营生。”

林珩景认得它，这是江湖一位前辈的贴身之物，不过那人早几个月就宣布退隐江湖了，只是没想到他连这剑穗都不想要了……

林珩景从钱袋子里拿出两锭银子，掂量了一下，放到小摊上，将剑穗收入怀中，径自走了。

可他环视一周都没有发现秦阙的身影。莫非他没有跟上来？

林珩景又回到之前的地方，却还是没有看见秦阙。正当他疑惑秦阙会去哪时，一只厚重的手搭上了他的肩。

林珩景虽然不可动武，但他的警觉性可丝毫没有降低，在那手放上来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要把身后那人来个人过肩摔的准备。

但他的动作没有继续下去，因为一串糖葫芦闯进了他的视线。

身后那人就着这个姿势，将他的身体一寸一寸转了过来。最先入目的就是秦阙那一张俊俏的脸。

“刚才看见有卖糖葫芦的，就去给你买了一串。这是京城常见的，没想到这里也有。”

天色昏暗，华灯初上，人群熙攘。蓦然回首，他就站在灯火阑珊之中，手拿一串火红的糖葫芦，嘴边泛起淡淡的微笑。

林珩景心想，自己若是个姑娘，定是要爱上他这副模样的。只是不知，将来到底会是哪家千金小姐与秦阙喜结良缘。

他觉得，首先得在样貌上配得上他，这点倒是不难。其次家世也得配得上他，这可就太难了，最起码得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

他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咬上一口，甜脆的糖衣瞬间破裂，露出里面微微泛酸的山楂。

“好吃！”

得到赞许，秦阙的笑容变得更加热烈，仿佛山间初融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