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 第42章 采珠阁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咚咚咚的马蹄声。几人闻声望去，一辆格外华丽的马车正停在篱笆门外，马车一角挂着一个写着‘顾’字的三角旗帜，车下跳下来一俊俏少年。

那少年刚一下来，就冲着夏璟言喊道：“言兄，整日在家里多无聊，走啊，本公子特意来接你去城里玩。”

说话间，那少年便已大步进了小院中，还不及夏璟言答话，那少年目光又落到夏璟言手中的木偶上，问道：“言兄手里拿的什么？”

夏璟言笑道：“让李伯帮我刻的木偶。”

“是言哥哥的哥哥和弟弟。”晚晚紧接着说道。

“就是言兄每隔几日就给对方写信的那个弟弟？让我看看言兄的宝贝弟弟长什么样？”那少年说着，就伸手去拿，夏璟言也没拒绝，将夏璟熠的木偶递给了对方。

那少年对着木偶打量了一番，道：“和言兄倒是挺像的。看来也是个世间少有的美少年。”

那少年说完，随后望向夏璟言手中的另一个木偶，那木偶背对着少年，少年并未看到木偶的脸。那少年好奇道：“未曾听过言兄说有兄长呢，言兄的兄长想来也是长的很是不错，让我看看。”

说着，那少年便伸手去拿那木偶，夏璟言未曾防备，一个措手不及，木偶轻而易举落入那少年手中。

那少年拿过木偶，只看一眼，便同晚晚初见画时般脱口而出道：“还没刻完吧？”

“刻完了，”晚晚又抢先说道，“言哥哥说不需要刻脸。”

“哦？”那少年诧异脸下，看向晚晚，微笑道：“那晚晚知道为什么不需要刻脸吗？”

“言哥哥说言哥哥的哥哥太好看了，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他画不出来。”

“哦?太好看了画不出来？”那少年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下，抬头询问般的看向夏璟言。夏璟言讪笑了下不看对方的眼睛假装不懂对方的意思。

夏璟言迅速拿回木偶，生硬的转移话题道：“顾兄不是要带我进城吗，刚好我要去送信，走吧走吧。”夏璟言催促着对方，转而想到信还在屋里，不等对方回答又说道：“我先去拿信，顾兄等我下。”

说着，夏璟言便脚步凌乱的进了屋，将夏璟晏的木偶小心的收了起来，又从桌上拿了信，经过檐下时，又顺手取下了挂在墙上的竹编斗笠。

夏璟言回到院中时，那少年正笑着逗晚晚，见夏璟言回来，也没再追问，似是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事。

夏璟言松了口气，他还不想同旁人说起皇兄的事。夏璟言道：“我们走吧。”

两人上了马车，进了城，正是饭点，两人先去吃了饭，随后直接去了民信局。民信局是民间用来传送信件、物品的机构，夏璟言自离开长安之后，便通过民信局和弟弟通信，除了信外，路上看到的一些小玩意也会寄给夏璟熠，就像这次的木偶，也随着信一同寄了去。

两人从民信局出来，又立即上了马车。那少年瞧了瞧掀起窗帘一角打量着外面的夏璟言，又看了看夏璟言身边的斗笠，笑道：“言兄到底是闯了什么多大的祸，次次出门都要带斗笠，扬州离长安少说也有两千里，快马加鞭也要个六七日，言兄的家人能追到这里来？”

夏璟言闻言笑了笑没说话。对方之前就询问过他为何要躲着，他用的理由就是在家中闯了祸，出来避避风头，对方虽不见得信了，却也没有一直追问，反而很乐意的帮自己遮掩着。两人相识一月有余，刚开始他只以为对方是个普通富家子弟，后来才发现对方的家庭不是一般的富，而是江南首富顾家的第三子顾千城。顾家靠着盐业和漕运积累了大量财富，而且与当地官府关系密切，又常作善事，在当地颇有声望。也正因此，倒是帮了夏璟言不少忙，在顾家的马车上，多少可以免于被盘问。

夏璟言早就想到皇兄会猜到自己来扬州，会比其他地方派更多的人手，但他还是没避开这里，其中的原因，他自己也讲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这是母亲的故乡，是母亲生前朝思慕想的地方，所以他愿意冒险。也或许是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躲开皇兄的人，毕竟自己人都到这里了，他不愿回去，难不成那些人还敢把自己绑回去不成。

他很清楚，皇兄是不会放弃找自己的，皇兄会找到自己的。自己虽然任性的逃跑了，但天子的身份依然在，朝中大臣也不会任由天子流落民间，即使真的等一年之后璟熠顺利继承了皇位，朝中群臣或许会放过自己，但皇兄、范太师、严御史、范太傅他们，除非见到自己的尸体，否则绝不会放弃的。而他也不想让他们太担心。他如此躲着，也只是想尽量晚一点被打扰，尽可能的有时间去忘记京中的事，至少要等自己能够面对那件事为止。

