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天刚蒙蒙亮,这片寂静的林中香气馥郁,是非常熟悉的味道。
禾隹缓缓抬头,果然一棵巨大的樟树映入眼帘。
“狗南清!”捂着伤口的敏语还在嗷嗷发脾气,“我一定要告诉师兄,让他给我出气!”
珈珩凭空幻出一个瓷瓶递给她,“胜负已分,你也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大哥,我都受伤了,你还来捅我的心窝子,都不安慰安慰我吗?”敏语挺着胸膛露出伤口,不甘心的倒了一颗药吞下。
珈珩眉眼犀利,嘴上却只是笑笑,“龙族不养废物。”
被堵的敏语抿着嘴,瞥到一旁得禾隹呵斥道,“你别乱晃,这里是羽族,迷阵很多,万一要是走丢了,我可没工夫找你。”
“来羽族……做什么?”顺着她的话,禾隹心不在焉的问。
“来找师兄啊,不然你我不得被南清揍死。”敏语理所当然道,“你说你没事去惹南清干什么,现在好了吧,连觉树殿都回不去了!”
禾隹头也没回,脱口道,“天赋不高就多练。”
少年的声线像浸在水里,带着悦耳的低沉,尾音中漫不经心的叹息,像在应付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敏语气极反笑,仰着下巴不可置信道,“你一个灵根残缺的废物,这种类似与生俱来的骄傲哪里来的?”
晦暗中禾隹唇角勾起一抹歪斜的弧度,眼尾微挑着睨向对方,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妖异之色。
要不是她无能,也不会打乱他的计划,现在菩提还没找到,一时半会也回不觉树殿,将离知晓后是护是责还说不准,毕竟进觉树殿时将离就告诫他切勿多管。
“你确定将离会护着我们?”
敏语半仰着头,颇有自信,“放心,师兄最是护短。”
希望如此吧,禾隹还不想被赶出觉树殿。
想到什么,敏语又道,“我突然发现你说的那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禾隹没有接话,毕竟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没想起来她说的是哪一句。
珈珩来了兴趣,“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找个强者做伴侣,这样遇事就可以替他上,比苦苦修炼要强得多。”
珈珩看向禾隹的背影,眼中火苗跳动,下一刻他的眉眼不受控的跳了一下,紧绷的面皮也微不可察的慢慢发皱。
“龙族有些事还等我料理,我就不陪你们了。”
“啊?大哥……”
不等敏语说什么,珈珩匆忙的化作青烟散了。
“怎么这么急?“敏语捂着伤口,皱眉冲禾隹使唤道,“还不过来扶我!”
禾隹极不情愿的走过去,装傻充愣道,“往哪走?”
敏语白了他一眼,“左边。”
在穿过树枝交错的甬道,微弱的光从树缝中洒落下来,新生的朝阳混在薄雾中,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当雾气散尽,裸露的树皮上赫然浮现出羽毛状的图腾,每道纹路都流淌着液态的银光,空中传来鸣叫——是巡逻的羽族战士。
守卫很不客气的拦住他们,直到敏语掌心幻出一朵萦绕灵力的洁白菩提花。
“觉树殿敏语,天帝派我们前来观礼。”她仰着头,将龙族高傲的性子拿捏得死死的。
霖闫的信物,神族皆识!自然再无谁敢拦。
“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迎客的羽族少女笑意盈盈,说话时发间白鹭羽编织的银簪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相比千年之前,如今的羽族早已焕然一新,不过是一处不大的偏殿,殿柱竟以玄铁为骨,秘银浇筑的凤凰图腾由下而上,鳞羽间镶嵌的月光石散发冷冽幽光,地面铺就的也并非砖石,而是层层叠叠的琉璃片,行走其上,如同踩在流动的星河间。
早已司空见惯的敏语看到呆如木鸡的禾隹,默默抽回自己被扶着的手臂,“我师兄还没到吗?”
“你是说将离仙君?”少女目光一下子就亮了,不好意思的摇头,“还未曾见到他到来。”
还没到?敏语咂咂嘴,没个正形的往旁边一歪。
“觉树殿的仙君在哪呢?”
欢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像是收到了召唤,禾隹被牵引着转过头看去,逆光而来的少年眉眼如泼墨山水般清秀,眼瞳呈琥珀色,他的脖颈处缠绕着浅紫色的绒绳,末端坠着枚刻满符文的羽毛吊坠,每根羽翎都泛着珍珠光泽,身上的彩色宝石更是华丽无比。
尤其手腕处的一枚金色手环,流转着暖融融的光晕,仿若将落日余晖熔铸其中,镯身雕刻着缠枝纹,这一笔一划的錾刻,禾隹至今都记得其中的走向。
“少主。”少女双手交握,呈羽翼形行了一礼。
“你就是敏语?”少年看到敏语腰间别着的菩提花,压低身子往前一探,笑嘻嘻的问道,“要不要同我打一架?”
敏语瞧着面前的黄毛小子,早已了然于心,“羽族少主,呵!怎么?还在纠结师父收我做徒弟,却没有选你?”
面对揶揄,少年倒是坦荡,“不是纠结,就是想知道我这些年算不算小有所成。”
“既然如此,那就……嘶!”起身的敏语牵扯到伤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好斗之心顿减大半,“等我伤好了,定与你战一战。”
“受伤了?”少年垂头瞥了一眼,意兴阑珊间望向一直盯着他的禾隹,“那他呢,他是不是也很厉害,我能不能同他先比比看?”
