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梦行 第40章 干戚刑天

床榻上，一阵咳嗽声传来，周围的人闻声便凑上前去关切。

“怎么样？好些了吗？”司凉抱着药罐子紧张问道。

颜书刚想说上几句，恶心的感觉传来，便吐出了一滩淤血。

司凉见状赶忙递上帕子，给颜书擦拭唇角残留血渍。

这时，岐黄道长进了门，见颜书面色好转，再瞧见那吐出来的污血，很是庆幸。

“不错不错，颜书这是将郁结堵塞的淤血给排了个干净，想必内伤应该也是痊愈了个大概。”

“不枉我们道家医馆提炼药材精华，入灵有效，加之有仙门山得天独厚的灵气灌输，现下你已转危为安了。”

说罢，岐黄便要再去取几味药材，用于补血调息，交代楚风捎上，带到富春去，给颜书进行后续治疗。

“楚风兄，今日尚未错过那与薛老先生的会面时间罢？”颜书一脸担忧。

“今日是第二日，并非约定时间，你先下地走走，看看还能否前行？”

一听这话，颜书一把掀开被褥，猛地直起来，站在床榻上，不一会儿又坐下，打坐调息，确认自己的气息脉络。

他再次睁眼，说道：“我已无碍，即便伤病亦不可耽误行程，你我当速速前行。”

“既然如此，那就出发。”楚风也决定了下来。

一旁的司凉却劝阻，“家师还没将药材递交给你们呢，莫要如此着急离去，若是日后有病症复发，则是我们的罪过了。”

二人听此话，便允诺下来。

颜书见他眼熟，与他说起话来，“你是？”

“颜书，你不记得我了。”司凉挠挠头，有些尴尬。

颜书眼前这人，矮小个头，头戴方巾，是个学徒模样，眼神胆怯，并不直接对上自己，说起话来更是文文弱弱。

“哦！记得记得。”颜书突然想起眼前此人，“你是楼司凉？小时候还借过你的狗尾巴草玩呢。”

“现在已是医馆中人，姓司名凉，不再入散愿亭了。”司凉有些害臊，没想到颜书还记得自己这落魄同窗。

“厉害啊，司凉，从前见你似乎不爱说话，现如今也是独当一面的医者了。”颜书不吝赞美。

司凉听此话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家师本事大，做学生的不过是沾沾光罢了。”

“师尊待我甚好，初见面便说我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如今能帮上你们一点忙，也算是我的福气了。”

楚风这时打岔，“三道长貌似对每一个来到道家医馆的人都是如此说的，毕竟求医道的人少之又少。”

司凉听见这话有些发怔，“是吗……对了，楚少主为何今日是一副男儿扮相？”

颜书见这情形有些不对，连忙打圆场，“我们在富春有要事，不得不如此。”

随后他又指了指司凉身后的一碗汤药，“那是什么？”

“哦！颜书，这是刚熬制好的车前草汤药，都入过灵性了，药量也是适宜的，喝了能够清热解毒，于你现下的身体大有好处。”

颜书毫不犹豫接过那碗汤药，一口吞入腹中，苦涩的味道在舌腔内溢出，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这么苦？！”颜书开始着急忙慌在身上搜寻着什么。

“在找什么？”楚风一时不解。

“糖！我在找糖块！”颜书发觉那苦味久久无法消退，反而在唇齿间愈加浓厚了。

楚风走到一侧的桌案前，拉开柜子，翻出了从颜书身上卸下的些许糖块。

颜书一见楚风手中那物，起身飞扑而来，取了那糖块就往嘴里头胡乱塞去。

好一会儿那苦药味才与糖块的甜腻抵消而去，这才令他冷静下来，但见一旁的司凉有些失落，心中不免有些埋怨。

这楚风，修为、样貌、家世什么都好，偏偏说起话来是个缺心眼的，颜书想起最初与他在练武场比试时，也遭受过他的讥讽。

直到岐黄道长闯入屋内，将打包的药材悉数奉上，这才让这氛围缓和了些许。

送走颜书与楚风后，司凉回到药房，他随手拉住一位师兄，问起他们当年初入道家医馆时，师尊有无寄语。

那师兄摸摸下巴，想了想答道：“有啊！师尊当时可是说我是难得的制药奇才，日后还要将这药房的掌权交予我呢。”

