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的铁皮底板硬得硌人,颠簸的震动顺着脊背往上窜,沈烟凝的意识像是泡在水里的棉花,沉得抬不起来。
鼻腔里还残留着那股刺鼻的迷药味,混着车厢里的霉味和汽油味,呛得她喉咙发紧。
她想动,却发现四肢软得没力气,只能任由身体随着车辆的晃动不停的摇摆,在冰冷的铁皮上轻轻磕碰。
意识渐渐模糊,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一般,不知不觉间,她坠入了一个冗长又冰冷的梦。
梦里,是一片刺眼的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大褂。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钻进鼻腔,带着让人窒息的凉意。
她看见了13岁的她。
13岁的她,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手腕上的针管连着输液袋,液体一滴滴往下坠,像敲在心上的钟。
监护仪“滴滴”的声响,单调又刺耳,每一声都在提醒她:她没逃出来,她好像快死了。
她想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想抬手,指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视线慢慢模糊,又突然清晰。
她看见沈知禹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腕,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他没哭,只是嘴唇抿得发白,一遍遍地说:“烟凝,醒过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看见妈妈趴在床尾,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好几根。
看见爸爸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手指攥着窗帘,指节泛白,连背影都透着绝望。
还有商聿白,他站在角落,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她能看见他眼底的血丝,看见他悄悄抹掉的眼泪。
她飘在空中,像一片没重量的羽毛。
她想去拉哥哥的手,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什么都碰不到。
她想喊“妈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
她只能看着他们围着那张空病床哭,看着监护仪的线条突然变成一条直线,看着医生走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要……”
她在心里喊,拼命地想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后退。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白色的病房渐渐扭曲,家人的哭声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
面包车突然一个急刹,沈烟凝的头重重磕在铁皮上,疼得她猛地抽了口气,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眼前还是漆黑的车厢,可眼角的湿意却真实得很。
刚才的梦太真了,真到她现在还能闻到那股消毒水的味道,还能感觉到哥哥手心里的温度。
她蜷缩了一下,将脸埋进膝盖,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梦里输液针的刺痛。
原来,那些她以为已经过去的恐惧,从来都没离开过,只是藏在心底,等着某个脆弱的瞬间,重新将她拖进深渊。
副驾驶的人烦躁地踹了踹前面的储物箱,塑料盒撞得“哐当”响,语气里满是不耐:“怎么还没到?这破路,颠得我头疼!”
“急什么?还有段山路呢!”
驾驶位的人叼着烟,烟灰抖在裤腿上也没管,方向盘打得有些晃,“托马斯说了,得把人带到山里的废弃仓库,免得被布莱恩的人查到。”
“山里?”副驾的人突然坐直了些,眼神往车后座瞟了瞟,声音压低了点,“我刚才好像听见后面有动静——你说那药剂量够不够?这一路颠来颠去的,别给晃醒了!”
驾驶位的人脸色一变,没多想,猛地踩下刹车!
轮胎在柏油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吱呀”声,车后座的沈烟凝身体不受控地往前冲,额头差点撞在前面的座椅背上。
“你去看看!”驾驶位的人把烟扔出窗外,声音发紧,“要是真醒了,就给她再补一针!托马斯说了,绝不能让她有机会求救!”
沈烟凝的心脏瞬间狂跳,指尖死死攥着衣角,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刚才被刹车晃得差点睁眼,幸好及时咬住了牙,此刻赶紧把眼睛闭得更紧,连眼睫都不敢颤一下,假装还在昏迷中。
车门“砰”地被拉开,脚步声重重地踩在车底板上,带着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凑近。
一只粗糙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捏得她骨头生疼,另一只手拿着针管,塑料包装被“撕拉”一声扯开,冰冷的针尖贴着她的皮肤擦过。
她能感觉到针尖刺破皮肤的刺痛,液体被快速推注进去,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血管往四肢蔓延,脑袋瞬间变得昏沉,眼皮重得像挂了铅。
绑匪没多停留,注射完就粗暴地甩开她的胳膊,转身摔上车门,骂骂咧咧地回到副驾:“没醒,不过还是补了一针,这下肯定到地方都醒不了!”
驾驶位的人“嗯”了一声,重新发动车子,引擎轰鸣声再次响起,车身猛地一震,继续往山里开。
沈烟凝躺在冰冷的车后座,意识渐渐被药效吞噬,只剩下手臂上残留的刺痛,和心底越来越深的恐慌。
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