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于飞 第25章 回去看看

月儿由弯补圆，谷外的大家也纷纷回了谷里，平淡却热闹着，今年的中秋快到了。

过去三年的团圆佳节，孟晏都是同谷中亲友一起度过，这次有了机关鸢，她可以轻松出门回林家，但望着朋友们，她摇了摇头。

“我家就在谷里，我就要在这儿过中秋。”

不过今年的礼物可以由自己亲自去送了，之前总要麻烦师兄师姐，现在，她能帮大家把礼物送出去后再悠闲飞回，躺在院里赏月啃饼。

在应该带去林家的东西中，孟晏多有犹豫。

往年送的是些亲手做的小糕点，不贵不重，算作心意，况且那时的她除了堆半成品机关，旁的都靠大家接济，只送月饼也算是无奈之举。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冰炉为自己带来了不菲的银钱，她不必再像过去一般，仔细抠算着手中每片铜板，但若是直接以钱财相送，想来落到母亲手中的机会小得可怜。

尽管如此，她还是拒绝了灶房那群好心人帮做月饼的打算，担心母亲吃过他们的月饼，会以为信里说的好日子都是假象。

深思熟虑了两天，她依然选择做了些常吃口味的月饼，甚至包装都同曾经一模一样，又从师兄那里讨了几块听者落泪的稀奇口味，在包装夹层做了手脚，放入几张银票。

除了吃食，孟晏特地采买和现摘了果子，如今路上不用耽搁太长时间，果子也不会中途腐烂。她还从楚茗那儿购来几匹布，母亲手巧，对这类东西又格外喜爱，不管是打发时间还是裁剪新衣，至少多了项不花钱的活动，少受点亲戚们没来由的气。

中秋前三天，谷中大家外寄的礼物都被安稳送了去。

歇过一天，孟晏点好自己的大盒小包，驾着机关鸢消失在了平安谷的烈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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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中秋前一天是亲戚们相互走访、互赠礼物的日子，这也是孟晏选择这天拜访林家的原因。

如飞鸟从空中掠过，她避开了林家正上方，在四周盘旋着观望里面的动静。

还是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嘴角笑得跟花似的，吹捧巴结的内容孟晏闭眼都能猜到，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翻来覆去讲了十几年从未变。

一众熟人中，一个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面孔引起了孟晏的注意。

林韵竟然还留在林家，依照她对林宇和族亲们的了解，女儿家于他们而言就是赔钱货，这姑娘白养了十来年，早该被他们嫁出去换钱了，难道是同趁中秋回来坐坐？

她与林韵之间算不上仇恨，两个姑娘在一大家子蚊蝇鼠蟑中本就举步维艰，在旁人自出生起的对比和挑拨中，两人难免产生隔阂，但远达不到深仇大恨的地步。

扪心自问，她对妹妹情感的确复杂。正因为有她这个康健之人的存在，孟晏在林家的地位才会被踩在脚底。在此之前，大家还顾及着林宇的面子，不会轻易开口贬低辱骂自己，大多时候会感慨时运不济，劝他不要为此烦忧。但自打林韵学会说话以后，一切仿佛被无形的线切割成了两个世界，留给自己的只剩下污言秽语，站在一旁的林韵即便默不作声，却也能获得赞赏夸耀。

孟晏知道这些恶意的来源不是她本身，也不由她一个小姑娘所控，只是在一次次的对比和沉默中，她和妹妹的关系越发疏远，她与生俱来的正常，给了她在这个家中的部分特权，求学、交友、与客人侃侃而谈。相应地，自己则成为了上不得台面的存在，日日躲着人，哪怕是林韵，父亲害怕自己会把晦气传给他们，而林韵也只默默躲在父亲身后看着她，对于他的言行不做表态。

恨，说不上来，但怨，难以放下。

三年未归，不知没了自己，林韵又生活的如何，当然，孟晏对这个答案提不起一丝兴趣。

她只想来看看母亲。

机关鸢被主人落在隐蔽处，那道小小的身影从鸢上分几次爬出，生疏得有些笨拙。

这套裙子是楚茗所裁，在衣柜里放了有段时间，穿着不动那叫个端庄娴静，整体配色也贴合秋景，悠然清爽，倚在栏杆上便是幅画，走起路来让周遭的景物都失了色。

俨然是为哪家小姐所作。

直到这衣裳交到自己手中，孟晏才茫然地懵了，“这是……给我的？”

“晏晏姐的裙子是不少，但我总觉着缺了件这样式的，虽然我裁好了你也不会穿，但是衣柜里不能真的没有呀。”

