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她面前慢条斯理的的摘下了手套,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那手保养的极其好,孟瑄禾很难想象这样漂亮的一双手,竟是来自一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它本应在黑白键上灵活自如地飞舞,执画笔徜徉于缤纷五彩中,但绝不应该因常年握qiang而覆上厚厚的老茧,手上沾染无数无辜人的鲜xue。
孟瑄禾一时间看的有些专注,待男人醇厚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她才惊醒过来。
不过…幸会?有什么好幸会的,这要她怎么答。好在男人及时给了她个台阶下。
“您似乎很紧张?”“不,我不紧张。”
“那就好,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要是招待不周。可真是我的失职。”男人朗声说道,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失礼,“现在,请随我来。在开始您的口述之前,我们还应该见一个人。”
孟瑄禾不敢有异议,乖乖跟在男人身后。
“对了,也许我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鲁道夫·恩格尔。”
“嗯,您好。”
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走廊,不时夹杂着卫兵向这位恩格尔长官的立正回礼,隐约还能听到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孟瑄禾的眼皮猛地一跳,随着男人的步子越来越慢,她索性直接定住了脚步,“这…这是哪?”
“欢迎参观我们的‘警/察监/狱’,小姐。请把人带过来吧。”鲁道夫双手背着踏入那间房间,又回头瞟了她一眼,“不过来吗?或许在这之前,我们还能有一些时间聊聊天。”
孟瑄禾强忍着不适在他面前坐下。
“我注意到,您专注的看了一会我的手。”男人哂笑了一声,“其实,我本应该成为一位钢琴家,但在经/济大危/机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们伟大的元/首将我们从泥潭中拯救,我必须毫无保留的奉献我的精力和忠诚,而也只有这样,才能对我的过去有个交代。”
“si小鬼,快进去!”卫兵骂骂咧咧的声音越发清晰,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声音,一个孩子被粗鲁的拎到男人面前。
孩子脸上脏兮兮的,衬得那双眼睛更明亮,孟瑄禾倒吸了口凉气,这…这是那个孩子!
“啊,人来了”男人直接开门见山,“小姐,这小鬼是不是今天抢你东西的那个?”
“不…”“不?您最好说实话。”“我不是你们的犯人…”
一声惨叫在孟瑄禾耳边炸开,随后似乎是几声呜咽,再没了动静。
“您当然不是,所以您才能在这里。”男人的脸上浮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听到了吗小姐?如果您执迷不悟,我可以带您去参观甚至体验一番…”
这…这是**裸的威/胁!
“长官,我才是受害者对吧。”“当然。”
“那如果我不介意,这个孩子能不能…”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小姐您想…保下这个小杂/种?”男人本来悠闲整理着袖扣的动作一顿,故意拉长的调子把姑娘的心揪的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
孟瑄禾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人会看在她一个小小外/国学生的面子上大发慈悲。但现在看这个孩子身上除了脏点外,也没有什么皮外伤,也许还有机会可以再争取一下…
“这是个孩子,才7、8岁…”
“我妹妹因为我母亲奶水不足饿si的时候也才2岁。”男人直接打断了孟瑄禾的话,话语中已含着隐隐暴虐的气息,“那时候,又有谁来心疼她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抢你东西的人,是不是他?”
孟瑄禾垂下头,脖颈弯成忏悔的弧度,还来不及再抬起头,眼前却急急掠过一道瘦小的身影。
那个孩子咬上了鲁道夫的手背,还想去抢他的配qiang。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鲁道夫很快反应过来,吃痛的借力甩开孩子,抽出配qiang直击要害。
孩子的胸口绽开了一朵xue花,看着脸色惨白的孟瑄禾嗫嚅了一下嘴唇,缓缓闭上了眼睛。
"Es tut mir leid…Schwester."
听到动静的卫兵赶来将那具逐渐冰冷的小小躯体拖走。偌大的审/讯室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白晃晃的冷灯光投在刽/子手的脸上,愈发可怖,“很遗憾没能听到您亲口承认…以后,面对这些人,请收收您那不该有的同情心。”
“拿好您的东西。”鲁道夫招呼了站在一旁的士兵,将被抢之物送还到她手中,“现在,我让人送您回去…现在差不多放学了,您是想直接回家呢?还是先回趟学校?”
“学校!”她怎么敢让父母看见她是被党/卫/队的人送回来的?
“好吧,汉斯。送这位小姐回柏林大学。”
“不要担心,您会安全回到学校的。要是您对犹/太人也如此谨慎,我们彼此都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叫汉斯的士兵出去坐上了驾驶座。看姑娘磨蹭,嘲讽时冰冷锐利的目光反射在后视镜里,刺的姑娘如坐针毡,“说实话,您应该谨记恩格尔长官的忠告。这是他极少数有耐心的时候。”
“我知道了,谢谢您。”
“从J/udenreferat那里出来的是不是一个东/方女姑娘?”办公楼旁边就是一家颇受军校生欢迎的咖啡馆,他们轮番休假的时候常会来这里消遣。有眼尖的人一下子就瞄到了姑娘的身影。
“估计是被牵连的,或者小姑娘同情心泛滥多管闲事呗。帝/国对这些学生教授可太宽容了。”另一个军校生闻言耸肩,晃晃酒杯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圣诞节那会柏林大学一个法语班上居然还有被私藏起来的犹/太学生。前些日子又被揪出来几个犹/太教授,居然还有人想自不量力的去保他们。”
在柏林大学学法语的东/方姑娘?会有这么巧的事吗?一个和曼施坦因交情不浅的军校生朝车开走的方向眯了眯眼。
很快,在军校下训后的曼施坦因接到了一个足够令他焦心的来电。
“喂曼斯吗?我是弗里德…是的,不过只看到背影…”
“我知道了谢谢你,弗里德。”曼施坦因挂掉公用电话,回到宿舍后简单洗洗就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睫毛垂下来,落在眼睑上的阴影里似乎藏着很深很深的心事。
当那一抹斑斓翩飞入他记忆的河谷时,只堪堪送来了的带点凉意的欢悦,涤不开他眼前的大半愁云。
孟瑄禾很善良,他一直都知道。
他们曾一起救过一只漂亮的金翅雀宝宝,曼施坦因记得很清楚。那个小不点貌似才刚学飞的样子,就敢莽撞冒失的离开巢穴,摔伤了半截腿。幸好发现她的,是孟家的小姑娘。
“曼斯,我们得帮帮她…”小毛绒团子安安静静的伏在小姑娘的手心,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也轻轻盖上她的温度,“看,她好像也很喜欢你呢。”
一周后,小生命回归自然。小男孩牵着小女孩,看着她在地上走走停停,几次回头,最后才扑棱翅翼,划出欢悦的弧度,周围的万物似乎都被这善意照的明亮了。
“曼斯,她会记得我们吗?”“一定。”
他们的世界早已成了和她格格不入的一滩污浊恶水,单纯又怎能图得善全?
他得找个时间和姑娘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