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安排给单屿的这间房里没有时钟——这也是他最近才知道的一样可以观测时间的工具,毕竟他已经和日新月异的人间脱离了好久,才刚刚从犄角旮旯的大山走出来。
单屿伸了个懒腰,从窗户往屋外看。
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路边,这条路不宽,和单屿预料中一样清清冷冷的,连个路过的人也没有。
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就把窗帘拉上,随即听到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候来敲门,应该就是谢云期了。
他把门拉开,果不其然看到谢云期就和昨晚一样冷着脸站在门口,看见他上前开门,只是颔了一下首。
“现在几点?”单屿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了。
“十点半,”谢云期说,他径直在前面带路,“闫三刚刚从大门走出去了。”
这个时候还出门,这也侧面验证了他们的猜想,闫三绝对有问题。只不过她身上的那道符文单屿不认识,他叹了一口不学无术的气,正想问问谢云期知不知道那道符文有什么作用,就看见走在前边的谢云期又是很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单屿一个紧急刹车,没撞上他。
单屿:?
"没事,"谢云期说,“感觉到那棵树怪,刚刚挣动了一下,应该是想要逃走。”
他这么一说,单屿就想起来了,就是他们在山上遇到的那只鬼怪。
难不成,它和闫三也有关系?
他们从楼梯上下来,拐到大门前,打开门往外一看,这条路清冷得好像和白天的景象割裂开了,路灯也只幽幽地照亮一小段路,整条路就只有尽头上那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闫三。
单屿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张符纸,颇有点心痛地悄声和谢云期说,“这是用来隐匿身形的,我俩珍惜着用吧,用一张少一张。”
他一转头就看见谢云期嘴角勾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你破费。”
单屿莫名感觉自己被调侃到了,不过他也确实舍不得用——这些都是他珍贵的逃命工具。于是他把符纸收了起来,也不计较谢云期怎么说。
就看见谢云期又是抬手那一招起手式,下一瞬又是一股黑雾弥漫开来,两人的身形瞬间在黑暗中被隐匿了。
他们跟着闫三的背影一路左拐右拐,意料之外地没有朝着石洞山的方向走,她反而是走到离村口很远的地方,停在一间小屋跟前。
它从外表上看上去就像一间居民自建的小木屋,和四周的房屋画风相差不大,只不过建立在很偏僻的地方,这附近连一盏路灯也没有。
从后门蜿蜿蜒蜒一条小山路,不知道是通往什么地方的。
闫三抬手敲了敲门,下一瞬,房门应声而开。
她在踏进屋内之前,突然顿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阵,眼神似有若无地在他们的这个方向停顿了一下。
单屿整个人正缩在两间房屋中的细小夹缝里,扒着墙往外探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目光正巧和闫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和先前闫三给他的感觉截然相反,仍旧是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瞳孔,却莫名透露着一股冷漠。
她只是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于是走进屋里,带上了门。
“你有没有看见她的眼神?”单屿回过神,轻声问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谢云期,“这个符文的作用会不会类似于鬼上身?其实那已经不是闫三了。”
谢云期闻言,摇了一下头,“或许是,但是也不一定是符文的作用。”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路边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单屿余光看了一眼谢云期,想寻求一下他的意见,他们总不能上去把门打开进去吧,但是现在还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又有点不太舍得打道回府。
“手借我用一下。”
单屿一脸懵地把手伸出去,就感觉到冰凉的掌心覆盖在他手背上,下一刻,他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后,整个视野都开始发生了改变。
原本的视角高度一下升高,整个人轻飘飘的,似乎是悬在半空中了。
单屿叹为观止,在心里感慨这个人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要是换作之前还是个神的他,说不定还会对谢云期产生一些忌惮。
不过现在也就算了,又不是立场敌对。
谢云期收回手,一阵黑色的雾气弥漫过后,他也变成了一缕淡淡的烟雾。
那烟雾的颜色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不是认真盯着某处位置反复对比的话,根本无法发现他们。