这场逃跑游戏最终会如何结束，他还不想去思索太多。他想要的只是暂时离开长安而已。或许最终，他和皇兄也能达成一个和解，他可以允许皇兄派人跟着自己保护自己，而皇兄会允许自己留在这里，直到他能够坦然面对皇兄时，再回到长安。

“言兄接下来想去哪？”顾千城见对方没说话，又笑着问了句，“言兄虽来自长安，可若论这声色犬马，可没哪里能比的上我们这扬州城了。言兄来了这么久还去领略过吧？”顾千城突然挑了挑眉，语气中颇带有一丝玩味，凑近道：“我们扬州的女子可谓是一绝。言兄不想去看看吗？”

“青...青楼？”对方语气暧昧，夏璟言脑子里一下就蹦出这个地方。去青楼玩？被皇兄知道自己去了青楼...可能真的会把自己绑回去吧...被范太师陆太傅知道，恐怕要被说教上一个时辰吧...夏璟言一想到那场景，就不禁打个冷颤。他最怕的就是那两位老顽固的说教。

夏璟言脸色僵硬的看向顾千城，道：“顾兄，我不能去这种地方的。”

“哦？言兄难道从来没去过青楼？”顾千城先是诧异下，去青楼在看他看来是最平常的事了。

夏璟言尴尬道：“没去过，家里人不让去。”

“哈哈，想不到言兄那么听家里人的话啊。”顾千城道，“不过言兄看着确实不像是会去青楼的人。但我说的也不是青楼，而是更有意思的地方。”

顾千城凑近了下，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地方出了我们扬州城言兄再想看可都是看不到了，今日刚好有上新，如何，要不要本公子带言兄去见识下？言兄若是有看上的，本公子买下来就送给言兄如何？”

夏璟言看对方这高深莫测的样子，倒是被勾起了些兴趣，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被好奇心战胜，点头应了。

顾千城见状莞尔，对着马夫道：“去采珠阁。”

采珠阁，夏璟言本以为是个卖珠宝的地方，到了之后才发现完全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马车在一座三层楼阁停下，这楼阁雕栏画栋，富丽堂里，从楼内传出动听的丝竹声。顾千城刚一下马车，门口就立刻有小厮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显然是认识顾千城，殷切的引着两人上了二楼的雅间。

夏璟言一路上来，只偶尔见到了几个人，这些人都身着华丽，显然非富即贵。夏璟言跟着顾千帆进了雅间落了坐，说是雅间，更像是一间间独立的观景台，从雅间可以直接将一楼大堂内景象一览无余，此时堂中搭了一个舞台，台上坐着一妙龄少女，正抱着琵琶弹奏，那琵琶声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动人心弦。

“原来顾兄是带我来听曲啊。”夏璟言托着下巴兴致怏怏的说了句。说的那么神秘，原来是听曲啊，虽然能听出来那女子技法着实不错，几乎不逊于宫中乐师，但夏璟言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顾千城闻言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言兄别着急啊，还没开始呢。言兄觉得这女子长的怎么样？”

夏璟言闻言细细打量下堂中女子，那女子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很是美丽。夏璟言道：“长的不错。”

“那言兄喜欢这个吗？”顾千城道，“言兄若是喜欢，本公子就买下来送给言兄吧，也好有个人在院中伺候言兄。”

“买下来？她们是...奴婢？”夏璟言不敢确定，夏朝是允许民间进行奴婢买卖的，一些贫民若无力维持生计可将自己或子女卖掉，沦为买家的私人财产，自此奴婢身系于人，仰仗主人过活。但在夏璟言认知中，会卖掉自己的都是穷苦窘迫之人，吃饭穿衣都成问题，不得不靠人庇佑，依靠出卖自身来换取吃食。可堂下这女子不仅身着华丽，毫无奴隶之样，而那弹琵琶的技艺之精湛少数也要有数十年的积累，可这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那推算下来此人便从五六岁就开始习琴。若是小时候便有条件学习琵琶，又怎会穷苦到沦为奴婢？

若是被从小卖掉沦为奴隶后才被主人教导习琴，那显然是很被主人看重的，又怎么会拿出来转卖？夏璟言再次打量了下四周环境，这二楼三面都是雅间，雅间对着大堂一侧并无遮拦，夏璟言甚至能看到其余两面的雅间里人的表情，他们神情相似，无一不是带着玩味的神情俯视着堂中的女子，那眼神就好像...在审视一件商品。

夏璟言又看了看身旁的顾千城，对方支着下巴也是这样一副表情。夏璟言忽然意识到：奴婢本就是主人的物资，买卖当然亦可，在他们眼中，堂下女子确实不过是件商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