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梦行 第19章 神的新娘

那一行人瞬间四窜开来，顾不得带走打晕的男子，颜书趁此机会上前查看，他拖着不情愿的书靳走上前去，一推开门，果真吊着个女尸。

那女尸油头粉面，眼下溅落一滴滴红色如人血一般的水珠，做这女尸之人故意将它的头发遮盖住了面容，叫人看不清，高高挂在房梁上，只一身素缟，在这凄清荒凉的郊外，倒真让人见了害怕。

颜书摸上地上那血迹，凑近鼻尖一闻，“是猪血。”

“这是个人偶。”颜书知道眼前出现的并不是真正的小莲姑娘。

他大声向四处喊道，“小莲姑娘，不必躲藏了，那些人已经走了。”

许久，才从一处箱子中钻出一位女子，她手中哆哆嗦嗦攥着把小刀，大概是防身所用，在那箱子里躲藏许久，唇色也发了白。

“书靳，去门外把那大哥带进来。”

书靳走出门外，见颜书所说那男子仍晕死过去，便替他解开身上绳索，又走到一旁舀起水缸中的水，蹲下身子，浇在那男子脸上。

那男子瞬间醒来，见四肢得以动弹，爬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小莲呢？小莲呢？”

“跟我走罢。”书靳说着便要领他进来。

一进那室内，那男子见到那具女尸，心凉了半截，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嘴唇颤抖要说些什么。

“这不是小莲姑娘，你看那处。”颜书提醒他，话语间，书靳点燃屋内火烛，见他转向角落，看到了真正的小莲姑娘。

那姑娘也瞧清楚了眼前此人，颜书便对她说道，“这人你可认得？”

只见小莲姑娘丢了手中的刀，爬出箱子内，两人瞬间相拥而泣，面容上满是泪水。

“江郎！还以为此生再不复相见了……”

见小莲姑娘如此说道，颜书更加确认了心中想法，这二人分明是情同意合，那贾长老一定是在哄骗仙门之人。

又或者说，嘉陵此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小莲，对不起，你父亲他……”只看那男子满目愁容。

“我那时不知为何，只觉不受控制，我……”

颜书安抚二人，又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江大哥想了想，便将事情来龙去脉透露出来，“我与小莲原本私定了终身，可她父亲是个好赌的，有次竟将小莲也赌了进去，没几日，贾长老上门取人，小莲逃至我这处，我这才知道事情原委。”

书靳又问，“那取小莲姑娘有何用处？是当牛做马？还是为奴为婢？”

“不！都不是！”

“是……是轮到嘉陵献神了，他们需得一女子去祭神……要以那新娘身份嫁给神明，才能平息祸难……”

江大哥受过惊吓，说话絮絮叨叨的，小莲姑娘便替他说了下去，“这是我们富春多年以来的习俗，每个城内都要走一遭，每隔三月便要举办一次，可我明明要同江郎厮守，谁知他们竟钻了我爹那空子。”

“对不起，你爹的死，我当真是无心之举！”江大哥说着便要给小莲下跪，却被小莲扶起。

“那样好赌的爹，我不认也罢！我们远走高飞，再不回这鬼地方。我知你向来是不好斗一人，定是被那魇梦控制了！”

“魇梦？”颜书一向对这字眼熟悉，可先前那贾长老，人多势众，不好盘问个究竟。

“说清楚些，同魇梦有何关系？”

只见小莲姑娘跪拜下来，“这位道长！我们只知富春多年前魇梦肆虐，各地长老也是千方百计才想到这一办法。”

“据说有一刑天大神擅长驱赶魇梦，但要每三月娶个新娘子，如若不从，便无法求得神明庇佑，魇梦便会上人身，在当地发起暴乱。”

“仔细想来，嘉陵已过三月未寻到合适人选，那贾长老便是因此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最近又见魇梦暴乱，定是那腌臜物上了江郎的身，杀了我那赌徒父亲。”

颜书听此番话，思绪有些凌乱，正此时，腰间红玉剑突然颤栗起来。

颜书方才被那浓重的猪血味乱了嗅觉，见红玉剑震荡起来，这下才知，此地不宜久留。

“不好！”颜书赶忙要带着这两人同书靳离开此地，“来不及解释了，你二人跟上！此地——”

“有魇梦。”

果不其然，一出门外，便见已有众多如鬼魅般形状的魇梦包围了此地，呜呜声似邪魔恶灵般惊魂。

“书靳，去搬救兵！”颜书立即朝一方位劈开一小片空地，那地方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书靳便朝那处跑去。

