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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先是钥匙放在电视柜上的声音,那声音很清脆,还有一声铃铛摇晃的音,这个铃铛挂在她的钥匙串上,每一次听到李毓都会心悸。
然后是换鞋的声音,一般她不会一回家就来李毓的屋子,她会在屋子里到处走动。
倒水、喝水、给门口的花浇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然后突然推开房门,没有任何前兆的开始说话,“中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挂掉?”
李毓放下手里的笔,其实在她开锁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笔。
她看向林静雪,“我觉得我话说完了,就挂了。”其实在说这话之前,李毓想了很多种的回答,但基本都是谎话。
小时候因为总是会怕她生气,生气了就要被迁怒挨骂,她讨厌那种氛围,于是学会了说谎。
刚开始是漏洞百出的谎话,然后一遍一遍在心里推演,要怎么说才会更真实,更令人信服。
但是她忽略了谎言永远都是会被拆穿的,人们喜欢谎言带来的短暂愉悦,却厌恶谎言戳破后的痛苦。
十几岁的李毓善于说谎,因为她不想承担说真话的后果,但是三十岁的李毓只想解决问题,谎言只会把问题推向更远的方向,不到戳破的那一天,是没有办法去解决的。
“你说什么?”林静雪有些难以置信,李毓从来不会这样跟她说话,每一次都是她声音一提高,李毓就知道自己错了,并承诺下次不会。
“你打电话问我在哪?”李毓站起身看向她,“我回答说刚下课,下午要跟同学一起写作业……”说到这里她突然有点心虚,一下午都在聊姜昕看的小说,哪还记得要写卷子了。
“我觉得我说的很明白了。”李毓补充了一句。
“我后面还问了你为什么下课不回家,你为什么不回答?”
李毓看着她已经略显愤怒的表情,“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已经开始骂我了,那话很难听,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是要听着你骂完还是要跟你对骂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还想骂我?”林静雪走进来抬手在李毓的肩膀上推搡了一下。
李毓身体趔趄了一下,她不想承认,但是也说不出违心的话,稳定着自己的声线,“我没有骂你,我的意思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你的骂声。”
林静雪皱着眉,“左一个骂,右一个骂,来,你说说我怎么骂你了,没见过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从前就鼓捣你爸跟我离婚,终于离了,你现在开心死了吧!”
“怎么就没选择去跟他过呢?你嫌我总是骂你,你去跟他呀,你看看他天天出差的,有没有时间管你!我每天辛辛苦苦照顾你,给你做饭操心学习,你这次数学考了那么几分,我不是马上让你去补习班了吗!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离婚吗?”李毓出声打断了她。
“每一次你们吵架,倒霉的只有我……”李毓低头看着她,声音有一点颤抖,这些话她从没有说出口过。
“吵得时候我很害怕,你们的声音那么大,整间屋子到处都是你们的吵架声,那么我呢?我应该躲在哪里?”
“那你就没有想着出来说句话吗?”林静雪问她,“你看着我们吵架,吵得天翻地覆,你开心吗?我们吵得架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的学习,因为你的生活,因为你的零花钱,甚至因为你总去奶奶家而不是姥姥家……”林静雪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总说我们吵架,为什么不听听我们在吵什么,全部都是因为你!”
“但你从来没有出来说过一句话,你只要说一句你下次也会去姥姥家,你说你会努力学习,不要每次都是考那么几分,我们的日子都会好过一些!”
李毓看着林静雪愤怒的眼睛,真奇怪,又一次听到这些熟悉的话,她反而没有那么愤怒,心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我劝过你们”李毓轻声说道,“你当时很生气,说‘回你的屋子里待着去,大人的事你不要管’。”说完李毓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林静雪问。
“我在笑你。”李毓回答,“你总是什么都不满意,去年过年的时候,你带着我去姥姥家过年,大姨说每次跟姨父吵架,小然总会拉着他俩劝和。”
李毓看着林静雪,“你当时看着我,说我就是个木头,嘴巴跟据了嘴的葫芦一样,不会说贴心的话,也不会说劝人的话,一张口就是‘你们离婚吧’。”
“我没劝过你吗?”
“你那是劝吗?”李静雪大声道,“你就只会向着你爸,说什么都是我不对,我小心眼,我总会用恶毒的心思去戳测人,你们就都是好人,一家子好人……王八蛋都是!”
“我没为你说过话吗?”李毓轻声说。
“我怎么知道你说没说,你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你既然都不记得了,那就没什么可说得了。”
林静雪显然没想到她尽然是这个态度,“你现在就是这样了?我连一句话都问不出来吗?”
“我说了你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信或者不信,这是你的事情,我确认自己说过,你说没有,那是不是要你拿出我没有说过的证据,而不是我找我说过的证据。”
“你这是胡搅蛮缠”,林静雪打断了她的话,“你这个样子我是不想跟你再多说了,越长大越没有脑子。我也是为了你好,我怎么不去管那大马路上的人,你要是不跟我在一个锅里吃饭,我才懒得管你!”
这句话一说基本上就是即将休战了,林静雪在说些有的没的就会走出这间屋子,要么去厨房,要么去阳台。
李毓就会又回归平静,有时候她想,是不是老爸总是不在家里,所以老妈就会用吵架的方式跟她对话。
像两个不知道该如何沟通的人,除了互相伤害什么都做不了。这个时候她对老爸的感情就很复杂,如果这些他能帮她挡住,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但是跟老妈生活的这么多年,她太清楚林静雪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无法说出忍耐的话。
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我才忍的
为了你我才不离婚的
为了你我才离婚的
都离婚了你还要怎么样
你要我去死吗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
这样的声音在大学毕业前几乎是轮番上阵,后面的几年又会变成:
为什么没有考上
你就不能再努力一把吗
跟同事的关系就不能从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
你以为谁都像我这样能忍受你吗
……
门虽然关着,但那声音好像可以穿透门板,一句又一句的传送过来,李毓失力般的趴在桌子上……
“谁能来救救我……”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秒,李毓睁大了双眼,很多年后号称铜墙铁壁的自己都难以承受,那么对于16岁的李毓呢?
