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凭 第13章 搜索

沿着山洞一直往里走，从光明走向黑暗，又在黑暗中窥见天光，二人竟是通过山洞穿行到了山的另一侧。

这另一个洞口下，是一道依山而建的石阶，时陡时缓，直通山脚。

林珩景小心翼翼地走上石阶，双手在身侧搜索着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有时是草蔓，有时是树枝。那粗糙的质感，将他如同葱白般洁白柔嫩的手指都勒出了红印。

秦阙跟在他身后，将一幕幕都看在眼里，他忍不住地莫名的有些心疼，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林珩景看见那一只手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自己身侧，居然有刹那间愣了神，然后他往后看去，入目的仍是秦阙那副冰冷的容颜。

虽然秦阙的这副表情让林珩景很想揍他，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有个人扶着总比自己走要安全的多。

“扶好了！”林珩景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感受到丝丝温暖，瞬间安心不少。

一行飞鹊掠过，为寂静的山谷增添几分活力；几声鹊鸣，唤醒了雨后的彩虹。

途径一处陡峭的石阶，秦阙能感受到林珩景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不免打趣他：“堂堂烟雨楼楼主，居然怕高？”

林珩景停下脚步，一记白眼送给了那人，说：“你把武功废掉试试？你有内功护体，我却只有这**凡胎，当然怕了。”

“你真的没有武功？”秦阙心中疑窦丛生，握住林珩景的那只手默默地搭上他的脉……果然感受不到一丝内力浮动。

林珩景默许了他的动作，是对他的放心，也是想为自己多寻找一个希望，万一……万一秦阙知道这种寒毒的解法呢？

“脉搏沉而无力，凝滞不通。但你却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该有的幻想总归是会破灭的。连苏翎都无能为力的毒，秦阙又怎么可能有方法？

“中毒了。一种很难解的寒毒，会阻塞我的经脉。”

“会感到冷吗？”

“嗯。”

林珩景继续往下走，没有再去看身后人的表情，秦阙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将他的手牵的更紧一些。

等二人行至山脚时已是下午，太阳仍然被乌云覆盖，但桃花林间清新甜腻的空气还是让二人一扫愁云。

“你怎么确定李修慧被藏在附近？”

这一望无际的桃花林，让秦阙不得不怀疑林珩景的选择。

林珩景没有松开他的手，仔细辨认着自己的方位，然后跟秦阙说：“朝着太阳的方向走。”

林珩景牵着他，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的父亲与李老前辈是忘年交。我儿时也来过一次落月山庄，那时我自诩天才，见了李研慎自然心中不服，就约着他在山崖上‘决斗’。”

“打着打着，我们就坠崖了，掉到了那个山洞，然后一路走到了这里，见到了一位慈祥的老婆婆，她将我们送回了落月山庄。”

“回去后李研慎好奇为什么山崖下是一片无垠的桃花林，就去问了李老前辈。我们才知道，这里的桃树很多都是他亲手种下，只为悼念他那埋于此地的亡妻。”

“他妻子病亡的那年李修聪才两岁。李老前辈悲痛欲绝，一个人拖着他妻子的木棺，在这山崖下的桃林间，迎着太阳走到日落，才将她入土为安。”

“自此，他每年祭日，都会来这里亲手种下十几棵桃树，以寄哀思。一年一年过去，桃木成林，而他也垂垂老矣。”

“而我们碰到的那个老婆婆，就是李老夫人的贴身侍女，她在此搭建了几间茅草屋，只为陪着李老夫人。”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很少，连李修聪、李修慧两兄弟都不知道。所以我猜，李老前辈会将李修慧一家藏在此处。”

二人一路追着太阳走，穿过芳菲桃花，在夕阳染红半边天前找到了那几间小屋。

屋外没有人，却能听见有孩童的“咿呀”声，从屋内传出。

两人对视一眼，秦阙将手放在剑柄上，牢牢握住，预备随时出鞘。林珩景走上台阶，轻叩门扉。

“咚——咚——咚”

屋内婴儿的嘤咛戛然而止，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后，整间木屋再次归于沉静。

林珩景再次开口：“在下烟雨楼林熙，奉李习德前辈所托，来此保护各位。”

门后又是一阵低语，过了片刻，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身着鹅黄长裙，发髻间点缀着几只浅粉色的珠钗，想必这位就是李研定的夫人孟薇。

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同样气质不俗的男子，必然就是李研定了。

李研定看清了来者的面容，霎时间激动得手直发抖，嘴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重重叹了口气，说了句：“你来了就好……”