“江大哥，小莲姑娘，你们跟紧我一些，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颜书见书靳跑远，对那二人承诺。

随即便抄起红玉剑，自上次遇见那白发魇梦，他又在诛梦阁后山处试炼新招式，如今也该试试成效如何了。

“要跑不动了……怎么这儿……哈……怎得连一个人影都未见着？”远处，书靳大喘着气，摸到身上符纸，将那些个东西掏了出来，“不对啊，我有带传言令。”

书靳只觉得头脑发热，一时间竟想不出这一路同辈之人的名字，无可奈何之际，他又想到一人，便把那方位与情况写出，传给了正在城内巡逻的穆笙。

传言令一焚，瞬间穆笙那便知道了那方位，他交代一番师弟师妹们后，便离去。

颜书这边，只觉好久未打过如此酣畅淋漓的仗了，但随着这些魇梦逐渐变多，伺机而动偷袭后面那两人，始终不与自己正面交战，他渐渐也觉着难以对付了起来。

“这里竟还藏匿了如此之多的魇梦……”

他跳至小莲与江大哥身后，击杀如浪潮涌起的魇梦，今日场景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这些个魇梦是不肯罢休了。

颜书一面等待支援，一面使尽浑身解数击退那些鬼影一样纠缠不休的魇梦。

但此刻人质同他一齐被包围在此地，形成四面包夹之势，且还在封住上层空间，欲将此地包裹呈球形，既要避免伤及身后二人，又要悉数击垮这群魇梦，难！

“但凡再来一个我这般的修士便可了！”

此时书靳终于从迷雾中走出，见到原先篝火所在之地，他叫唤各位道友前去，没成想竟被拒绝。

“这位道友？你说的什么胡话？我们来这几日可是将那些个魇梦都杀了个干净，哪来你口中所说排山倒海之势的魇梦？”

“你们不信我所说？”书靳急得眉毛扬起。

“夜半三更了，只怕你是做了噩梦罢！”

“唉！这些日子已经够累了，道友莫要再扰人清梦了！”

“啧，同这些人真是鸡同鸭讲。”书靳说罢，愤愤离去，又钻入丛林深处找来时的路。

颜书护好那二人，但自己身后又落了空，任凭他是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这四面八方的进攻，百密难逃一疏，竟被这群魇梦抓住一处机会！

“道长！小心头顶！”小莲大声喊他。

月光之下，树影幢幢，高树上有一人被这良夜些许微风掀起一些衣角，他将手中那灵剑幻化做一把上好弓箭，以灵力为箭，瞄准了颜书头顶那魇梦，拉弓射出。

须臾一瞬间，那箭头刺穿正要袭击颜书的魇梦躯体，扎在地上，残留着幽蓝色的微光。

这一箭，未伤及那三人分毫，颜书此刻又闻不远处丛林中正有人极速飞奔而来。

还未有片刻的思考，只见从那大片黑影魇梦中钻出一对金色雌雄剑，剑身周围缭绕萤火之光，末尾剑穗摇摇欲静。

颜书认得此剑，是穆笙来了。

“怡情！失悔！”

随着穆笙一言而出，瞬间，此地召唤起关键的木灵盾，顿时百魇莫侵，彻底护住了那二人，颜书终于也能施展个彻底了。

颜书正了正手中这把磨合许久的红玉剑，他再也按捺不住自身灵力，只见红玉燃火，剑身上那荧惑星图发着亮光，挥及之处皆是一片火海，瞬间反转了刚才那般局势！

不到一刻钟，便让他荡平了此处魇梦，穆笙在外接应他三人，收起那双剑，只见小莲姑娘同江大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仙人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颜书扶起他二人，“快快请起，方才关于魇梦之事，你们可还有知情之处？”

“其余的……我们一概不知。”见他二人摇了摇头，面色沉重，今日当真是万分凶险，见那江大哥腿已打颤，颜书也不再为难他俩。

小莲同江大哥再次道谢，便要辞别穆笙与颜书，正好此时，书靳前来，见他们已将魇梦消灭完毕，总算松了一口气。

穆笙担心他二人危险，便问要去往何处，这一问才知他们心中已有想要去处，原江大哥在京已有亲戚接应。

“嗯，这倒是个好去处，嘉陵此处危险，我送你们出城，有我在，魇梦莫敢侵袭。”

听完穆笙此番话，他们便安心下来，“那便有劳道长了。”

