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结婚前,米娅来给薇妮送请柬。
双手递上米白色信封,她说:“下个星期犬子将举办婚礼,若是阁下有时间,我们全家恭候您的到来。”
她的话让薇妮有些好奇。
若是她没记错,弗雷家没结婚的儿子只有邦妮二哥奥托一个了吧?
他要结婚了?
和谁?
去了明纱小镇的玛蒂吗?
这般想着,薇妮便问出了口:“你的二儿子,奥托?”
米娅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薇妮竟然知道奥托。
看来邦妮在女巫阁下心里也没有那么无足轻重啊。
惊讶过后,米娅将奥托结亲的前因后果说明。
只是在听到“…所以我们就给奥托和莉莎那孩子订婚了,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早些结婚也好…”后,薇妮就不感兴趣了。
邦妮从未细说自己与塞班家的纠葛,只说差点被强加的婚约在二哥的帮助下解除。
当时薇妮并不在乎这些事,现在也不在乎,只是母女俩的话前后结合,她很轻易就洞悉其中的缘由。
明明有喜欢的人,却给自己一个苦衷,接受一段世俗意义上成功的婚姻。
看起来是高尚的两全其美,实际只是俗人罢了。
她兴致缺缺等米娅说完,随口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低头忙自己的事了。
米娅也没有尴尬,看出她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愿,说:“那您忙,我先走了。”
微微欠身,她离开了面包坊。
从米娅来后就避开,进了厨房的阿扎列尔缓缓走到薇妮身边。
她从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阿扎列尔感受到她的心情并没有很好。
伸手握住薇妮的手,他刚刚在厨房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此时便问:“想去吗?”
薇妮摇头,“不了。”
他的手握得紧了些,“好。”
转头看向窗台上已经卖出去一半的面包,问她:“今天想早点回去吗?”
他好似如无其事,可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就不会问她要不要早些回山谷。
但他好像并不好奇薇妮为什么心情不好。
薇妮问:“不问为什么?”
阿扎列尔笑:“我不用知道为什么。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就陪着你。我只想要你开心,仅此而已。”
半点不在乎的样子,倒让薇妮生出一点分享欲,拉着他坐下,她开口说了自己知道的事。
“…他明明喜欢的是玛蒂,但他却从不争取,为了家里的生意,和另一个陌生的女孩结婚。人类所谓的爱和喜欢,就是这样充满各种复杂的东西,不真诚、不纯粹,由**引出的那么多事,最后却以爱为借口,说自己身不由己,试图以此让那些不堪披上圣衣…”
这是阿扎列尔见过的薇妮情绪最激动的时刻。
可他看着,心里只有满满的心疼。
她一定是经历了很大的打击,才会对待“爱情”如此的义愤填膺。
忍不住将身材纤细的姑娘拥入怀中,阿扎列尔轻声道:“是他没有勇气,顾虑太多…爱情本身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异心的人。”
薇妮沉默了,阿扎列尔的话刺破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从三百年前薇拉的丈夫和家族部分女巫背叛,引发了最惨烈的战争时起,她就无法再信任任何一个人。
曾经见证的最甜蜜的爱情化作剧烈的毒药,害死了很多人,让薇妮瞬间感觉世界是那样的割裂和荒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愿意再和阿扎列尔发展亲密关系。
但她始终害怕,自己也会成为背信弃义的人,或者被伤害的人。
她和阿扎列尔的关系能不能长久,她不知道,她也抗拒思考这个问题。
可今天的一切,撕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必须直面过去的伤口,才能让它结束持续的溃烂,真正愈合。
向后靠在阿扎列尔宽厚的胸膛里,她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胸口,“你呢,你也会这样吗?或者你不担心我会这样吗?”
她在说甜蜜过后,有情人之间的相互攻讦。
声音闷闷地,听起来可怜兮兮的,让阿扎列尔更心疼了。
手臂一用力,将薇妮整个人抱起来,坐到他的腿上,环住她的肩膀和后腰,他将下巴轻轻搭在薇妮头顶,温柔怜爱:“我不会,你也不会。我们一直会好好的。”
明明是很简短的话,可他声音里的郑重,却让薇妮仿佛听见了誓言。
她的心安定了许多,情绪也好转了一些,但有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将要如何发展,以及过去的伤痛要如何面对,她还需要思考得更清晰一些。
正想着,她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炽热的手捧起,细密的吻落在额头、眼睛、鼻子和脸颊,他低声哄着她,“好了好了,不想了,我们今天早点回去好不好?昨天我在山里看见了一个小瀑布,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可是…”她还想说些什么,一个深吻落下,打断了她的话。
水润的双唇分开,细密的吻又落下,薇妮还想开口,又被堵住了唇。
阿扎列尔心里清楚,薇妮对于“爱情”的看法并没有那么正面,今天的话题再继续深入,很有可能说起她曾经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他不想她难过,所以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为好。
虽然他知道,哪怕现在不说,回去以后,薇妮一个人时也会思考这些事,到时结局该如何还是会如何,他现在的阻止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
但能让薇妮开心一点是一点。
薇妮抬手,抱住他精瘦的腰:“好…”
然后掏出传送符文,塞到阿扎列尔手里,“不想走路了…”
“好~那我抱你?”
