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与草木 第24章 最初

细雪扬在空中，辉映月色，月光照在地面上，像掬了面镜子，暗夜里，犹为清亮。

不得不说，程季选的待客室颇有心机。这种时刻院子里的少爷小姐和主厅里的老爷夫人正是躁动的时候，可他们两人像是处在一面巨大的围墙里，与外界隔绝开，哪怕已经过了一刻钟，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温惦被这毫不保留的暖意冲昏了头脑，气氛渐渐凉下去，温惦如梦初醒般红了脸，磕磕绊绊地开口：“程……程季，太紧了。”

男人一愣，微微偏头，稍一抬眸，温惦羞赧的表情被他览入眼底。

温惦的身子很薄，程季估量着，自己一边手臂就能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在温惦看不见的角度，程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偏了偏头，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下一瞬，温惦感觉男人手臂力度一松，顿时送了口气，突如其来的放松，还有些许不适应。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被程季突然伸过来的手稳稳托住。

男人一边眉毛高挑，贱兮兮地道：“要不……还是抱着？”

“……”

谁理你！

程季还想再开口逗逗她，不料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一股重力推开，周宇航一惊一乍地作势扑向程季：“禾禾！！！呜呜呜我今年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不是你。”

还没看到程季一脸嫌弃的表情，周宇航先一步看清了程季身侧的女人。

“温……温惦？”

温惦被这动静吓得睁大了眼睛。

秒针转过一秒，温惦身边的那道高大身影身子稍微一侧，挡在了她的面前。

程季懒洋洋地回应，没个正形：“噢——新年快乐，代我向你爸妈问好，我过会再去大堂，别叫人来找我了。”

纵使周宇航再二愣子，也能看清楚程季现在满脸大写加粗就写着一句话：别他妈坏我好事。

于是，周宇航稍微跟温惦打了声招呼，就夹着尾巴屁颠屁颠的跑了。

大门再次被关上，屋内一片清净。

温惦伸出一只手，稍微拉了一下程季的袖口。

程季察觉，笑着颔首：“嗯？”

“你要不先去？别让人等急了。”

程季话没过脑子，几乎脱口而出：“可我也不能让你再等了。”

温惦愣了愣：“没关系的，我也该回家了。”

程季又道：“你还没有说，电话里，为什么哭？”

方才温惦握在手机里的屏幕亮了亮，她抽空瞄了一眼，是陈诗华卡着零点发来的：“阿惦，新年快乐。”

估摸着她此时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后面紧跟着又发来一串小作文，温惦关上屏幕没有再去看。

心里又像是横了一块骨头，梗得喘不上来气。

听了程季的问题，温惦眼眶瞬间红了：“和我妈闹了点不愉快，但是年还是要一起过的……”

程季心领神会，神色沉了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吭声。

就听温惦又道：“不过，我今晚见到了你，心情好多了，谢谢你，程季。”

“我想要的不止是一句谢谢。”

男人的话当机立断，意味明显。像个糖衣炮弹，把温惦脑子揉成了一团浆糊。

她故意当作，没有听明白的样子：“那就再抱一下？”

说完，程季猝不及防，感受到一个再柔软不过的身躯贴了过来，一触即离。

程季喉结滚了滚，一时间感觉口干舌燥。

他状若无意的挪开目光：“把外套穿好，我叫李管家送你，帮我向阿姨带声新年快乐。”

温惦点点头，转身套上外套欲要抬步。

还未走出一步，程季的声音又响在身后：“明天，你要是没事，可以再来这里，他们闹腾的很，要一路玩到大年初三。”

“都住在你家吗？”温惦好奇。

“嗯，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来住，上回住的那间一直给你留着。”

“谢谢。”温惦抿唇笑了笑，“反正再过几天，在北祈又能见了。”

程季点头，回忆了一下那场同学聚会的邀约。

这间房子有两个门，除了那个又高又有逼格的大门，还有一扇直通院子的落地窗，温惦进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扇。

等温惦拉开门的时候，发现李管家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见到温惦那一眼，老人家微微一笑，眼角皱起波纹：“温小姐，新年快乐。”

