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宋府厅堂内早已摆开宴席,佳肴琳琅,香气氤氲。为迎接宋延裕与杨知清归来,厨下精心备了江城风味的时令菜肴,八宝鸭、清蒸鱼、莲藕炖排骨,热气袅袅,映着满堂笑语。一家人围坐一桌,杯盏交错,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宋老爷难得展颜,连饮了两盏酒,宋夫人更是不停为杨知清布菜,温情满溢。
午膳方毕,茶香初沸,宋延裕却忽然起身,神色庄重,牵起杨知清的手,立于堂中。满座微静,众人皆知,必有要事。
“爹,娘,”他声音沉稳,字字清晰,“我今日携知清归来,不仅为探望家人,更是为——迎娶她为妻,与她共结连理,共度余生。”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望向双亲:“这不是一时冲动。我与知清在南京求学时相识,彼此知心,志趣相投,共读共思,共忧共喜。我们有共同的志向,也有共同的信念。今日归来,是郑重地向您们禀告:我们决定携手一生,不负彼此,不负此心。”
说罢,他紧紧握住杨知清的手,二人相视一眼,眼中有光,有坚定,更有深藏的柔情。
宋夫人闻言,眼眶微热,轻轻点头,与贺易斓对视一笑——她们早已看出这两人情意笃厚,自然无异议。宋延庚亦含笑颔首,作为长兄,他欣慰于弟弟的成熟与担当。
然而,宋老爷眉头微蹙,手中茶盏轻放,声音沉稳:“延裕,婚姻非儿戏,乃人生大事。你既言深情,可曾问过杨小姐的父母?可曾行过三书六礼?礼法不可废,家风不可轻。”
堂中一时寂静。杨知清却并未退缩,她上前半步,姿态端方,目光坦然:“伯父所虑极是。知清自当敬重。只是……我爹娘早逝,自幼承蒙南京舅父收留,视如己出。舅父开明,知我志在求学,便送我入校读书,从未因女子之身而轻视。”
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虽非名门闺秀,但知清自幼读书明理,守身持正,未曾有愧于心,亦未曾有辱家门。此番随延裕归来,一为见长辈,二为明心意。三为成姻缘。”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温静笑意:“舅父早已知晓此事,我亦曾带延裕登门拜见。舅父见他品性端方,志向高远,甚为满意,亲口应允我们结为连理,并嘱咐我‘既择良人,便当共守。”
字字如珠玉落盘,清越而坚定。满座皆静,继而悄然动容。
宋老爷凝视她良久,忽而轻叹一声,嘴角微扬:“倒是个有胆识、有风骨的姑娘。”
一旁宋夫人早已按捺不住,笑盈盈地起身,轻轻拍了拍宋老爷的肩:“老爷,您瞧瞧,这头一回见孩子,就这般盘问,可别把人家姑娘吓着了。”
又转头对杨知清柔声道:“孩子,别怕,延裕父亲虽严,却是极重情义之人。你这般坦荡大方,他心里早就欢喜了,只是不肯轻易表露罢了。”
“是,伯母。”杨知清轻轻应声,眉眼温婉,却依旧挺直脊背,不卑不亢。
宋延裕始终未松开她的手,指尖相扣,掌心温热,仿佛在无声诉说:我们二人共同面对风雨。
阳光自雕花窗棂斜洒而入,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满堂温情之中。这一刻,宋府的厅堂,不再只是礼法规矩的殿堂,更成了爱与理解、传统与新思交融之地。
“好!”宋老爷蓦然朗声一笑,目光如炬,转向宋夫人,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与慨然:“夫人,如今时局动荡,山河不安,孩子们既有携手共进、风雨同舟的决心,我这做父亲的,又何忍横加阻拦?只愿他们此生平安顺遂,心意不改,便已足矣!”
宋夫人眼中泛起温润的光,连连点头,笑意如春水漾开:“那我这就请人翻看黄历,挑个吉祥的日子。易斓,咱们娘俩好好筹办,务必让婚礼体面、喜庆、热热闹闹的!”
话音未落,满堂生春,厅中顿时暖意融融,如春风拂过庭院,连檐角的风铃也仿佛应和着这欢喜,叮咚作响。
几日之后,宋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鞭炮声声震落晨露,喜乐悠扬穿云而去。宋延裕与杨知清的婚礼在众人的祝福中隆重举行。朱砂红烛映照下,二人行礼如仪,目光交汇间,是无需言语的坚定与深情。
于宋延裕而言,这场婚礼,远非一场旧俗的仪式。它是他与知清并肩而立的誓约,是两颗灵魂在时代洪流中彼此确认的印记。他们以红绸为笔,以岁月为纸,写下对新思想的坚守,对未来的无畏。这不仅是一场结合,更是一次启程——迎向未知的风雨,迎向理想的光芒,迎向那属于他们、也属于这个时代的崭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