那师兄笑嘻嘻的，“不过师兄我自知现在火候还不够，这种事还是日后再谈吧！小师弟莫要多想！勉之即可！”

司凉心中一哽，只默默拿起捣药的药杵开始做事，可思绪早就停留在方才楚风那句话上。

“那这玉佩又算什么呢……”

颜书同楚风日夜兼程，再次来到这富春之地，多次往返此地，二人已是轻车熟路。

客栈内，不少人焦躁不安，直到见到颜书才长舒一口气。

只见书靳大步上前搭上颜书肩膀，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吓死你哥我了！”

“楚风说你身受重伤，要在道家医馆待上一夜，说来都怪我，没仔细翻看传言令。”书靳神色悔然。

颜书则道：“靳哥，那日我用火萤传讯给子怡，也无半点回应，那里本就是个结界，仙术的东西估摸着都是传不出去的，不必太自责。”

书靳摸上一粗粝之处，问起，“颜弟，你这补丁上的针脚挺稀奇，是何人缝补的？”

颜书还未开口，楚风便打断二人对话，唤其一并来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见楚风背影窕窕，颜书一时心中慰藉，昨夜那些话他记得，从前是望其项背，今后定要超越此人。

魇首之事尚未明目，穆笙现下就此事将情报互通一番。

“明日书靳同你二人获取刑天大神的消息后，速来禀告。”

“等等，穆笙师兄，我有一事要说明。”颜书突然发言。

他将那日遇见的神秘女子与小孩的事情告知诸位，楚风顿时心中一惊，那孩童莫不就是姜嬴？毕竟观天道长早说这纵横初始的魇梦能够变幻形态。

那女子却叫他类人。

说起来这女子又是何人？倘若这“类人”便是“姜嬴”，她是有何能耐与这魇梦独处一室的？

颜书同楚风面面相觑，楚风瞬间会意，先前早有从李姑娘一事上推论在她梦中有一女子，与那所谓的刑天大神脱不开关系。

再从长虫魇梦献祭一事上看来，活人自愿献祭能使魇梦大幅度增加实力，达到修士一般的水准，莫非那女人在其中是起到牵线搭桥的作用？

何况从观天道长的卦象中亦可看出，徒暴魇首现世，与这祭神一事冲撞。

桩桩件件直指一个真相——富春多年来供奉的刑天大神不过是徒暴魇首变相吃人的诡计。

可为今之计，也只能期望从明日探查中寻找到真正能见到这个刑天大神的方法了……

翌日正午，天下第一酒楼，隐蔽包厢内。

书靳又是那日蠢人打扮，颜书身上包扎着伤口，唯独楚风端庄自然。

“这公子是？”薛老先生见颜书挂着伤，便问候道。

“唉！我家公子昨日上街说要拜访刑天大神，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当街就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书梓潇扯谎的本事是顶好的，颜书心想他若是能将这心思多放在学法修道上，也不至于堪堪才过资质考核的笔试。

“诶哟，难道是那些个长老？”薛老先生悄声嘀咕着，眉头紧皱，又开始介绍起身旁一人。

“这是我老兄弟，他知道不少关于刑天大神的事情，不过上了年纪，有些痴傻，你们可以试试还能否问出些什么。”

这薛老先生的老兄弟不比薛老正派，看着一副穷人面孔，灰头土脸，贼里贼气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神东瞟西瞟着。

“老前辈，您能与我们讲讲如何才能见到刑天大神吗？”

“嗯？你们是在跟我说话？嘻嘻嘻！”那老前辈咧起嘴笑着，一下又竖起眉毛来，“老子的酒呢？你们就这么对待客人的？！”

楚风立马招呼下去，端上各式各样的好酒，任由那老前辈喝了个爽快，但他还是迟迟没有开口。

“老前辈，现在可否同我们说说其中门道了？”楚风再次试探道。

“啊——痛快！哈哈哈！”他凑近楚风一看，“原来是个小公子，不是个小姑娘啊……”