下一秒，他撑起一把巨大的黑色直杆拐杖伞。

温惦进到伞里，颔首：“新年快乐，李管家。”

室外雪势不减。

温惦走出三米，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发现程季依旧等在那里。

温惦随着李管家走到地下车库，找到那辆不久前才坐过的商务车。

到了车上，李管家启动车，暖气渐放。

车驶出车库，眼前雪景放大，温惦目光清明，想了想，对李管家道：

“麻烦您把那首没听完的歌，继续放下去吧。”

……

春节那天，温惦和陈诗华一起度过的，她没再提一些不愉快的话。

后面程季发来几句慰问，温惦都一板一眼地回。

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变化，不过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她也说不上来。

转眼到了去北祈赴约那一天，芜州难得停雪。

温惦在同学聚会约定的前一天，就到了北祈。

这是八年来第二次回到这里，和上一次的性质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赴约”总是比“工作”听上去要浪漫一点。

平常只喜欢画五分钟速成淡妆的温惦，这回白天好好把自己打扮了一下。她本身就已经美到出尘脱俗，因为一直保证护肤水平，素颜状态更是极好，此时画上适配她风格的妆容，每一项优点都被放到最大。

北祈不似芜州那么冷，即使穿上秋装，也没有半分违和。

出租车停在一中门口的梧桐大道上，温惦跟出租车司机道了声谢，下车把钱付了。

那司机降下车窗，开口问：“诶，美女，怎么不让我把车开到里面啊？”

温惦回头，撇开碎发：“我想自己走过去，麻烦你了。”

司机没多说，开离了直线轨迹，扬起一阵尘风。

记忆里，梧桐树叶遮天蔽日，满目皆是绿色，可惜如今是冬季，自然也看不到那场只属于夏天的惊喜了。

这条大道的名字温惦还记忆犹新，叫作蒲安道。

走在这里的每一步，仿佛都带着一些回忆碎片。

走到半程，温惦想要带上耳机，风吹拂过来，仿佛叫停了她的动作，温惦愣了愣，又把耳机收进了包里。

这条道以前觉得很长，每次经过都希望同行的人刚好有自行车。

如今却变得很短，还没完全找到当年的感觉，就已经走到了北祈一中的正门。

此时学生正放寒假，校门口无人。

多年过去北祈一中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就连门口的商摊文具店，也还是那几家。温惦扒开众多思绪，都找不出，为何站在这所学校大门前，会这么想要流泪。

大概少年人都有就连自己也道不出的近乡情怯吧。

一中门口往南走一段路，就有一个小型商场，温惦跟随记忆找到了那家畅悦KTV，设施和环境都比当年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温惦走到程季给他发的包厢号前，心脏还隐隐颤动。

她指尖发颤，缓慢地推开了那扇门。

温惦打开包厢241的时候，里面正讨论着开场第一首歌是唱陈奕迅的《十年》还是《好久不见》。

听到大门又响起动静，里面十几个同事转头看向门口。

温惦站在原地，一次性接受这么多注视，她回望所有愣住的目光，惊奇的发现，竟然所有人的名字都能记起来。

所有人看向她，这其中有的惊得张大嘴巴，有的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包厢里鸦雀无声片刻。

温惦走进去，关上门，轻声道：“哈喽，好久不见。”

一句话落，像是一道魔法，解了定身咒语。

人群熙熙攘攘起来，人声攒动——

“我靠，这不是温惦吗？！”

“温老大怎么还是那么漂亮啊啊啊！”

“吴角说你要来我还以为他吹牛逼呢！”

几个女生小跑着的上前揽住温惦的手臂，带她到沙发上坐下，温惦一下被气氛带得自然许多。

“诶诶，今天既然温惦和程季都在，那就别点太多酒，点点果汁！”

这个正在说话烘托气氛的，温惦记得叫乔木，之前因为身高没有别的男生那么高，所以一直坐在第一排，英语成绩很好，数学是短板。

“哇塞，乔木记性这么好啊！他俩不能喝酒都记得！”

“谁都能忘，不能把你们忘了啊！”

一群人哄堂大笑。

温惦也跟着乐呵，在笑声和人群中，她的目光飘忽，瞥到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大门口的人。

