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于飞 第28章 大战月饼

暮色渐起，为大地渡了层霞光，红金织染在天上，落入芸芸众生眼里。

一点金黄自幽暗中浮出，撕开夜幕，坠入盏中。

院内的大桌旁挤满了人，相互倚扶着，举杯敬月亮。

“敬完了吧，还愣着干嘛，吃饭啊！”

拐子李一声令下，百双碗筷齐齐开动，竹瓷相碰之声不绝于耳，震得薄云碎散，繁星欲坠。

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月饼，拐子李眉头紧锁，筷子在空中摇了半天，还是去夹起了旁边的青菜。

“师父，这月饼我们改良过了，真的能吃了。”

“是啊师父，您看晏师妹，她吃得多香啊，也没肚子疼也没躺下的。”

“师父，不说别的，您就没发现它们和之前比有不同了吗，都是我们连夜摸索的成就啊。”

佳肴当前，愣是堵不住这群崽子的絮絮叨叨，拐子李犹豫再三，依旧提不起兴致去夹块月饼，对于他们的念叨却是一句不落地答着。

“能吃，我倒好奇对你们来说，什么叫能吃啊？吃不死人就算吗？大过节的，别团团圆圆躺一片了。”

“小晏吃得香那是自然啊，你们何时见她吃不香的？若是某天，你们能做出一手让她见了就跑的菜，那才是学到真功夫了。”

“你师父我只是老了，还没忘事到那种地步。”说着，他筷子转了向，冲着盘里的月饼分析道：“这几个，上面的花纹往年没见过。那几个，颜色简直比前几天我吃的还吓人。还有最那头盘里的，做那么大块的饼是要闹哪样啊，你们结拜呢？”

发现师父早已不动声色将月饼看了个遍、纯粹只是不吃后，师兄师姐瞬间蔫巴了，方才激情建言的活力荡然无存，场上无尽的沉默中，只剩孟晏心无旁骛夹着菜。

她挨个给桌上空碗塞了食物，唯独到拐子李那顿了一下，把那块结拜大饼敲了开，挑了最大一块给他按进碗里。

拐子李看她动向就要躲，怎料年纪大了反应忒慢，手劲又拗不过她，一晃眼，碗里便多了个令人犯愁的大家伙。

“唉，小晏，你这，我，唉……”

幸灾乐祸的一桌人还没开始高兴，碗里同师父一样闪进了个大块头，功成身退的孟晏挥挥袖子，接下了他们还未出口，也可能并不打算表达的谢意。

“你们刚谁劝我吃的，来，吃一个我看看。”

拐子李观他们表情，猜到这块大饼怕是不同于那些小的，非要猜个细节的话，他觉得这是前些天那东西们的集大成者，毕竟谁家月饼里五颜六色的。

事实证明，他猜得分毫不差，小崽子们支支吾吾，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三冷，作为号召此事的领头人，他是时候肩负起老大的责任了。

“我就说少做一点，整点平日里没有的，这我也没想到会做出这个啊。”

是了，大家精挑细选馅料时，每个人都以为只有自己一个在胡闹，没想到最后眼前会是这般缭乱，倘若它们是锅粥，还能搅和搅和趁热喝了，可它们偏偏不是。

仔细想来，其实用的原料都是大家爱吃的，做法也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不就是突发奇想融合在一起了嘛，有什么不能吃的。

一番哄骗过后，大家面如死灰动了动筷，平生第一次对食物丧失了全部信仰，生无可恋把碗里的东西朝嘴边扒拉去。

“这个大块的月饼好吃！你们都来尝尝！”

“哪呢哪呢，给我留一口！”

“我也要，你们分我点，不然我只能去别的桌上讨饭吃了。”

隔壁的小孩桌爆发起一阵喧闹，他们口中称赞的大块月饼，似乎正是大家难以直视的巨大成就。

对比之下，拐子李这桌更加沉默了。

“这真能吃吗？”

说话的师兄被拐子李瞥了一眼，连忙改口道：“我是说，真有这么好吃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嘛。”拐子李善解人意道。

“这不好吧师父，常言道，长幼有序，尊老爱幼，尊师重教，尊……”

师兄还没尊出个所以然来，孟晏那边已放下了碗筷，接过众人投来的询问，她毫不犹豫伸出右手，在彻底空了的大月饼盘上比了个大拇指。

“哦？”拐子李奇道，捋胡子的手都惊得扑了空。

隔壁的欢腾仍在继续，配上孟晏真诚的肯定，大家突然对这份不可名状燃起一丝希望。

“哇，这个是真能吃啊！”

“不是，早跟我说混在一起还挺好吃，我受那吓干啥呢？”

