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于飞 第53章 停鸟台

母亲摘出块鱼肉，低头挑好刺后送入孟晏碗中，未及歇息，又挑出另一块给林韵，如此反复，桌前已是小座刺塔，她的碗仍是放到桌上时那般空。

孟晏沾着鱼肉送入口中，同样的鲜嫩清香，与越朗递来的却有不同感受，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苦，入口即化，自舌上漫到身心各处。

怎会想到他来了？

只疑惑片刻，孟晏就理解了自己。母亲和越朗是这世上唯二给自己挑过刺的人，该如何在吃到鱼时不想起他们呢？

她眼里被汤熏进了暖意，亮亮的，又分外柔和。

拿勺给母亲盛了碗鱼汤，她便也精心挑起刺来，虽然繁琐，母亲碗里总算不那么空了。

林韵只埋头吃着饭，分毫不觉桌上悄然变着的氛围，她抬起筷子放入菜中时，被林宇截了下来，朝孟晏和母亲碗中看过一眼，她顿时了然，把碗里母亲夹来的肉转送给父亲，瑟缩着去夹汤里的青菜吃。

孟晏挑了挑眼皮，视若无睹，还在盛汤的间隙把鱼往林宇那边挪了下，转着勺把也扔了过去。

果然，这人虽有双手，却是残的，饭菜都递到跟前了还不动一动，摆着副架子不知做给谁看，倒不如谷里大白二白，好歹会自己抓鱼吃。

饭后，就着残局，和和美美的假象出了裂缝，把烛火间躲着的黑暗放了出来。

“小謇啊，你成婚也有一两年了吧，若是身体不便出不了子嗣，不如把机会送给妹妹试试。”林宇拉起林韵的手，想同孟晏的扯在一起，被后者轻巧躲过，险恶地向后挪了步椅子。

“我这话着实不好听，天底下哪有人甘愿把丈夫的情意分给其他女人的，你说是不是？”他甩开林韵的手，转向孟晏继续道：“但韵儿不是外人，是你亲妹妹，姐妹俩共侍一夫，也不让这肥水……”

孟晏身前的碗打了个滚儿，一溜烟摔去桌下，烂了个粉碎。

“大团圆的日子，谈那么多旁的做什么，我看叙叙旧就挺好，你若累了，先回屋中休息吧，我们娘仨再坐会儿。”母亲检查着孟晏的手，没有划伤破皮，才依依不舍慢慢松开。

“她不识趣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我这还不是为了她和韵儿好？”

林宇骤然放声，巴掌拍在圆桌上，碗盘咣啷一阵响。

“小謇，你年幼无知，爹是在给你指条明路。”

他瞟了眼孟晏今日的装束，咳嗽一声，拐弯抹角问她是不是受了冷落，要搬回家借住两天，孟晏还未上脾气，母亲倒先开口反驳他：“謇儿衣裳弄成这样，不都是捉鱼脏的吗，没有她淌水踩泥，咱们今晚能喝上鱼汤吗？”

吃人嘴短的道理林宇岂会不知，但长辈身份在思想上更胜一筹，他只哑了瞬息，又摆出他那套聪明来。

孟晏当即从桌旁起了身，行礼道别一样没做，直直往门外而去。

“謇儿，娘送送你。”

母亲的嗓音带着哽咽，在深秋的风里刻下道疤，滞缓了孟晏的脚步，将她拦在红木门外。

“謇儿，别去想你爹的话，出去后只管做好你自己，林家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不用太顾着他们，也不用太挂念我。”

母亲的语速逐渐放缓，把孟晏的火点点吹去，月光打在两人肩上，照亮了身后的门钉。

“我，只，关心，娘。”孟晏弯了弯眼睛，露出个淡淡的笑。

两道影子重叠，母女二人趁着不多的相聚时光紧紧拥着，谁也不肯松开手。

“謇儿长大了，长高了，娘以前还抱得住你呢。”

下一瞬，半道影子陡然增高，是孟晏将母亲举起，像幼时她对自己一般，把人捧高，任人在怀中摘着星星月亮。

轻，瘦，仿佛不小心就会碎掉，她屏住呼吸把母亲放下，看她站稳才敢松手。

“謇儿。”

孟晏已走进树阴里，四周漆黑，难见月影，闻言，定在原地转回了头。

“一路顺风。”

会的，娘，会顺风的。

纵使不顺，便是逆风直上，我也会去往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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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门咯吱响，归于安宁，西风抖过，门割开条缝，一道瘦弱人影从中钻出，不大会儿，又推开门缝挤了进去。

树枝倒影静静映在墙上，风拂且动，云过而遮，再不见其他。

“又跟丢了？”

林宇目光凝在林韵脸上，像把弯刀，在其上无状剜着肉，盯得她流出道泪，茫茫夜色中泛出红。

“都是我女儿，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林韵不敢抬头，双手交握固在身前，随着父亲的话止不住地颤抖。

“上次是进了茶楼，这次呢，前脚出门后脚就跟丢，她一个弱女子，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