程季今天也好好琢磨了一番自己的外型，帅出新花样。

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了他，一群人又闹哄哄地把他迎进来。

程季很快和他们笑作一团。

“哎呀你瞧瞧，温老大在，大家都顾不上你了！怪不得老大这个称呼从姓程改成姓温了呢！你俩今天不唱个百八十首不许散场哈！”

“就是就是，我们班唱歌唱的最好听的就是你俩了！”

程季被一群人哄抬着，来到温惦面前。

她坐着，他站着。

程季心情看上去大好，笑起来时，眼睛可以眯成一条缝：“你来了？”

温惦也跟着，发自内心的笑：“嗯。”

乔木最擅长烘托气氛cue流程，此时嚷着嗓子道：“你俩到了，估计人就差不多了，有些人在家过年，有的人出了国实在来不了！既然温惦来了，那肯定要我们的班长来选第一首歌唱什么，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熟悉的脸庞纷纷应和。

说着，有人把一个话筒递给温惦。

温惦笑着接过，看了看程季，对方用鼓励和温柔至极的眼光回应了她。

“好久不见，我也特别开心有机会能回到北祈，和大家见面。”温惦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话这么真心了，“看到大家，我就想起以前在一中上学的点点滴滴，所以第一首，我就唱一首徐佳莹的《最初的记忆》吧。”

所有人鼓掌捧场，气氛被烘托到极致。

刚好有人帮忙调歌。

前奏响起的时候，一瞬间里，温惦仿佛被拉到记忆最深处。

“雨过天晴之后的天，有一点不浪漫感觉。”

开口脆，其余人小小惊呼，歌词温惦早就已经烂熟于心，除了看屏幕，温惦每次转头，看到的都是程季的那双眼睛。

平静、温和。

一如当年。

“我的安静不怀疑，就别再提，能不能让我回到最初的记忆。”

温惦趴在课桌上，直到胳膊麻了半边，才迷迷糊糊有些醒过来的迹象。

因为学校高一这几天在月考，所以取消了课间操。

北楠一中大课间放的音乐都是点歌群里的学生投稿，各种国语kpop二次元占领投稿热门，当然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兔崽子会点引起公愤的“xx年高考英语听力”。

今天中午放的最后一首歌是徐佳莹的《最初的记忆》。

温惦昨晚熬夜刷题导致第一节课刚过半就昏睡过去，但是因为最近太喜欢这首歌，还是在女声开口唱第一句的的时候就被唤醒了。

她缓了几秒才坐直了身子，一抬头，上节课，数学老师已经把函数的解题过程写满了半个黑板。

两节连堂数学课，第一节已经过去。

她想扭头问程季讲到哪道题了，身子刚往椅背上一靠，右胳膊就感受到一股温凉，有些痒。

她偏头，先是看到某人的手，再顺着看肌肉线条，一路看到少年的半张脸。

另外半张迈进了臂膀里。

得，这位睡得更香。

程季这个睡法她也是已经“烂熟于心”了，半个脸埋进左胳膊，右手自然地往前伸，伸出桌外，作为前桌，温惦往后稍微靠点，胳膊就能碰到他的手。

那天阳光很好。

无意的触碰，像一颗石子扔进池塘，让少女心起了不小的涟漪。

她看了眼时间，下课时间没剩几分钟，极速收回思绪，起身准备去厕所洗把脸。

这首歌放完，差不多就要上课了，想到这，温惦提起步子开始赶时间跑了起来，少女的身形穿过长长的走廊，身侧路过的不乏认识的人，因为跑得太快仿佛带起了一阵风，广播里的音乐始终伴随她。

最初的记忆里，少年逆着光，永久伫立在浦安道的梧桐树下。

青葱年少时，是程季生命中，一生一次难遇的夏天。

又何尝不是，温惦的呢？

卷一完

卷一终，谢谢大家。

徐佳莹《最初的记忆》其实是一首emo歌，但是在24年第一次写这段part的时候用的也是这首歌，所以含着私心就继续放在正文里惹～

这周因为断断续续一直在生病，加上没有申榜，所以更新时间很飘忽不定（比如今天就非常阴间……

在这里小蔫给大家道个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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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