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蕨从飞艇上下来的时候脸色很差,跃迁造成的眩晕感跟脑震荡相比好不了太多。尤安见状伸手示意陆蕨可以从自己这里借力,被陆蕨轻轻拂开。
“去中控室。”陆蕨说。
拜德都有些于心不忍:“接入定位系统后找不到人就不会停下,你最好休息十五分钟再——”
出于某些不可知的原因,梁斐关闭了身上的定位信号——或者毁掉了也说不定,现在梁斐阵营的希望几乎全部寄托在陆蕨与梁斐曾经建立的精神链接上。
陆蕨语气坚决地打断:“谢谢,带路吧。”
于是尤安走在前,两个哨兵紧随其后。陆蕨的身形在向导中也算不上强壮,背极薄,半旧的衣服披在身上一步一晃,显得有些空荡。中控室门口守着两个哨兵,他们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向导,其中一个进门汇报。
四人沉默地在中控室门口等待着,陆蕨没想到梁斐的权力竟被边缘化到这种地步。终于大门打开,哨兵告知只允许尤安中尉和向导进门。
同伴因为愤怒而骤然变粗的呼吸让拜德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刚才似乎一直对着向导露出的一小节雪白的脖颈出神。出人意料地,这个直脾气的哨兵没有出声,尤安惊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感到一阵欣慰。
尤安礼节性地对中控室内的长官们行了一些军礼。陆蕨是白衣一个,也懒得费这些功夫,垂眸环视了一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接上设备后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就能完工,这种保密级别的地方待得时间越长命越短,趁早离开才是要紧事。
“学长。”
人群中一名军服笔挺、发型一丝不苟的军官着向陆蕨走来。陆蕨的目光落在他的肩章上,意识到这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代理指挥官季绍。
季绍非常高大,眼睛狭长,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自然生发出一种强大的上位者气场。此时他微笑着一步一步走到陆蕨跟前,身后几个军官的脸色都不太自然。
这人大概很少笑,一笑准没好事。
很遗憾,陆蕨还是没能想起来有这号“学弟”,只能带着歉意颔首道:“季大人”
既没有承认“季指挥官”,也不借机拉近距离称“学弟”,季绍眼里笑意更甚:“或许学长已经不记得我了,你当年在9100号战舰担任副指挥官时,我还只是一个前锋罢了。只不过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所以记得比较深。后来你还替我做过简单的精神疏导,不愧是联邦顶尖的向导,那种感觉我终身难忘。可惜——”
尤安脸色一变,怕此人下一秒放出什么惊天大屁:“季——”
“没什么可惜的,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活着回来,相比之下伤病都是小事。所幸联邦现在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陆蕨看了尤安一眼,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尤安心里明白陆蕨无声的安抚,“先找梁上校吧。”
“好,我帮你佩戴设备。”季绍捡起几根精神栓,示意陆蕨在定位系统显示屏前坐下。
尤安敢怒不敢言,心里纳罕此人怎么会如此好心,不会是想在搜寻梁斐的事情上做手脚,好让对方彻底消失吧。
“……有劳。”陆蕨无言地任由季绍凑近自己,逐一戴上脑电波信号收发器,接收信号的手环合脚环以及各种类型的精神栓。陆蕨无端觉得季绍看向自己的目光非常复杂,似乎是痛恨的,但又混杂了其他的什么情绪,他没有精力深究。脑电波完全接入定位系统后,所有感觉都被放大数倍,陆蕨很快感应到了遥远而微弱的精神力波动,这意味着梁斐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追踪定位是极耗精神力的。陆蕨睁开眼,冷汗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鬓角上沾了几缕墨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珠含着水光,脸色憔悴,显出惊心动魄的白。季绍脸上的关切不像作伪,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陆蕨摆手示意摘掉设备,哑着嗓子报了一个比较具体但不够精确的点位。
对此他解释道:“我受过伤,和梁上校的精神链接并不牢靠。”
季绍显然不关心这个:“没关系,你感觉怎么样?我送你去医疗舱。”
陆蕨拒绝道:“医疗舱管不了精神力的问题,我休息一阵就好了。尤安中尉已经替我安排好了住所,是吧尤安大人?”他把手递向尤安,尤安很有眼力见地伸出小臂,好让陆蕨把手搭上来。陆蕨抓住尤安小臂的指尖青白,他几乎用尽了全力,才能保证不至于一头栽倒。
“告辞。”
“辛苦了,如果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派人告知我。”季绍注视着陆蕨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漂亮沉静的眼睛里读出任何一种信号。但他一无所获。
季绍看着尤安扶着陆蕨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中控室,指节因为用力紧握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后槽牙咬得极紧,喃喃的似乎说了句什么。
只有离得最近的军官听清了后半句话,惊出一身冷汗。
“……可惜便宜了梁斐那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