楚茗说话之时，她还十分笃定地点了头，多好的一件衣裳，马上就要跟着自己落灰了。

没承想，某天它真的能重见天日。

为了让这套裙子不白穿，孟晏压下了翻身跳出边栏的冲动，走去林家的路上也撑着身子，强忍着没快步跑开。

天上看着不远的一段路，她愣是走得腰酸才瞥见那扇红门。

叩门的瞬间，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在来人迎接的目光中挺直腰板迈了进去。

门比之前又掉了块挡板，她扫过一眼，心中与它作了别，好歹是从小陪她到大的家伙，下次估计就见不上面了。

“这……这是哪位？”一个贼眉鼠眼的亲戚盯得目不转睛，胳膊怼着身旁的林宇悄声问。

他左侧的人听不下去，替林宇给了他回答：“你瞎啊，孟謇，林家大闺女。”

“不是，谁？那晦气不是三年前给赶出去了吗？”说着，他往前凑了一步，伸手想要去抓孟晏的袖子。

侧身避开，孟晏朝他看过去，视线落在林宇脸上。

出于全身心的厌恶，她皱起眉头，顺手把果篮砸了过去，不偏不倚丢进林宇怀里，后者当场一个踉跄。

“你！”

那人抬手就要骂，孟晏只当看不见听不清，整理好衣袖，小步朝母亲房中走去。

“哎呀别急，这可是咱们的摇钱树啊，她爹还没说话，你急个什么劲。”

“她眼里有半分长辈的影子吗？你们以前也不这个态度啊，怎么，怕她一个哑子不成？”

“什么话，要不是她这次肯定又带了钱回来，大门都别想进。”

身后的喧嚣被关门声阻在了外面，屋中空地不大，一眼扫过就看个干净，没寻到母亲的身影。

“吱呀”一声，她脸色不善出了门，方才七嘴八舌的亲戚纷纷噤声，用贪婪又嫌弃的目光盯着她手中的方盒。

知道她在找谁，林宇放下果篮咳嗽一声，指着后院同她道：“你母亲和妹妹在院里。”

孟晏神色缓和了一些，抽出袋月饼留在桌上，径直向着后院而去。

她留下的这份月饼是师兄特制口味的，据她近两天的观察，纸内包着的几块和美食应当是毫无瓜葛，众亲碍于对她的索求，明知这东西是刻意为之，也定然不敢直接扔去，兜转一圈的归宿还是母亲。

母亲一直放着她往年寄来的月饼纸，这是数月前她回来那趟的小发现，也是她把银票藏在夹层中的用意。

后院的女眷们花枝招展，三辆结伴，对着秋季早已衰残的花赏得用心。

听到动静，有几个转身来看，没再转回去，倒激起了同伴好奇，也跟着来看。

“娘。”林韵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怎么了韵儿？”

循着林韵的视线，孟母看到了门边站着的孟晏，同身旁姐妹匆匆招呼后，她起身向孟晏寻来。

只几月未见，母亲的白发骤然增多，眼角的皱纹也学着添乱，把当年的美人磨成了现今的憔悴样，看得人忍不住心疼。

她发觉了孟晏的目光，很轻地笑了一下，从她手中接过重物，抚上她手指的薄茧，“謇儿，今年怎么回来啦？”

“还带了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娘去给你热碗粥喝。”

孟晏挽住她的臂将她留下，从上层盒中掏出袋精心包好的月饼，无视桌边霸占着椅子不肯走的亲戚，直接将东西一股脑堆了上去。

过于占地的木盒逼迫亲戚挪走了胳膊，她又稍稍用力去推，把留给她胳膊肘的位置也挤没了，空出的新桌角正好够放下月饼。

女眷们渐渐朝着这边笼来，赖着不走的那位姑母嘴角抽了抽，最终愤然起身混入人群。

一个没站稳，那椅子便旋了个圈，恰好落在母亲跟前，孟晏扶肩把她请去坐下。

旁人不认得，但孟母对这包装可是分外熟悉，她床头匣子里放了三张重样的，这张该是第四张了。

“謇儿不在身旁，娘没法同你说，你这做月饼的手艺是真好，我们都很爱吃呢。”

说着，她拆开了纸上的细线，各色月饼齐齐排在纸里，花香果香往四周溢出，钻入大家鼻中。

“今日来得巧，让大家尝尝你的手艺可好？”

做的数量本就有余，何况只是些小零吃，既是送给母亲的，她要怎样再分自然都是可以的。

孟晏笑着点点头，在众人离近拿月饼时凑巧打开了盒子下层，轻滑柔软的缎面映着流光，在桌上熠熠生辉。

有几只手拐了弯，朝着木盒便探去，被适时落下的盖子夹到，主人恶狠狠白了孟晏一眼，吃痛把手收回。

“这又是……怎么还带了料子回来，这样的缎布，价格怕是不便宜吧？”

余光中，散去的头顷刻间涌了回来，孟晏扬起一抹笑，继续往下翻。

这几匹布都是让楚茗专门挑过的，从质量到价位，恰巧是在场女眷都识得的。

场上除了她掀动布料的摩擦声，连路过的风都止了脚步，所有人屏息凝神望着这貌不起眼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