薇妮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阿扎列尔知晓她的意思,用魔法把剩下的面包送到隔壁手作店阿廖沙面前,再用魔法关好面包坊的门窗。
然后托着薇妮的双腿起身,启动传送符文,眨眼间两人回到了木屋。
站定,阿扎列尔问:“现在去看小瀑布?”
薇妮摇头,指指沙发,要他坐上去。
两人窝在沙发里,窗外夏树苍翠,屋内静谧无言。
薇妮在发呆,阿扎列尔在看她。
她在想着自己和阿扎列尔的事。
两个人在一起,是源于她的一时兴起,可这些日子下来,这短暂的新鲜感,已经逐渐转变成为一种心安的习惯。
她反复审视着自己的心,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反感。
恍然间,她觉得如果两人继续生活下去,总有一天,阿扎列尔的存在会和她床上的枕头一样平常。
本来她决心以后随自己的心意生活,可此时,面对内心对于“和阿扎列尔长久地生活下去”这个念头的平静无波,她却有些踌躇。
窗外阳光斜斜照耀到她的双腿,温暖让她结束了沉思。
她叫阿扎列尔:“我们去看小瀑布吧。”
阿扎列尔立马应声,“好。”
薇妮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不想走路。”
阿扎列尔一愣,眼神专注,试探问道:“那…我背你?”
薇妮想了想,点头同意。
阿扎列尔起身,蹲在薇妮身前。
她的身体往前一倾,趴到他的肩上。
手掌握住腿弯,阿扎列尔起身,带薇妮去看他发现的那个小瀑布。
瀑布离得很远,他背着薇妮足足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
远远地,薇妮听见水声,寻声望去,金光闪闪的水潭出现在眼前。
一头棕熊带着幼崽在水潭里捕鱼。
感知到强大的存在,母熊飞快带着幼崽离开。
走近了些,被树荫遮盖的瀑布显露了相貌。
瀑布规模小,水流却湍急,从十几米高的崖壁飞跃而下,接近午时的阳光明媚,将飞溅的水花映成金色,碎在嶙峋石头上的点点水珠仿若细碎的金沫铺撒。
瀑布正下方水汽氤氲,彩色的光泽组成半圆的弧线,横贯整个瀑布,此景如梦似幻。
水的磅礴与精巧在此奇妙地结合,蕴含在自然深层的力量,给予薇妮支撑,让她放松了许多,只是那些藏在最深处的阴影,任在蠢蠢欲动。
薇妮捞起裙摆,褪去鞋袜,坐在潭边,将小腿浸在潭水里,微仰头看着哗哗流淌的瀑布。
阿扎列尔说,有熊来捕鱼,说明水潭里的鱼肥美鲜嫩,他要抓几只,晚上给薇妮做全鱼宴,此时就挽起裤腿,在一旁叉鱼。
最终这一场全鱼宴也没吃成,薇妮没心思,只叫阿扎列尔叉两条鱼来,他们在潭边烤来吃。
潭里的鱼果真好吃,薇妮漫不经心地想,若是更为原汁原味的清蒸或炖汤,这鱼的鲜美会被激发得更彻底。
吃完了烤鱼,薇妮不想再花两小时走回去,从魔法戒指中拿出自己的扫帚,带阿扎列尔体验了一把在半空中的飞翔。
两人在木屋前分手,阿扎列尔回到帐篷,薇妮回了家。
今晚思绪混乱,薇妮破天荒想喝一瓶酒,她记得以前有人送过她一瓶红酒,便打开魔法戒指寻找,最后在最角落找了这瓶用金铂装饰了整个瓶身的红酒。
打开瓶塞,她用白瓷杯倒了半杯,发着呆,将红酒当做果汁一口一口啄饮。
从前总看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们手不释杯,还以为酒是什么琼浆玉露,如今尝来,不过是庸人自扰。
百无聊赖搁下杯盏,薇妮无事想做,干脆洗漱后睡去了。
*
薇妮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她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梦里。
湛蓝的海水、模糊的人影、缠绕的海草…
这一次,她离那人很近。
近到能清晰地看到海草越缠越紧,人影在挣扎,确是无力回天,只能被海草逐渐包裹住全身,最后一动不动…
薇妮惊醒,无感恢复的瞬间,她感受到四周漆黑,山谷里虫鸣悠悠,她在柔软的床铺,呼吸略微急促。
一切和从前并无二致,但她总觉得异样。
无意识活动了手指,有些僵硬,她盯着眼前的黑暗,忽然不想一个人待着。
掀开被子起身,她赤脚向屋外走去。
改错字,顺便修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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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Pearlvi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