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于飞 第3章 楚茗

这一觉可睡了够久，明明无梦却硬是醒不过来，好在睡醒后散去的精力都补了回来，孟晏这才记起对大家的胡言乱语。

是时屋外正暗，月影垂地，风拨动窗户将光送了进来，落在孟晏脸上，刺得她忍不住合上眼再缓缓睁开。

就当是醒神了，她撑着床坐起，活动着筋骨确认没大问题后才跳下床，走到窗边吹起夹着凉意的冷风。

不一会儿，人已经有些发抖的趋势了，但只要想起那日“记不清的笔记”，孟晏便觉得还能再吹几下风。

可惜风最终还是没能把这段记忆从脑中吹去，她捉回因睡觉和吹风几度凌乱的发丝，边梳理着它们边出神。

起降在哪里还能改进？驾驶位的机关是否可以改换成师兄的新成果？飞行途中的安危能不能通过增补零件加以保证？机关鸢的翅膀撑得住接下来的反复测试吗？

流云无心，遮过了孤月，一方阴影中的孟晏沉思着。

忽然间，风吹云影动，光亮透过云层打了下来，落在孟晏面前的铜镜上，与此同时，她正思考的难题们有了答案，手上抚发的动作一顿，嘴角带着笑回到桌边拿出纸笔。

天色微明时她已又回了床睡下，待张师姐来检查，见到的便是和过去几天无异的昏迷孟晏了。

一段脚步声离开后，更热闹的一段脚步声赶来。

“师父，师妹已经几日未醒了，再这么不吃不喝躺下去怕是对身体有损。”

拐子李同样忧心，他焦急地给孟晏把了脉却眉头一凝，招呼着张师姐来一同品品这脉象。

“这……”张师姐眉头也跟着皱起来，倒不是因为手下之人身体虚弱，反倒是…太正常了。

“你去忙吧，我先找三冷弄点她爱吃的，可不能饿着这小不省心了。”

耳边的纷扰很快散去，孟晏再有知觉只闻到了熟悉又浓郁的香味。

菌菇的鲜气和肉的焦香仿佛画圈般将她套在中间，恍惚间孟晏以为这是要饿死的前兆，直到她睁开眼，看到拐子李和他手中扇个不停的蒲扇。

“哎呀，小晏怎么醒了，来趁热吃点？”

师父，你手里的扇子和风可不是这么说的。

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孟晏掀被子起跳落座，冲拐子李笑着点点头捧起饭碗。

“年轻人和我这上年纪的就是不一样，躺了那么多天还有蹦有跳的，筋骨好哦！”

完了，忘记演个拉伸再配合一瘸一拐下床了，师父不会以为这么多天来自己都在装病吧？

孟晏想回话，奈何手里是吃了半碗的粥和刚夹起的肉片，好比常人嘴里塞满了食物，她没有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先吃饭吧。

睡不完全是装的，但饿一定是真的，拐子李感慨片刻，桌上的餐食已被孟晏一扫而空了。

仰起头正欲问师父的粥吃不吃得完，扫视一圈她才忽地发现只有一碗粥，也就是说这顿饭本来就是给她单独准备的。

愣神时拐子李递来方手帕，她顺手结果擦了嘴，听他边收拾碗筷残局边悠悠道：“刚醒不宜过度饮食，饿了就去三冷那边溜两圈，这几天落了雨，你的大鸟给你挪后院了。”

木门吱呀，光影忽闪，屋内又剩下了孟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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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炊烟淡淡抹在天边，三冷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在灶房内外穿梭忙碌。

“三冷师兄，有能充饥的小零嘴吗？”

孟晏在窗外探出个头比划着，三冷面前的火气与她穿的红裙子相融，一时看不清她的手势，耳畔又尽是水菜激荡之声，按照拐子李中午的交代，他颠了颠锅冲窗户喊道：“晏师妹！门口有炸好的丸子和糖球！今天楚丫头难得回来，我们给她添桌好菜，你看着屋里还有什么熟了能吃的就拿去吃吧！”

搜罗了半碗甜的咸的，孟晏吃着在谷里溜达起来。

溪边有两只大白鹅打架，她找了个自以为隐蔽的地方坐下远距离围观，几轮对战结束，身后传来了拐子李的招呼声。

“小茗可算是回来了，大家在后院给你开了小席，你们去叙叙旧吧。”

楚茗的嗓音哑了一瞬，咳嗽几下恢复平常：“太铺张了师父，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原本就打算去寻他们，只是这一路赶得太急，没能带回来点小东西，这摆了张席我倒不好意思去了。”

“都是一家人，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你学学你晏师姐，刚睡醒跑去灶房转了两圈，就那么明晃晃端了满满一整碗的菜出来了。”