“骗人的今晚刷锅，我赌上我的宝贝勺子，味道确实可以。”

喜报不断传来，拐子李也跟着抬起了筷子，从大饼上敲下一角，小心翼翼送入嘴里。

不似常吃的细腻口感，也不似上次见面的半步入土，这堆怎么看都不像能吃的东西，味道竟真的还算不错，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如是感叹着。

一场盛筵在圆月的漫步中悄然结束，灶房中人山人海洗着锅碗，灶房外，帮不上忙的孩子们自觉摆着椅子，等待大家忙碌后一同赏月休息。

月亮每夜都会爬上空中，大家却不一定每天都能见上一面，像中秋这样，一大家人整整齐齐闲心赏月，对本就费心于生活的所有人来说都是种奢望。

大家都格外珍惜这次机会，不提生计，不提烦恼，只聚在一起享受这片刻的时光，待明日一早，朝阳破出重云，又将各自奔赴或平静或汹涌的生活。

再次见面便是新年，抑或是，再难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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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将每只机关雀进行检查，把它们放飞到深不见底的夜空，亲手忙完这些，孟晏才带着倦意回到屋中躺下。

小小的机关雀飞啊飞，能替大家把思念传达，那大大的机关鸢又何时能自由翱翔，把相见的人带回到身边呢？

就像做了场异想天开的梦，梦的主人仍未苏醒，但她清楚地知道，有朝一日，这场镜花水月终会变成现实。

月亮钻入云层，想家的人跌进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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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公鸡站上房檐，爪子左右踩在合适的位置，脖子伸长抬高，扯出一声鸣叫。

后山的牛羊踏着露水往林深处走去，织布机齿轮转动，推拉着细丝来回摇荡，汤药气从炉边飘出，打铁磨石声各处轻起。

寻常的一天再次开始。

朝阳在地上拉出道长影，影中之人挽着袖子，头发半簪垂落，将一份图纸捧在身前。

“这么早就画好了？”师姐接过孟晏送来的纸页，把它放在桌中铺开，确保每位打着哈欠的同门都能看得清晰。

“哈~冰炉的单子刚赶完，暖炉就要开始造啦，这样下去，咱们院迟早能够全年无休啊。”

这不知是福还是祸的消息冲击着每个人的大脑，被它一句戳醒后，大家探讨起暖炉的设计。

有人缓缓发出疑问，明明可以直接把冰炉的符纸进行调换，为什么还要重新画图打模，造出个不重样的暖炉来，只为了外观的变化大可不必，增加无用的工量和原料浪费并不是他们的风格。

孟晏身为绘图兼设计者，点头应下他的疑惑，指着图中细节逐步解释，“这些边边角角省去了不必要的密封和装饰，外表纹样化繁为简，用于冰炉的控温机关改为了暖炉的散热，以此为基础，把整体结构作了更适合冬天使用的改进。”

“最重要的一点是，把炉体的大小缩为了原先的一半。”

“啊……”嚎师兄听明白了些，但没明白太多，“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把它改小？实际上原来的冰炉，在咱们模具和流程熟练后，造出来也不费多大功夫，特地为此推翻重做，会不会有些多余了？”

不只是他，在场多数人也是这么个想法，虽然大炉子需要的原料更多，但手中有现成模具，而且售出的定价也是计算过原料成本的，这番改动下来，可谓是相当吃力不讨好了。

孟晏摇摇头，她对此有别的看法，李师兄却先一步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依我看，这点改动于功能和制作过程而言，确实算是无用功，但对于价格和日后售卖却不可小觑。”

“怎么说？”众人纷纷拉长了脖子等他给个结果。

“你们想想，过去冬日天寒地冻，你们是怎么挨过去的？”

“能窝在床上就绝不下去。”

“能躲进屋里就死不出门。”

“恨不得把衣柜直接套身上，或者把我自己丢火盆里烫一烫。”

想到刺骨的风和滴水成冰，大家默默把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不由自主在胳膊上搓了两下。

“那后来如何了？”李师兄问道。

“什么如何，还能如何，冻着呗，冻到来年春天就活过来了。”嚎师兄不假思索，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对啊，既然忍忍就过去了，那大家就没必要非得花钱，买个跟火盆作用差不多，甚至还贵的炉子。夏天实在是又烤又蒸，抬个冰炉回去，吃得香睡得香，还能让孩子别半夜老哭，冬天抬个暖炉回去，那可真是人傻钱多了。”

他这一番接地气的解释过后，大家恍然大悟拍手称是。

休说普通人家，便是他们这群上没老下没小、前不久才刚挣了不少钱的，要他们花重金购回来个摆设，他们也是千万个不愿意。

直到这时，大家才顿悟了孟晏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