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夫人保养得宜,此刻却面容略显憔悴,不管不顾地坐在女儿床沿。她望着昏睡的幺女毫无生气的小脸掩面而泣。
碧玉年华的少女墨发发丝披散在枕上,锦被将人掩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紧闭着双眸病态白皙的小脸,看着像是永远也醒不来似的。
“熹姝,我可怜的熹姝,早知如此,娘再也不让你去什么宴会了,只求你睁开眼看看娘亲。”
在一旁守着的丫鬟子们都围着沈母细声哭着喊着:“大夫人,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您可别哭坏了身子,这样姑娘醒来也会心疼的。”
“况且...在姑娘休养的时候发出声响怕是会惊扰了她。”
此番劝解下来,沈母只得一步三回头掩面哭泣的离开幺女。
沈家幺女沈熹姝重获清净,整个单薄的人儿陷在被褥中,因着病痛与梦魇双眉微微蹙着,嘴里似在喃喃些什么。
“别...不要!”不少时,那双紧闭的双眸终于睁开。
鹅黄的叠叠帐幔,帐顶之间绣着蝶恋海棠的模样,静谧又美好。
沈熹姝望着眼前的床帐对当前的处境有些混乱,她不是已经嫁给了萧诀吗?为何这床帐是她记忆中闺房的模样?
“姑娘,你醒了姑娘!太好了,快派人去禀告大夫人!”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熹姝抵抗着身体的不适缓缓移动视线看向说话的丫鬟,想要确认些什么。
激动到有些落泪的丫鬟扑在她的床边,一张圆团团的脸,眼里储着些泪水看着水汪汪的,沈熹姝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怎么会是杏香。
沈熹姝嫁进萧府两载有余,只带了几个陪嫁丫鬟,杏香在她嫁入萧家前便在府中与一个管事的喜结连理并不在内。
“杏香,你...现今是什么时候了?”沈熹姝脑海中灵光一闪,艰难的从干燥的喉咙里发出微小的声音。
“姑娘,自从你落水以后这已经是你昏迷的第三天了,夫人都要急死了!”杏香一句接着一句的说着。
落水...落水。
沈熹姝记忆里唯有的一次落水便是及笄以后赴宴江府,平白遭了一次难,本就体弱的身子更加雪上加霜,缠缠绵绵畏寒咳了一段时间才勉强养好。
但是她到了最后也没能知晓自己是被谁推得跌落荷塘的。
还未从疑惑中想明白,一声“熹姝”便把她从思绪中唤回神来。
只见沈母满脸疼惜的冲床榻上的沈熹姝赶去。
转眼间沈熹姝便被沈母一把搂进怀,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哭泣着,沈母为唯一的幺女苏醒来而庆幸。
沈熹姝则是为鲜少再见到沈母久别重逢哭泣。
“熹姝,都是为娘的错,不该逼着你去参加宴会,往后不想去便不去了。”沈母抬手用手帕细细擦拭幺女因病弱而变得惨白的小脸心疼不已。
沈母与沈父青梅竹马,感情胜笄,孕有一子一女,哥哥沈清晏天资聪慧身强体壮,而年少些的幺女却不知为何天生病弱,沈家分明个个都身强体壮。
熹姝自小病弱,无论沈家私下寻了多少五湖四海的大夫都道只能调理无法根治,甚至有的隐晦暗示她的熹姝是薄命之相。
沈母怜爱女儿,分明长着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却被莫名羸弱的身子拖成三步喘口气的病西施模样。
在熹姝及笄后沈母更加着急幺女每日都窝在府中养病没有密友,硬逼着她去赴宴,没成想却害她至此。
沈熹姝连连摇头,“不是娘的错,都怪那个...咳咳...将我推下去的人。”说着沈熹姝轻轻回抱母亲。
搂着怀中轻薄如纸的沈熹姝,沈母只满心对幺女的怜爱,然一直待在沈母身边的嬷嬷却突然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些什么。
沈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不少时便调整好脸色,在百般慰问了一番后让沈熹姝好好休养便匆匆离开了。
沈熹姝躺在塌上,梳理了脑海中的一切信息,这才确定了自己现在这是死后又重生了,话本子里的诡怪奇事被她撞上了。
想起自己前世与萧诀成婚后,萧诀年长她许多岁以及他那冷淡的态度使得沈熹姝一直畏惧着他。
她不懂为什么萧诀对她如此淡漠却还是向沈家提亲。
沈熹姝原早有心悦的人选,是借住在府中求学的表哥,他虽家贫,但是志向并不浅短,最重要的是,她与表哥相互有意,心照神交。
而萧诀明显不是她能拿捏的主儿。
沈熹姝甚至主动在婚前约了萧诀私下会面,求他退婚。
但萧诀只不过冷冷的看着她,一直看到沈熹姝有些畏惧才启口回她,往后私底下不准再找他,他并不介意让沈府学学如何教养女儿。
萧诀的话让沈熹姝的心如坠寒湖,再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浑浑噩噩的回了沈家。