书靳走上前来，上下检查颜书有无受伤，见他并无大碍，甚至神情傲然，便开始大吐苦水自己方才所遭遇之事。

颜书收起红玉剑，听不进书靳说的话，想起还有一处疏忽。

“对了，那只冰箭……”颜书回至原地查看，地上只剩着一滩水，但不必多加探索，颜书已知那人是谁。

要说普天之下，此等英姿，又有何人呢？那一招一式，他从儿时便铭记于心。

不久后，魇梦暴乱之事被镇压下来，经此一役，颜书同书靳第一次灭魇征程落下了帷幕。

关于这祭神之事，不知将来还会不会再次出现，颜书即将返回诛梦阁，只好将此事同穆笙说道。

“此事，我会多加留意。”

客栈内，书靳与颜书正要离去，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语气。

“大师兄。”那人推门而入。

还未见那人，颜书便与书靳听出此人是谁，两人打着手势，急忙躲藏在门后，嘴角笑意藏不住。

穆笙不明所以，不知这两人要弄什么名堂，那人进来见穆笙眼神奇怪，又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个眼神？我脸上有东西吗？”

便倒起茶水，殊不知身后颜书与书靳突然发出动静，两人怪声吓得那人一激灵，一时反应不及，不小心将手中茶壶摔落。

颜书与书靳瞬间爆笑起来，场面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那人回过头一看，“颜小弟，书大哥？”

来者竟是穆肃，穆笙见状，便问道，“你们认识？”

“回禀大师兄，我们三人乃是同窗好友。”

客栈老板听见楼上动静，匆忙跑上楼来，见碎落一地的茶壶，“哎呀呀，我这上好的紫砂壶！仙人呐，你们这可得赔我！”

颜书见这下闯祸，急忙带着书靳离开，临行前还对那穆肃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道：“小肃哥，下次见哦。”

书靳也是一副贱嗖嗖的表情，“下次有机会记得请我们喝茶。”

“我去……这两人真是死性不改……”穆肃见在穆大师兄面前失了颜面，一时尴尬，便赔了钱打发那老板走人。

穆笙脸上也带着些许笑意，清清嗓子，又正襟危坐，问那穆肃，“三师弟，前来所为何事？”

穆肃被刚才这两人打趣，差点忘记了正事，“师兄，我是前来通传你一声穆掌门的指令，关于那散愿亭肃清一事……”

颜书走出门外，正与书靳嬉皮笑脸着，忽然听见楼下似有动静，他同书靳望下那吵闹之处，是一对男女在此地争执。

“颜弟，那是不是……”书靳观察颜书面上表情，不敢继续往下说去。

那女子是楼不扬，与她争执之人，未曾见过。

只听那男子似是一副委曲求全模样，说话间竟跪在楼不扬面前，拉扯住她的裙角。

“你不是说了，只要我凑齐十万银两给你，你便同我奔走天涯，如今我已是倾家荡产，你怎能弃我于不顾！”

“滚开！”柳晴在一旁踹开那男子，“我们师姐也是你能觊觎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只见那楼不扬面上为难，四处观望时，却见二楼的颜书，便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却让颜书心中觉得有些不舒服。

只见那楼不扬也拜下身子，对那男子说道：“散愿亭一向救世济人，你捐了如此一笔，你世世代代都会得仙门之人庇佑，不扬感谢汪公子的喜爱，对于您所做之事，不扬不慎感激。”

她扶起汪公子，似乎耳语些什么，那汪公子竟一改口风，连连作揖，“感谢仙子庇佑我家老小，日后一定再来造访！”

颜书下楼来，楼不扬便上前招呼，俨然一副贤良淑德外表，他分不清眼前此人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颜师弟。”楼不扬见他对刚才之事有所起疑，便苛责身旁柳晴。

“师妹，那汪公子是个有家室的人，可你也不该那样直白，再怎么说，他自愿捐赠那么多银两，误会了其中意思，也该好好解释。”

柳晴瞬间跪下身来，抽了自己俩巴掌，力度之大瞬间在脸上起了红痕，“都是师妹不好，师妹也是担心师姐总被这样的人占便宜，万一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只见楼不扬沉沉叹气，“我这师妹蛮横了些，是我平日里太惯着她了。”

颜书才开口道：“若有登徒子缠着楼师姐，也该好好拒绝，莫要委屈了自己。”

楼不扬见他信了，眼角微微泛红，只道：“只要有颜师弟这番心意便好，一入仙门，总归身不由己。”

她说罢，便要抬起手拉颜书，颜书一时心软便由着她，可颜书摸上她手，瞬间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