林氏父女的争吵传入孟霜耳中，她微微愣了神，撩起碎发，继续清洗着手中的锅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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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合格，还能进步。”孟晏挥手送别了师兄，招手示意下一位前来。

嚎师兄人未坐下，脸先迎了过来，笑眯眯对她道：“晏师妹，我们这种瞎了只眼睛的，就不要那么严苛了，随便飞飞得了，行不行？”

孟晏回他一个“请坐”手势，摇摇头，“可以慢，不能乱，以后若是机关鸢多起来了，都照你这么说，互相撞上了怎么办？”

嚎师兄面露难色，支吾半晌憋出句哀嚎，不情不愿到她身旁的驾驶位坐下，刚落地不久的机关鸢再度飞向空中。

本是没必要强求人人都会这机关鸢驾驶的，但思及他日的送货范围和运送数量，孟晏又觉得多学门技术不是坏事，就当便利交通了。

于是以身作责，从自己组内开始技术普及，要求机关组大家能飞会飞，对于谷中其他人，则根据个人喜好前来试飞，接受指导，不强迫不追求。

身为开鸟祖师的孟晏全程陪同，从早饭后就在机关鸢客座住下，看自家师兄姐轮流领着自己飞来飞去。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的人，有，但是隔壁灶房组和医药组的，机关组作为机关鸢的造物者，状况百出惨不忍睹，或是升不来高，或是加不来速，更有甚者，做不到起飞第一步。

难煞孟晏也！

“当初早知造物者需会用物，我就去对着案板切菜了！”师姐痛心疾首道。

孟晏不忍她伤心，赶忙安慰：“没事的师姐，隔壁灶房组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咱们自己人飞得好。”

真是十分有效的慰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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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机关鸢上栽了不少跟头，机关组的大家对它的喜爱却是一丝未减，常常派人来守着，等它试飞落地，便冲上去擦掉沾染的脏污和夹带的叶草，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令孟晏尤为感动，默不作声加大了培训强度。

得知现况的师兄师姐们：“……”

含泪接下晏师妹的厚赠，众人艰难又顽强地活着，还趁着她指点其他人，不声不响备好了回礼。

“你是我师兄吗，怎么今天练鸟练得这么积极？”孟晏被一反常态的师兄惊到，使劲在他胳膊上捣了下，看对方龇牙咧嘴才放下心来，“起飞。”

一圈过去，与上次相比虽无长进，念在勇气可嘉，孟晏点点头放过了他，谁知师兄却不按照定好的路线飞回，经过树林时打了个弯，绕到了后山去。

孟晏：“是零件坏了不听使唤吗？”

师兄：“那倒没有。”

孟晏：“是疲劳驾驶分心错转吗？”

师兄：“那也不是。”

孟晏：“是故意的？”

师兄：“哇，你怎么猜到的。”

孟晏：“……”

没去细究，师兄就减了速，向着地面慢悠悠贴近，直至这时，孟晏才恍然发觉地上的变化。

这处原本是零零星星的杂草乱石，不知何时被人清走，平了土砌了墙，有模有样的像个半成品建筑，剩下一半看样子罢工不补的那种。

再离近些，孟晏在“筑”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机关组大家一个不落，站在底下冲他们招着手。

机关鸢平稳刹在石面，方方正正落入浅色框线中，围观众人松了口气簇拥而来，人人面上写着喜气洋洋，唯有孟晏一头雾水。

“晏师妹，喜不喜欢咱的停鸟台？”

“带着你的‘停鸟台’滚一边去，‘歇羽处’懂吗，专门请隔壁师妹给取的好名字。”

“这不一个道理吗，还都是三个字，一模一样啊！”

小吵小闹中，孟晏算是听明白了，这里是被师兄师姐瞧上、日夜偷着她苦干建成的、用来停放机关鸢的大好场所。

在此之前，第二只机关鸢因为零件尺寸问题没能顺利收起，一直安放在她家房顶，对孟晏的生活影响不大，只是没想到一向神经大条的师兄师姐竟如此细腻，又是选址又是实施，又要采运原料，可真是……

“我就说我运气好吧！”

“厉害啊师姐！闭眼选的一块地，蒙出来的大小，石头都是就地取材周围搬来的，这都能拼出来块这么合适的地方，停鸟台幸甚有你！”

可真是把眼泪倒回去了。

“为什么是师兄来试飞，其他人怎么不来？”孟晏更好奇这项任务的分配理由，毕竟大家都不像是会在这点上积极的人。

欢声笑语中，师兄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张开手道：“我们以石头剪刀布的胜负为定，输最多的人来驾鸟接你。”

孟晏看着他蜷成一团没有手指的右掌，同他对碰道：“师兄你人是真好，必输的局你还哄着他们玩。”

“本来不一定会输的，只是碰巧，他们来时我正吃着饭，嘴里嚼着左手拿着，只能出右手对敌了，他们倒好，一个剪刀也不肯出，吃饭的工夫，我就成倒数第一了。”

“真巧啊！”

“哈哈是啊！”

机关组众人：谁说会造就一定会开了！谣言啊都是假的啊不要信啊！[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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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停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