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听兰身死的消息,姜婵只觉得自己呼吸停顿,眼前一片恍惚。
许久,她才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你刚才……说什么?”她死死盯着萤时,祈祷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呢……明明……明明中秋宫宴的时候才见过,这才过去三个多月……
看着她眼中的希望与乞求,萤时也有些不忍心,但她还是沉着脸色又说了一遍。
姜婵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她死死抓着萤时,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但是没有。
一丝也没有。
“她投井自杀,今早被发现时,已经去了。”萤时道。
姜婵还没有从听兰身死的消息中缓过来,又当头听了这一句,她望着萤时,两行青泪瞬间夺眶而出。
萤时没空安慰她,哪怕被她紧紧抓得生疼。
她反过来抓着不知所措的姜婵:“我问你,除了中秋,过后你们见过面吗?中秋见面,说了什么?她有什么异常?”
姜婵哭得狠,并没有声音,可她浑浑噩噩,已然有喘不过气的样子。
她听不清萤时在说什么。
萤时见状,只能先把她拉回去,一杯凉茶硬是叫她泼了半杯在姜婵脸上。
不等对方反应,她又问:“你们说了什么?”
姜婵清醒两分,见她如此严肃,来不及多想,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
说着说着,姜婵也察觉到不对。
往常见面,末了两人总算叮嘱对方要保重自己,中秋也一样。只是听兰比往常多说了一句。
现在细想起来,是有些不对。当时,听兰的眼中比往常多了两分眷恋:“能再见到姑娘,知道您过得好,奴婢此生也无憾了。”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对……
“发生什么了?”只看萤时难看的脸色,姜婵就知道出大事了。
前几天皇帝中毒,一直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听兰莫名其妙自杀……
她的脑中有一条细线将两件事串起来,可她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可能。
见她也想到了,萤时也不再追问,拿出一张纸,有些一言难尽道:“你自己看看吧……”
姜婵有些不明白,扯过来匆匆两眼:“……长公主派人秘密找到我……说这药无色无味,并不致死……”
字迹呈暗红色,淡淡的血腥味萦绕指尖,有种淡然的诡异感。
姜婵脸色“唰”得一下白了。
“不可能!”
“你我都知道是不可能,但是……”萤时咽下剩下的话。
“消息传出去了?”她此刻顾不得其他,只知道这事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去,除了坐实了听兰杀害皇帝的罪名,戚雯也就完了。
如果只有她们几人知道,那就好办得多。
“宫中洒扫发现了听兰,等我们赶到时,已经传遍了。我来就是想知道,中秋时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坏了。
姜婵忙将那日的事都说了,萤时不再耽搁,略说了两句让她好好待着就出了门。
姜婵冷静下来,觉得这短短的时间发生的一切仿佛在做梦。
皇帝中毒,听兰自杀,迅速传遍宫内,矛头指向戚雯……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像最开始的一切都是冲着戚雯来的。
可什么人敢拿着皇帝的命打赌?
两人的仇人?
可毒药看着严重,令皇帝当场吐血昏迷,可又不致死,只会让皇帝虚弱,同时使朝廷混乱。
如果是两人的仇人,让皇帝死了效果不是更好?
如果不是仇人,还是那句话,什么人敢拿皇帝做筏子?
姜婵的心中渐渐冒出一个名字。
她不敢耽搁,连忙去找戚雯。
戚雯的书房在前院,她一路过去,院子外并无把守的人,她心中有些苦涩。
推门而入,戚雯正站着写字。
姜婵看着戚雯一笔一画写出那个“静”字。
“来了?”戚雯头也不抬,手中动作不停,姜婵看不清她的脸色,听着她平淡的话,只觉得心中一酸。
她能猜到的,戚雯一定也猜到了。
“你收拾收拾,我让人送你去苗疆。”戚雯终于放下笔,神色淡然。
姜婵差点崩溃,慌忙摇头:“我不走。”
“你自己说过,不会让我离开你一步。”
她拉着戚雯的手,手中一片冰凉。她想,这人还是这么冷心……
戚雯的眼中不见多的神色,只是叹了口气:“你又何必……”
何必蹚这趟浑水。
如姜婵所想,今早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从始至终,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
姜婵的记忆里,戚雯永远都是心有成算的。她拉着戚雯的手,正要说话,就听外头一阵吵闹。
似乎是有人来了。
她的话还是没有说。
“陛下口谕,既然长公主身体不适,这段时间就在府中修养吧。外头的事先交给其他人,不必劳心劳力。”
萤时和姜婵都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前来传谕的太监。
姜婵隐晦地瞪了那人一眼,担忧地看着戚雯。
戚雯眼中并没有她想象的愤怒,仍旧是那么平静,只是隐隐有几丝波澜。
“怎么,这是要本宫病逝?”
戚雯并不觉得愤怒,只觉得好笑。
这就是她一力扶持起来的人……
这就是当年她拼死也要带走的血亲!