她摩挲着橡皮上画着的哆啦A梦,这是她一直都喜欢的卡通形象,跟其他人喜欢哆啦A梦的口袋不同,她喜欢的是家里有一个自己的好朋友的感觉。
林静雪一向讨厌她跟同学出去玩,用的理由几乎都是要求她在家里学习,再类比亲戚家的谁谁谁,放了学从来不出去玩,坐在桌子前就算是吃饭了也不动弹。
李毓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很好的朋友,一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像哆啦A梦一样,最好能住在自己家里。一起吃饭一起玩,永远都不会放弃自己,会在自己悲伤的时候温柔的保住自己,安慰自己。
林静雪话也就这么说说,真要吃饭的时候喊一次不去那得要被骂死。去的太快会被说成脑子里就只知道吃,取得太晚是吃个饭都要人三催四请。
非常令人迷茫。
李毓打开书,拿着纸笔继续对着书上的例题啃题,这个方法是后来老爸请的家教给她讲的。考试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围绕着书上的例题开展,实在不行就把题背下来,起码拿个及格的分数是没问题的。
李毓对家教的方法没有异议,问题是太久不看书学习真的很难再投入。
这跟工作不一样,李毓毕业后先是在一所高中当了两年的语文老师,辞职后去了一家做电商的公司。
除了当老师的阶段,后面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解决问题,解决顾客的售后,统筹货物的调配,也要学会跟老板和同事直接的沟通。
人情世故不好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那时候大家都说学习是最简单的事情,但现在李毓对着课本上的空间几何完全没有头绪……所有的一切都有从头开始,这种感觉让人很不好受。
晚饭是林静雪自己吃的,她有意的不去叫李毓,虽然也留了她的饭,但就是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样子。
李毓假装没有听到她在厨房的敲敲打打,好在下午吃了蛋糕跟饮料,也不是很饿。
李毓不确定现在还能否跟她一起吃饭,但是她不想试错。一开始只是难消化,像一块石头盛在胃里,后来一口也吃不下去,只要吃了就会吐。
医生说是可以治疗的,有药物干预跟心理干预,但是为什么要干预呢?
就是不想跟她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错呢?从小到大,在那张桌子上挨过多少骂,吃过多少眼泪拌饭,终于有理由远离了,为什么要治疗呢?
这件事李毓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她心里是庆幸的,因为这样就会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不再回去。
李毓趴在桌子上,好想搬出去啊。
但是这副身体还是未成年,还有两年多,只要一想到就头疼。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现在这个学习进度,能不能考上后来的大学都是个问题了。
果然那句话说的不错,中国的小孩,就算是重生了第一件事也是要好好学习先把大学考上再说,这句话放在任何一个年代的重生文里都能适用。
李毓死磕了一晚上的数学渐渐有了头绪,有些还是不会,但是起码知道翻书的时候要去哪里找答案了。
怎么不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呢?
其他的科目她看了看,虽然有些内容也有忘记的,但是就目前来说还是可以忍受的。
反正以后学文科,理化生这三门就短暂的放弃一下吧。想到明年要去文科班,不免想到白慕川。
两人高二一分班就成了同桌,13班是那一届的文科重点班,蒋心玥那时候成绩一落千丈,并没有被分到这个班里。
说起来他们好像就是这个假期开始有了矛盾,慢慢地拖了一学期也没有好,终于在升高二的那个夏天分开了。
但是分又没有分彻底,所以三个人都是痛苦的,情感里的折磨最伤人,现在李毓看到他俩只想祝福并远离。
如果问李毓是为什么喜欢白慕川,她想她会回答,可能是因为她喜欢的是喜欢着蒋心玥的那个白慕川。
她只是羡慕,羡慕蒋心玥有一个很喜欢自己的人,无论做什么那个人都可以无条件的包容自己。
那个人温柔坚定的选择着自己,不会因为其他的声音而否定自己,不会离开自己,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好像永远都是用温和的笑容面对着自己。
这对于从小就看人眼色的李毓嫉妒的要发疯,她也想要这样的一个人,她没有其他的选择,既然眼前就有一个,那么他们分手了,他就可以是她的了吧。
很多年后,李毓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谈恋爱就像是在找信徒,你要找到自己的信徒,也要成为他的信徒。
可那个时候的李毓已经是喝醉之后说,“我不需要懂爱情”的人了。
他们的分开是在大学毕业的前夕,李毓大学的时候并没有跟白慕川报志愿在一起,那时候他们在闹矛盾。
李毓的成绩属于刚过一本线,高不成低不就,老爸那时候联系了所有能找的关系,找高校的老师帮着报志愿,李毓不想他失望,报了他推荐的学校。
两个人一南一北,开始了异地。
远离了家庭的折磨,李毓渐渐的开朗起来,不同的生活让过去每天都恨不得腻在一起的两个人不再同频。
“当我再也听不到你的时候就是分开的时候了。”
这是李毓写在日记里的话。
刚开始还能吵吵架,互相哄一哄,但是距离实在是太远,后来连吵嘴都懒得吵,剩下的就只有沉默。
最长的一次两个人一周都没有联系,李毓觉出了不对劲,但是没有明说,她有种只要说出来了,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你不想要的都会发生。
没有人能够抵抗时间的力量,尤其是在这基础上再加上距离的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