“你们来的目的，老薛同我说过了，你们想见刑天大人？可是你们没有神的新娘，如何能见到？”

“神的新娘？”颜书再次听到这一词，立马警觉了起来。

“是啊，我们周县如今已物色了一个上好的新娘，准备嫁予神君为妻，以保我们这地方的太平。”

那老前辈吃醉了酒，打了个饱嗝，接着一股脑地说着。

与他陪酒的薛老先生见此情景，连忙推搡了他几番。

却仍见他口无遮拦道：“诶诶，这是作甚？又不会被这由来已久的事情给吓着！”

瞧他说的认真，楚风一行人已觉蹊跷，只见书梓潇跨步上前，往那老前辈手里头塞了两枚足量的银锭，这老前辈掂量掂量了一番才肯继续说下去。

“我们富春呐，大抵在十几年前就受到了一种诅咒，邻里乡亲总是在梦中癫狂发作，互相厮杀，我们这的百姓一向温顺可亲，咋可能平白无故发生这种事啊！”

“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老前辈一面说着一面敲了敲木桌，仿佛跟个说书人似的，不过这些颜书他们先前便了解过。

“后来有个戴着面具的江湖女道士来行医治病，一路救济我们，嘿，这女道士还真挺神，凡她所治至少三月不会发作。”

女道士？三人顿时察觉到这所谓的女道士便是那日颜书遇到的女子，亦是在李姑娘所提到的在受魇梦控制之时见到的人。

“可这样下去仍不是个办法，始终也是治标不治本，据说各地的长老都出面求她解决这样的事情。”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说出去，人家还怎么到我们这地方做生意，只怕是来都不肯来！”

颜书听得仔细，询问道：“那后来呢？”

“哎呀，小兄弟，你别急。你看啊，我和我兄弟几个，最近手头也有些紧……”说着还搓了搓手指头。

薛老看不下去，拍了拍他的背，“你还真是贪心不足！”

然而梓潇还是上前赔了笑脸，将钱袋子里的银锭悉数倒出。

那老前辈真是见钱眼开，见到钱后眼睛都发着光，一把将那些银两圈进怀中。

“老前辈，我们也是来这游玩，实在也是没有更多盘缠，为父治病，才出此下策，您可告诉我们到底如何才能参拜刑天大神吗？”

楚风此言一出，那老前辈原本喝红了的脸变得更加喜悦。

“嚯嚯嚯！小兄弟说的哪的话，多少也是有缘分，且听我细细说来！”那老前辈又摇晃着脑袋，津津有味念叨着。

“后来终于劝住了那位女道士，她答应为我们富春人祈求一位保护神，但是否灵验要看众人的诚意。”

“没成想竟然还真唤来了一位上古神，那神每三月就要迁徙一次，在我们富春的七个城轮流走一遭。”

“那女道士说请来的是刑天大神，是个凶神，必须每三月送来一位青春貌美的女子作为神的新娘，才可以平息神的凶恶。”

“那这些女子去哪了？”颜书莫名问上了一句。

“嫁给神就是神的妻子，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

“我猜啊，兴许嫁给神君就是到天庭享受好日子去了罢？”

“行啊！老前辈，您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颜书恭维他道。

“诶！你以为我是谁啊？”那老前辈凑近他们轻声说道，“我从前呐，便是负责看管神明新娘之人！厉害不！”

“厉害厉害。”书靳点头哈腰着，继续给他续上了酒，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可惜我这条腿瘸咯，现在这好差事早就轮不到我了！”

“听周县长老说，要择在一处大平原之上，将新娘子送亲而去，不久后，刑天大神才会现身。”

“我这条腿啊……”老前辈指了指他那拐杖下的一条腿。

“就是因为好奇心太重，想见见刑天大神的样貌，就被那些狗日的打坏的！”

“你们要想送亲时参拜大神最好还是请示好长老们！”说到痛处时，老前辈面露不堪。

楚风这时提问道：“对了，前辈方才说，周县如今已经物色好了一位女子。”

“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