李研定将他们二人热情地迎进屋内，亲手为二人斟了一壶好茶。

孟薇则在一旁轻声哄着摇篮中的孩儿。

林珩景和秦阙被吸引了过去，站在一旁，看着那粉嘟嘟的婴儿“咿咿呀呀”的哼唧着什么。

粉白的小肉手不停在空中摆动，似乎想要回到母亲的怀抱。

林珩景见到如此可爱的一幕，不禁想起了那远在蜀地的小外甥。

许明羽刚出生时，跟个小煤炭一样，没有这个小姑娘那么白。还皱巴巴的，五官挤在一团，眼睛都睁不开。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小外甥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全是：我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生的孩子这么丑！

婴儿的咿呀声将林珩景的思绪拉回来，他伸手轻捏了她的肉脸，小孩子立刻“咯咯”笑了起来。

“小孩子取名了吗？”他一边逗弄孩子，一边问。

孟薇微笑着回应：“取了，叫李菡珠。”

秦阙：“‘含珠’，是个好名字。她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借陆公子吉言了。”

寒暄结束，众人聊起了正事，孟薇也带着婴儿去了另一间草屋。

林珩景率先开口：“研定兄，怎么不见李庄主？”

“家父去祖母墓前了，今夜不会回来。诸事与我商量即可。”

“我这次来就是问问，你是想就此退隐江湖，还是重回落月山庄？”

“这是祖父要你问的吗？”李研定的眸中晦暗不清，是犹豫也是失望。

“不是，是我自己问的。”

林珩景顿了一顿，继续说：“你的武功不如李研慎，就算回到落月山庄，也无法继承庄主的位子。”

“如今李修聪如此急于得到庄主之位，不仅是为了一雪前耻，更是为了稳住他儿子的地位。”

李研定陷入沉思，仔细衡量着林珩景的一字一句。

这些话他从懂事起就在思考，他一直认为李研慎比他更优秀，更适合继承落月山庄，他也相信，他们可以一起将落月山庄重新带回巅峰。

可如今被李修聪这么一闹，兄弟之间嫌隙已生，还能诚心以待吗？

况且此次回去，面对的敌人是号称漠北第一门派的影山，哪怕有烟雨楼相助，他与李研慎也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他思虑再三，说：“我要回去，我与研慎是兄弟，我不可能留他一人独自面对影山。”

“但我希望，烟雨楼可以保护好我的妻女……”

林珩景郑重地点头，说：“那便将夫人和孩子留在此处，明日你与我们一同回落月山庄。”

“还有一事，你知道影山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吗？”

李研定摇了摇头，说：“我不清楚，但无论什么，我都不会给。影山狼子野心，所图之物，必会害国害民。”

一直游离于对话之外的秦阙，在听到这句话后，看向李研定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敬畏。

林珩景：“此前我已得知影山的部分计划，他们将在明天，以宾客性命，要挟李老前辈传位于李修聪。”

“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在他们之前，通知所有宾客，集众人之力阻止影山的阴谋。”

“好，那明日卯时动身。”

等他们讨论完的时候，太阳已沉沉落下，一轮圆月正悄悄爬上夜幕。

旁边的草屋里还有一张床，原是李修慧居住的，但他今夜不回来，这张床就给他们二人暂住了。

二人刚休息片刻，孟薇就将晚膳端了过来，不过是些粗茶淡饭，他们也吃得很香。

“你和李研慎关系到底有多好？你帮他到这种地步？”

秦阙长呼一口气，积压多日的疑惑今日终于一吐为快。

林珩景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微不足道的问题，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过，他为什么要跟一个注定会分道扬镳的人解释这些呢？

“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我的父亲是三年前去世的，被烟雨楼的一个堂主谋杀的。那个堂主想得到烟雨楼的掌控权，就不断派人刺杀我。”

“是李老前辈保护了我，是李研慎陪我重新夺回烟雨楼。”

这下反倒是秦阙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他想安慰林珩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林珩景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他需要的是一个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那个堂主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

“被我亲手杀死的。足足砍了十八刀。”

这几个字的寒意几乎要将秦阙淹没，但林珩景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

“那你的寒毒也是……？”

林珩景微微点头，“是他给我下的。这两年我找了很多个大夫，都治不好。恐怕只有神医谷里的医仙才能治。”

秦阙很想跟林珩景说，等他洗脱冤屈就陪他去神医谷。

可他本来就是没有希望的人，又怎么可以轻易给别人承诺。

二人坐在窗边，都在看天上的月亮，心里却装着不同的事情……

等到月上枝头，林珩景才起身回床上，对着还坐在窗边的那人说：“睡罢，今晚有月亮，明天肯定会是晴天。”

夜深露重，有些些微凉的风吹进窗户。林珩景陷在睡梦当中，冷得直打哆嗦。

秦阙便伸手将他捞到自己怀中，试图用自己的温暖去驱散那人的寒冷。

他环抱着林珩景，却不热，像是抱着一块温润的玉石……想入非非。

他立刻停止了自己思维的扩散，默念十遍万山剑诀，终于在身体疲惫的控制下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