“殿下说笑了。口谕已经传到,奴才就先告退了。”那太监笑两声,并不在意,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转身。
“对了,陛下说了,既然公主在府中静养,那这大门就不便开了,免得有人进出打扰了公主,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
毕竟这谋杀陛下的听兰是死了,可她的主子还在公主府中,到时候出了事,那可是说不清的。”
圈禁。
这个词同时出现在几人脑中,待人走后,萤时咬牙跪下,低声道:“殿下,属下等护送您回丹阳。”
“不用。“良久,戚雯才开口,仿佛有些自嘲地一笑,“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留着这条路给我们走。”
况且,她带来的人大多已经融入禁军,如今衷得到底是她还是皇帝都未可知。
“姜婵,我让人送你走。”戚雯又道。
萤时猛地抬头,眼中却只是惊讶了一瞬。
姜婵先前才收回去的眼泪又“唰”得下来了。她紧紧咬着唇,不想这时让戚雯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只能垂着头死死摇头。
“不走……“
戚雯轻敲着桌子:“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知道她需要静一静,姜婵不敢耽搁,连忙退出去。
萤时盼着戚雯想通,还想要再说几句,因此并未起身,待姜婵走后,她开口:“殿下,若是……若是陛下想要……”
她话未完,意已尽。
要是皇帝想要杀了戚雯呢。
戚雯嗤笑一声,几乎有些嘲讽道:“他不敢。”
戚诀是她带大的,她不敢说完全了解,可以敢说十之七八。
顿了顿,又道:“等着吧,过几日就有人要上书彻查了。”
“你也回去吧。吩咐他们这几日行事小心一些。”
她不可能真的坐以待毙,皇帝也未必不会在公主府附近派人盯着。
萤时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实际站在门口并未离开的姜婵也赶忙离开。
最后一句她没听到,她满脑子都在想:皇帝真的不敢吗?
她心乱如麻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果真如预料的一般,先是朝中几位大臣联合上书请求彻查此事,直言长公主与皇帝情深,定是有人诬陷。
随机一向不问世事的嘉宁公主求见皇帝,劝说皇帝彻查还戚雯清白。
皇帝从开始的恼怒到最后下令彻查,不过短短一日。
然而,姜婵听得心颤。
随着皇帝彻查,戚雯谋杀光碟“证据”越来越特多,不明所以的百姓也说得“头头是道”。
然而,戚雯无动于衷。
眼看着皇帝下一步就是定罪,姜婵等人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正月十五这天,姜婵端着一壶酒并几样小菜与戚雯同坐。
正月的天还冷,偶尔还见小雪,不过今晚的月光十分明亮,照得底下亭子里一片皎洁。
姜婵先去屋子里点好熏香,方便戚雯喝醉以后回来睡觉。
她这几夜睡得不太安稳,浅眠,噩梦。
亭子里,戚雯看着那壶酒挑了挑眉:“这是做什么?”
前几日的深夜,她喝醉了,姜婵从此没收了她的珍藏酒杯。
姜婵不语,只是给她斟了杯酒。她不会喝,在戚雯的举杯示意下浅酌一口,辛辣直冲喉咙。
姜婵没忍住咳了几声,原本以为不碍事,没想到那股辣味在喉咙横冲直撞,带着她并不能欣赏的、独属于酒液的醇香,弥漫整个胸腔。
她也没注意是不是戚雯倒的水,一把抓过一饮而下,缓了许久,脸色仍旧有些薄红。
“算了,你别喝了。”
这次反过来,是戚雯夺走了她的酒杯。
姜婵微微侧头,捧着杯子,示意自己以茶代酒。
戚雯半眯着眼,睫毛在月光下颤抖,似乎想抖落月光。
姜婵看着她喝了一小杯,又添了一杯,才悠悠叹息。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没必要。”
“早两年,你我就有所预料,不是吗?”
姜婵沉浸在戚雯那一悠长的叹息里,只眼能看见她被酒精染红的唇瓣一上一下,吐出一些心酸的字。
是,早两年就预见过这样的结果,因此戚雯慢慢放手。
只是结果来得太猛,太快。
戚雯从小和皇帝相依为命,其中的感情并不比她俩之间少,被自己的至亲暗算置于死地,戚雯怎会好受?
“姜婵,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点。”
戚雯连喝了几杯,思绪有些恍惚,一侧头就看见姜婵眼中浓浓的愁绪与心疼。
姜婵愣了一下,不知道戚雯在说什么。
“你这人,太重感情。”
戚雯指着她,叹息一声:“这不好,有些时候,会让你无路可走。”
姜婵心一顿,慢慢握住她的手,又用另一只手覆盖。
两人在正月十五的月光下做到了第一次心心相拥。
她知道戚雯醉了。
这样的话,戚雯从不会说。
不对,是清醒的戚雯从不会说。那个清醒的戚雯平淡得像是一块石头。
冷面冷心,又看不透。
仿佛知道她想得什么,戚雯放下酒杯,笑着摇头:“都说了别那么看着我……”
“你醉了。”她抽出手来。
“我没醉……”戚雯的眼里有了平时没有的迷茫,不知不觉间与姜婵的距离越来越近。
姜婵只当没看见她眼角划过的一滴泪水,她捧着她瘦削的脸,缓缓凑近,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地在她沾满了酒精的唇上点了一下。
她似乎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不得了的事,猛得离开,手却纹丝不动。
两人四目相对,戚雯眼中尽是迷茫,姜婵也是,又多了两分按捺不下的激动。
但她忽略了戚雯眼底短暂的清明。
还未等她说出那句“回去吧”,她的手就被戚雯打开,同时被人拉着往前一探,没等她反应,唇瓣裹挟着酒气的温热,那点湿润就猝不及防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