过了不久,那位家贫的表哥就被撵出了沈家,阿爹与娘亲对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与劝诫,沈熹姝知道,萧诀一定对爹娘说了些什么。
婚后,萧诀对她也并不热切,仿佛沈熹姝就是个摆件似的放在镇远侯府。
后来她几番鼓起勇气主动示好,萧诀都不冷不淡,甚至让她别干那些多余的事,下人去干就可以了。这让沈熹姝泄了气,不再尝试与他联络感情。
成婚一载多除了躺在一张床上竟没多说过几句话,无趣至极,看着话本子长大怀抱着与夫君相知相许幻想的沈熹姝彻底破灭。
沈熹姝就在这样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中蹉跎时光,直到有一天早被撵走的表哥突然出现在她常去的胭脂店与她相遇,临走前给沈熹姝塞了一封信。
信上表哥说他自离开沈府没有一刻是不思念她的,经过百般打听发觉萧诀待她并不好,情深意切的问她愿不愿意与他私奔。
沈熹姝被那封信弄得动摇了。
其实沈熹姝当时已经没有多喜欢她的这个表哥,但她不想再与萧诀那个不知冷暖的怪人过一辈子,咬咬牙答应了,一番筹谋后敲定在萧诀外出的日子与表哥私奔。
但沈熹姝很快就被抓了回去。
被抓的那天她和表哥不得已之下躲在一处破庙,萧诀带着官兵将表哥抓住当着她的面直接断了他的腿。
沈熹姝登时就被吓傻了,瘫软在地上看着她名义上的夫君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同样被萧诀断腿时,萧诀居然只是用力掐了掐她的脸,然后带着怒气的将她打横抱起带回了萧家。
沈熹姝现在回想起萧诀当时看她冰冷扭曲的神情还是很害怕。
私奔失败后沈熹姝便被扔到了萧家的院子里被勒令不准踏出院门一步。
萧诀没有休了她,沈熹姝很意外。
但是她自此以后被囚在萧家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夫人,被关在一方天地里,只有在晚上能看见萧诀,只做周公之礼。
萧诀从原先的冰块变成了有些易怒的模样,她时常害怕他会不会动手打她,但是却也相安无事的被他关在院子里又一载。
一直到最后难以启齿的死在了莫名变得热情的萧诀的床榻上。
沈熹姝死后除却难堪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委屈,毕竟她生来就身体不足,早死是注定的,只是没想到会死在床榻上罢了。
但,可能是爱看话本子的报应吧,沈熹姝死后被困在一方天地,除却一张木桌和上面的那本书以外,再无他物。
闲时她便只能把那本书翻阅,没成想那是一本记录艳事的话本子,主角竟是她的夫君。
“可怜爱妻熹姝年纪轻轻却先天体弱,于床榻纠缠之间毙命,红颜逝去,萧诀悲痛不已。”
看到这儿,沈熹姝想起身死前一天都对自己挂脸的萧诀,脸上微微浮现起了异色,萧诀悲痛?怎么可能啊,目光下移。
“自此萧诀广纳妻妾,眉眼间皆似旧人,娇妻美妾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 ...沈熹姝就知道对她冷冰冰的萧诀绝不可能爱慕她,估计死在床榻之上他还会觉得晦气。
总得来说,这是一本高门贵子升官发财死内子广收美妾顺遂一生的艳事话本。
而她沈熹姝不过是话本主角萧诀开启广纳美妾的第一步罢了。
沈熹姝想起自己还未突然暴毙时,她不过是和旁人私奔甚至没有成功,萧诀便对自己百般约束,甚至不让她出门,最羞耻的是总在情动时逼着她说自己再也不会走了之类的话。
哪成想自己身死以后萧诀就开始左拥右抱美妾了?怪不得把她关在后院后突然
变出了那么多花样,她看他骨子里就是个浪荡子在装什么!
凭什么萧诀这个在庙里佛相前都敢直接打断人腿的人命这么好。
沈熹姝决定,这辈子要找一个相知相许的夫君腻歪到她的生命结束。
她一定一定不要再嫁给萧诀。
美人仰面望着面前下垂的帐幔出神。
沈熹姝在努力回想自己和萧诀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但是始终没能想起来。
沈熹姝只记得是在白雪堆积的时候,某一天母亲突然告诉她萧诀来提亲了,让她好好在家待嫁,镇侯府名门望族,萧诀虽年纪大点却不好女色周身无妻妾,堪为良配。
沈熹姝回忆起前世那些孤独郁闷的日夜,不由凄凉的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萧诀确实对女色不假辞色,但对她也是同样的不假辞色。
没有她沈熹姝也会有另一个合适的贵女成为萧诀的夫人,无论是谁做萧诀的夫人都可以,而沈熹姝不想重蹈覆辙。
沈熹姝想她这辈子一定要躲开萧诀,一直到他娶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