他跟着谢云期,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屋内很逼仄,基本上没有光源,只有眼前的一张小木桌上摆放着一盏蜡烛,单屿仔细观察了半天,根本看不出什么。
奇怪的是,别说闫三的身影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单屿艰难地操纵着自己的身体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只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阴冷从小木桌上传来。
他往后退了两下,突然听见大概十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清脆的类似于器皿破碎的声音。
就是在这个屋子里传出来的。
“谢云期,”单屿悄声开口,“你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吗。”
没有人回复,过了一会儿,他余光就看见另外一缕烟雾直直地朝一个方向飘过去。
这个场景属实有点太过于诡异,单屿一边腹诽一边跟在谢云期后边,才发现原来不远处有一道小的暗门,就在一旁的墙上。刚进来的时候被木桌挡了一下,又没有光,根本看不清楚。
他们从这扇小暗门进去,这下看见人了。
眼前是个目测不超过四平米的小房间,就连闫三这个小小的个子站在房间里也略显狭窄,她此刻正杵在一旁,贴着墙站着。
她旁边应该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但是从单屿的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楚。他只看到地上有一些玻璃碎片,应该是一个罐子,碎的四分五裂,方才的那一声大概就是它传出来的。
“张主教叫我们过两天就应该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打算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什么张主教?单屿一头雾水,而且这个声音也太熟悉了。
他悄无声息地把视野往上探了探,就看见站在闫三身旁的那个人,分明就是昨天还在叮嘱他们注意安全的村长,此刻正站在一边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单屿:好啊,其实他之前就有感觉到这个村长哪里不太对劲了。
闫三没说话。
村长似乎也没想听到她回复,他换了一个话题说,“之前那山上有个小鬼和我说想要来加入我们,我看他还不错,走的时候顺带也把他带上吧。”
单屿无端想到那个被谢云期收到袖子里的鬼怪。
“你想带就带走吧,”闫三说,“这附近的灵气我们也收集得差不多了,既然上面催我们了,那我们过两天就先走。”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把张主教给的传输工具打碎了,小心她罚你。”
村长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记得一会把这边收拾干净了,再把东西整理好,我们就走。”
“这个小丫头片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没什么威胁,另外一个应该是一只鬼,我把他们带到洞穴里,本来想直接给那一屋子鬼当饲料的,结果被他们察觉出了一些什么,我就直接把整个洞穴都封死了。”
看来他猜的没错,单屿暗暗忖度,这根本就已经不是闫三了,估计是在他们来到这个村庄之后,这个村长的手笔。
他们说过两天就要走了,或许这个村长也是被附身的。
村长沉吟了一会,“你也太冲动行事了。”
这回换“闫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她想了一下,似乎是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于是也不管村长什么反应,直接转过身就把暗门打开,走了出去。
单屿找准时机,趁着她把门带上之前跟在她身后飘了出来。他穿过门的时候不小心擦到了一下“闫三”的头,周边的时间流速随着这下触碰好像又停滞了一瞬,他没看见“闫三”开口,就听见一声很嘶哑的女声。
“我感觉那只鬼有点像他。”
哪只鬼?谢云期吗?像谁?
这和上次在洞穴里,闫三的母亲一样,都是时间停滞了一会,下一瞬,单屿就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只不过这次并没有进入那个类似于回忆的幻境中。
按道理来说,现在的他应该是一点法术也不会了才对。
难道这是读心术吗?
单屿先把这些疑惑按下不表,埋头跟在谢云期后面往外飘,沉默着整理刚刚蹲墙角听来的爆炸信息量。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谢云期变回了人的形态,也没有开口催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单屿。
单屿莫名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低落。
“快帮我变回来,”单屿有很多要和他说的,尤其是他听见了“闫三”说的那句话。
他正以为谢云期会上手把他揉成一团,再做个法之类的,才能帮他恢复原样,就看见他只是一个抬手,单屿就感受到自己的脚踩到地面的真实触感。
“哎,”他一落地就问到,“你有没有听见那个假闫三在走出门的时候说的话?”
谢云期沉默了一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