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沉,最后一丝暖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荒郊野外的气温骤降,冷风嗖嗖地刮过,吹得那棵歪脖子树呜呜作响,更添几分凄凉。
三道身影蜷缩在树下,正是被帝君一脚踹下人间、饥寒交迫的前地府管理团队——阎王、黑无常和白无常。
“阿嚏!”白无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公子……咱、咱们不会成为三界有史以来第一批饿死、冻死的鬼神吧?这、这要是上了《冥闻联播》头条,标题我都想好了:《惊!地府高管人间再就业,出师未捷身先死》……”
阎王裹紧了身上那件如今只是普通布料的玄色衣袍,依旧冻得脸色发青。他恶狠狠地瞪了白无常一眼,可惜饿得没了力气,那眼神威慑力大减:“闭、闭嘴!再聒噪,本君先把你拆了当柴烧!” 只可惜,威胁的话也被牙齿打颤的声音削弱了几分。
黑无常沉默地靠坐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暴露了他此刻状况不佳。作为武力担当,他消耗的体力更大,饥饿感也更强烈。
“咕噜噜——” 此起彼伏的腹鸣声,成了这寒夜里唯一的“交响乐”。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阎王猛地站起身,虽然腿有点软,但态度很坚决,“白无常!”
“小的在!” 白无常一个激灵。
“你的‘托梦’之术,还能用吗?” 阎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白天他们试过找野果、想打猎,甚至试图用阎王残留的微弱言灵变出点吃的,结果只让一片叶子看起来像烧饼,还不能吃,全部失败。如今夜幕降临,凡人大多入睡,正是托梦的好时机。
白无常苦着脸:“公子,神力被封印了九成九,托梦……距离不能太远,目标不能太模糊,而且效果肯定大打折扣,就像……就像信号不好的千里传音,可能断断续续的。”
“信号不好也得试!” 阎王指着远处城池方向隐约亮起的零星灯火,“找个看起来最有油水的!告诉他,他祖宗在地下缺衣少食,让他赶紧到城外西南方向这片林子布施!否则祖宗不高兴,家宅不宁!”
这主意听起来依旧不怎么光彩,但比起饿死冻死,面子算什么?地府高管能屈能伸!
“是!” 白无常领命,再次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那丝微弱的神力,开始感应、搜寻。
这一次,因为夜晚降临,凡人精神放松,入梦者众多,白无常的感应清晰了不少。他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城里最有钱的王富商,此刻正在梦中盘点他的金银财宝。
“找到了!” 白无常低呼一声,集中精神,将一道蕴含着“祖宗诉求”的神念,如同发射一道微弱的信号波,朝着王富商的梦境传递过去。
阎王和黑无常屏息凝神地看着。
一开始,似乎很顺利。白无常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显然成功连接并开始“植入”信息了。
一刻钟过去,白无常额头见汗。
两刻钟过去,白无常开始龇牙咧嘴。
白无常发送的神念:“汝乃王家不肖子孙!祖宗在地下缺衣少食,饥寒交迫!速备金银食物,于明日午时前,送至城外西南方向歪脖子树下,布施于三位……呃,落难贵人!不得有误,否则家宅不宁,财运受阻!”
而王富商梦境因为信号不良断断续续,接收到的是:“……王家……子孙……祖宗……饥寒……(信号中断)……西南方向……(滋滋杂音)……歪脖子……(模糊)……三位……(刺耳噪音)……落难……(信号恢复一点)……家宅不宁……财运……(彻底断开)”
王富商在梦里迷迷糊糊,只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王家”、“祖宗”、“饥寒”、“西南方向”、“歪脖子”、“三位”、“落难”、“家宅不宁”、“财运”。
他的大脑自动将这些碎片化的、充满不祥意味的词语组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结论:西南方向的歪脖子树下,有三个饥寒交迫的“落难”的……很可能是孤魂野鬼或者讨债的祖宗?!要找上他王家,导致家宅不宁、破财?!
白无常猛地睁开眼睛,脸色比刚才还白,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样?他答应了吗?”阎王急切地问。
白无常哭丧着脸,声音都在发抖:“公、公子……坏、坏事了!信号太差,好像传岔劈了!”
“什么意思?”
“那、那王富商好像理解成……西南方向歪脖子树下有三个‘讨债的饿死鬼祖宗’要找他麻烦!他、他吓得在梦里直磕头,说明天一早就去请金山寺的高僧来做水陆道场,超度亡灵,绝对不让那三个‘东西’靠近他家宅半步!”
阎王:“……”
黑无常:“……”
空气死一般寂静。
半晌,阎王缓缓抬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哭,是气的。
他放下手,露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看着白无常,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白无常,你不仅没给我们找来吃的,没给我们找来钱,还成功地……帮我们在这个片区打出了‘讨债饿死鬼三人组’的名号,并且提醒了本地最大富商,明天要请专业人士来对付我们?”
白无常“噗通”一声跪下了,抱着阎王的腿:“公子饶命啊!是信号不好!是帝君封印得太狠了!小的冤枉啊!”
黑无常默默望天,觉得今晚的星星格外刺眼。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宣告破灭,还附赠了潜在的“驱鬼”风险。前路,似乎一片黑暗。
就在这绝望弥漫之际,黑无常的耳朵再次一动。
远处官道方向,传来了不同于寻常夜归人的、更为清晰规整的车轮声和马蹄声,似乎还有灯笼的光晕在晃动。
“公子,有官轿。”黑无常低声道,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这是他们今夜,可能也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的机会了。
阎王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将所有的憋屈、愤怒和那点可怜的尊严统统压了下去。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尽管它又皱又脏。
“听着,”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背水一战的决绝,“拦轿子。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看这一遭了。”
他看准那轿辇在灯笼映照下越来越近的轮廓,猛地从树后冲出,用尽最后力气,以一个“虚弱不堪、即将昏厥”的姿态,软软地摔倒在官道中央。
“救……救命……”他气若游丝。
黑白无常紧随其后,戏精再次上身,声音凄切:
“公子!公子您撑住啊!”
“救命啊!有好心人救救我家公子吧!”
开道的侍卫被这突然倒在路中间的人吓了一跳,厉声呵斥,轿辇随之停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轿厢侧面的小窗绸帘。一张温润如玉、在灯笼光晕下更显清俊的脸庞探了出来,目光沉静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阎王,以及他身边那两个演技浮夸的“随从”。
新科状元,谢长安,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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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来乍到,托梦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