孟晏被空气呛了一下，反复掂量着手里只剩个底的空碗，心里既后悔能听到声音，又觉得师父一把年纪了看不清楚该让让他。

那边的拐子李还在继续着：“再说了，他们切菜刷碗抡锅铲的，牛似的干劲哪能是我两句话就拦下的，去吧去吧，吃剩的菜别浪费，都给你晏师姐留着。”

孟晏：“……”

身后的声音散了，奇怪的是眼前的大鹅也不知所踪，孟晏直觉不对劲，下一秒，两张鹅喙蓦地出现在她跟前。

眼疾手快，她一手一只逮到了鹅的脖子，吵闹声再度不绝于耳。

"嘎——嘎——"

声音惨得好像她要把它们下锅。

“大白二白，你俩在哪卡住了？”

拐子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三者间就像有什么羁绊一样，偏生手里的两只家伙听到后更来劲了，拍打着翅膀呼救。

忍无可忍，孟晏撬开一只鹅的喙，把另一只塞了进去，两只鹅互相卡着嘴，你看我我看你，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拐子李估摸着是怕他的两个大宝贝不小心给自己玩死了，追问的频率不由得加快，音调也跟着提高。

救命恩人近在咫尺，两只鹅摒弃前嫌共同对敌，试图用自己的挣扎换来对方的自由，再借对方之口从拐子李身上取得生路。

然而它们碰到了孟晏，毫不犹豫地讲，如若她此刻手中有绳子，它早已被五花大绑在两只鹅身上了。

虽然去灶房觅食已临近晚上，头顶突如其来的阴影还是让孟晏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连人带赃就这么被拐子李逮了齐全。

“原来是小晏啊，不去后院吃席，怎么在这里跟师兄交流起感情来了？”

是它们主动的您信吗？

孟晏松开手里的两只师兄刚想同拐子李解释，鹅毛纷飞迷乱，新换的石榴红裙上瞬间多了几块带泥的鹅掌印。

罪魁祸首们冲拐子李伸着脖子道过谢，相亲相爱地并肩走回了溪旁。

“那我…去吃席了？”孟晏眨巴眼睛问。

拐子李摆摆手示意她离开，“回头我让你这两只师兄跟你道歉，今天你先去吃饭吧，小茗看到你这样子，估计又该给你做新衣裳了。”

瞧瞧这话，显得她是同大鹅商量好了一起去讹人似的，拍打两下泥印，周围也晕上一圈泥色，在孟晏看来淡了不少，索性直接到后院蹭吃蹭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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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很远一段距离，孟晏还没看清人群，先被桌边站着接盘子的楚茗认了出来。

她穿着件淡黄裙子，裙上绣的有蝶有花，主人稍微动作，那花与蝶就仿佛活了过来。

“晏晏姐，快来，这边都是你爱吃的！”

多不好意思啊，她走近把楚茗按在了座位上，自己接过她的位置开始搭把手放盘子。

来送菜的大家一个接一个，孟晏专心干着活无暇抬头，直到一个盘子递进手里却端不走，抬头看去原来是不久前刚见过面的三冷师兄。

“晏师妹，消食呢！”

三冷兄，别说话，你还是回灶房生火吧。

孟晏手里没空，只得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作为回复。

“红烧茄子味道如何，炸豆腐呢，闻起来香还不知道吃着会怎么样，谷中上下只有你尝过菜了。”

知道三冷师兄你是担心饭菜口味不好，影响小茗刚回来的心情，但是你能不能也稍微在意下我的死活。

再报下去，大家就都要知道我扫荡过今晚的菜谱了。

可孟晏依旧没手回复，只能一直微笑着冲他点头。

“三冷师兄的手艺自是毋庸置疑的，晏晏姐正忙，你让她怎么回答你才好。”楚茗从座位上走近，接过三冷手中的盘子轻放在桌上。

“楚师妹当心，菜刚出锅，容易烫伤。”

短短几句话，三冷愣是结巴了三次才说完。

“确实要当心，三冷师兄再拿下去菜都要凉了，等小茗吃上别是已经结冰了。”

孟晏终于抓住了机会进行反击，三句话把师兄送回了灶房不再追问。

菜差不多上齐，楚茗拉着孟晏在一角坐下，方才背着烛火看不仔细，此刻两人挽手坐着，孟晏身上的泥印便落进了楚茗眼睛里。

“晏晏姐，你刚刚是同鹅打架了吗？”

这么明显吗，孟晏心想，但转瞬她又明白了，自己拙劣的伪装技术根本骗不过常跟衣服打交道的专业人士。

楚茗身子弱杂病多，是谷里为数不多算得上健全的人，刚进谷时郁郁寡欢气色全无，是三冷和孟晏一点点给人烦活的。

一个天天变着不重样的酸甜苦辣咸来敲门，另一个不定时派机关雀送点小花小草，有时还会研究点半成品小玩意儿让机关雀叼来，半死的人就这么被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