嗅到风中传过来的陌生气息,禾隹眉峰拧成锋利的锐角,压得眼瞳深陷,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浓稠的戾色,像深潭底部搅动的淤泥,泛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冷光。
“我师兄一时大意才收他入的觉树殿,灵根脆弱的可怜,这辈子也成不了大器。“敏语调侃道,“羽族少主,你眼光也不大行啊!”
“啊?”少年垂下肩膀,颇有同情的看着禾隹,却在看清他的眼神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这模样看着可不像是个弱鸡。
“少主的手环很是特别,哪里来的?”禾隹扯出一个笑,眼尾却未泛起分毫笑意,冷冽目光透过微眯的眼缝刺出。
“这个啊?”少年晃了晃手中的金环,“我出生时就带着了,是父亲特地为我寻来的宝物。”
敏语的目光也被那枚金环吸引,只见周身灵气翻涌、吞吐幽光,倒比她的仙器还要强劲。
“真是个好东西。”敏语道,“锻造它的主人,一个是个非常强大的人,少主可要好好珍惜。”年轻时的敬峤还不足以能炼出这么厉害的法器,如今就算能,也得要他大半身修为。
“叫我慧屿就行。”少年道,“既然今天比不了,那你们能跟我说说你们上界是什么样子吗。”他坐到敏语身旁,叽叽喳喳开始问。
敏语一听来劲,也不想疗伤,就开始吹牛。
见他们聊的起劲,禾隹退出了偏殿,他强按下要取回手环的冲动,即使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可还是一刻也装不下去了。
断尾之处隐隐发疼,似乎在怨恨他的视而不见,引发心中的恐慌更深。
那个孩子应该在……
顾不得太多,贴上隐身符,他往记忆里的路寻去,不好预感在心中蔓延,那个手环与满手是血的女人在脑中轮流切换。
他看到了倒下的同伴,看见自己抱着一枚青色的蛋恸哭……
来到地方,他冲进院子,揭掉身上的隐身符,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几道飞羽射了过来。
禾隹巧妙的避开,低喝道,“是我!”
园中十分安静。
“鵸之!”他唤了一声,“是你吗?”
没有回答,飞羽却接二连三杀过来,禾隹有些不耐烦,“扔你毛!你瞎了吗!“
他抬头看着对面,黑色的灵气在影子周身萦绕,即使隐藏了身形和味道,禾隹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你灵力怎会乱窜的如此厉害?”
他正要上前,一道铃铛的声音响起,蛇一样的青绡从脚下绕到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困住。
禾隹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碧落绫
“你是……”他的喉咙发紧,心跳如雷中听不见任何声音,捆绑他的碧落绫似乎认出了他,晃着铃铛想要给他松绑,却在主人的命令中再一次收紧。
“你叫什么名字?”
影子轻飘飘走过来,苍白的指尖动了一下,碧落绫挡住了禾隹的眼睛。
过分!鵸之是怎么教的,按照他的性子教出来的应该是个阳光大男孩才对,怎么如此沉默谨慎。
禾隹清了清嗓子,夹着的音调如春雪般温润,“我不会伤害你的,先放开我好不好……”
话刚说了一半,他的脖子就被掐住了,随着越来越紧,他有些喘不上气,急道,“别、别让我出血,会……伤到、你的……”
他忍住喉头的甜腥感,对方并没有想宰他的意思,脖子很快就松了,禾隹哑声道,“鵸之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鼻尖嗅到了血腥味,混合着非常熟悉甘甜的气息,是柔姒的味道。
提着的心松软下来,禾隹唇角瞬间扬起弧度,俊美的脸变得肆意且张扬,随着气息越来越近,他的嘴唇被吻住了,微凉柔软,像是触碰易碎的琉璃,对方只敢用最轻柔的力道辗转厮磨。
呼吸急促却克制地喷在禾隹耳畔,直到他的腰被环住,空白一片的脑子找回了意识,他扭着头避开,喘息间道,“你、你知道我是谁了……”
刚问完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被打懵的禾隹抬脚就要踹过去,却被人捏住脚踝往前一带,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我的便宜你也敢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再不放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禾隹乱七八糟的扭了几下,蹭到对方的胸口,是平的,应该是个男子。
刚站稳他的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抱起来,越是挣扎身上的碧落绫越紧,他被放在一个还算柔软的垫子上,血腥的气息压住他。
担忧对方的伤势,禾隹率先软下来,“你现在有走火入魔之势,最好别乱用灵力,你把碧落绫撤了,我不会跑的。”
对方缓缓起身,却依旧跨坐在他的腰间,柔软的发丝落在禾隹脸上,如同一团蓬松的云絮,细腻丝滑的触感顺着脸颊轻轻抚过,留下若有若无的温软。
被扫过的地方开始莫名发烫,暧昧在凝滞的空气中疯长。
实在受不了,禾隹侧头避开,“你不想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回答他的是额头被两根指尖抵住,片刻后依旧清醒的禾隹无辜又无奈的仰起头,“困顿术对我没用,这种低阶的术法伤不了我的。”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竟然还想弄晕他!
刚要问,他的嘴里就被塞了一个瓶子,辛辣的液体钻进他的口腔。
竟然是酒……
禾隹挣扎着要逃开,却被压住灌了一口又一口,不多时意识逐渐模糊。
昏昏沉沉间碧落绫好像松了,接着他被拥住,好闻的香味瞬间涌入,像溺水的人捉住了救命稻草般禾隹将对方抓住,埋在他的身上深吸……
又出现幻觉了吗?
真好……
舌尖顶了顶发痒的犬牙,这次禾隹没有留情,带着侵略性的重重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