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哲人曾说过,一个女人,如果总相信 “我爱你” 这种话,不必看八字,她这辈子必定离婚三次。
可左凝玉是什么寻常女人,她不仅相信爱情,还相信事在人为。
所以呢,她马上就要结第六次婚了。
她第一任丈夫,王平措,是王景升的生父。遇见他时,左凝玉大概才十几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王平措是个黝黑壮实的藏族糙汉子,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磐石,带着糙砺的生命力。
两人爱得轰轰烈烈,很快背着左家人扯了证,没多久又有了孩子。
王景升长得很像他爸,粗眉毛、深肤色、厚嘴唇,用左凝玉的话来说,就是那种看着很劲的长相。
只可惜,前些年出了场事故,王平措死在了儿子刚上小学那年。王景升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在此之后,左凝玉将他从老家接回郢都,随后花了大半年时间在心理治疗上。
丈夫的死的确让她消沉过一段时间,但她并未因此而放弃对爱情的追求。
她后来的几段婚姻,开始得通常很顺利,结局却总是惨淡——除了王平措以外,往后几任统统都是人渣。
是渣男也就算了,顶多离婚了事。偏偏他们都一个接一个地在婚后不久离奇死亡,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有传言说左凝玉克夫,但她本人对此毫不在意,甚至隐隐有些骄傲:看,不好好做人的下场就是被我克死,对自己人品有自信的男人们,有本事都来找我结婚啊。
王景升则有些汗颜:她到底是上哪收来那么多牛鬼蛇神的?
他想到自己的新一任准爹,徐锦融,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惊悚:根据左凝玉的百分百慧眼识渣男体质来看,这人不会也藏着什么龌龊的小秘密吧?
就他现在的眼光来看,徐锦融这人真挺不错的,至少比前面几任都更像个想好好过日子的人。
他是挺好,但他那个弟弟......
每每想到徐锦斓,王景升都不免一阵咬牙切齿。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招人嫌的人?
他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此刻却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自己命里真带着什么东西,或者从前无意间犯过什么事,才会让徐锦斓像现世报一样突然降临在自己身边?
他在上网冲浪时也看过不少网络小说,其中不乏主角在学生时期遇见天降系梦中情人这种经典剧情。
他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浪漫幻想:一个温柔可爱成绩好的女友突然降临自己身边,这种好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落在自己头上?
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别老瞎许愿。这一点,王景升用血泪教训亲身证明。
徐锦斓跟自己的理想型完全是两个极端。性格不对也就算了,连性别都不对,整句话里就占个 “落在自己头上” 了。
这不是报应是什么,导弹吗?
他越发觉得上天在逗自己玩,否则也不会让他倒霉成这样。
他一边愤恨地回忆着近期的遭遇,一边身残志坚地在病床上补作业——岐徽来这么一趟,就是为了在嘲笑他之余,再给他找点事干。
据说是为了防止饶青吃醋,他也给对方带了上周落下的作业,导致他现在也十分憋屈地坐在病房里奋笔疾书。
大人们先走一步,病房里只剩下这三个人。王景升和饶青在补作业,只有岐徽一个人在墙边翘着二郎腿,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
“你怎么不把自己的也带过来写?” 王景升抬头见他那副清闲样就来气。
“写完了。”
“不信。” 饶青头也没抬,“你哪次不是周日晚上十点多才开始哀嚎自己作业没写完?”
“我改邪归正了,真的,我再也不拖延了!” 岐徽。
“有本事你明晚别找我要作业啊!” 饶青。
“你手机不是被收了吗?王景升还以为你没了呢!” 岐徽。
“咱能不能不提这茬了?我手机被收不还是你害的?” 饶青。
通常来说,王景升会加入他们两个的拌嘴,今天也许是因为生病,他少见地没什么精力。
他这两天点滴打得不少,留置针好死不死还在右手,一写字就一阵一阵刺痛,字迹也歪七扭八。他看着右手手背的一片青紫,又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烦躁。
好想洗手。好想洗手。
王景升思路混乱得不行,干脆将笔一撂,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不止过去了多久,就在他即将睡着时,门口再次传来一阵动静。王景升还以为是左凝玉终于回来了,便没怎么在意。
“景升,我进来了。” 门口传来的却是徐锦融的声音。
王景升都不需要睁眼,就知道徐锦斓肯定跟在他周围。他闭着眼装死,徐锦融却自顾自在他床前坐下:“你妈妈托我来照顾你。”
不用想也知道是这样。王景升十分敷衍地回应着:“不用来也行,也不是什么大病,明天就能出院了。”
徐锦融叹了声气:“还是来一下比较好。主要是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 王景升终于肯睁眼看他,面前的金发男子分明很年轻,举手投足间却总给人一种老成稳重的感觉,估计也是带徐锦斓时练出来的。
“关于我和凝玉结婚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徐锦融语气温和,“你也知道,我们两个不仅年龄差距很大,我还带着锦斓。你要是有什么顾虑的话,尽管跟我提。”
实话说,王景升还真没什么意见,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我的的确有几件事想问,但你要是觉得冒犯的话,可以不回答。”
徐锦融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在等待王景升开口时,他转头确认了一下徐锦斓当前的状态:医院纯白的装潢风格似乎令他十分安心,目前还没有出现任何发作的前兆。此时的他正坐在病房角落,如痴如醉地读着手里的药品说明书。
怎么会有人真的认真看这种东西。王景升一边腹诽,一边对徐锦融问道:“你弟弟到底是什么情况,去医院看过没有?”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徐锦融没怎么思考就回答他:“自闭症。他很小的时候去医院查过,确诊了。爸妈不愿意给他治,一直拖到现在。凝玉和我最近在联系心理医生,很快锦斓就能接受治疗了。”
“那为什么之前不给他......不,抱歉,当我没说。” 王景升一时嘴快,差点问出一个冒犯的问题。
他想问为什么不给他治,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这话跟何不食肉糜没有区别。
“没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徐锦融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平平淡淡地回应着:“父母离婚时,我已经准备上大学了。他们只给锦斓提供抚养费,我自己的那份还要打工去赚,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攒够钱。”
说完,他自嘲般地干笑两声,王景升却听出他声音里的苦涩。
“你喜欢我妈妈么?” 他问。
“我不知道,但她喜欢我。” 徐锦融的神色有些复杂,“你当我是为了钱而攀附左家就行,这一点我估计她也知道,就不瞒你了。”
王景升虽然理解他的动机,却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对方一句,毕竟左凝玉的克夫体质实在太邪门了。
“那你还是小心点吧。我妈的前几任老公,凡是动机不纯的,最后的下场都很惨。”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对徐锦融说。
徐锦融的神色还是淡然:“这个我听说过。没关系的,只要你们照顾好锦斓......”
“停。” 王景升打断对方托付后事一般悲壮的发言,“合着你想进左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找死啊?”
徐锦融有些愣怔:“我本来也不怎么想活,但我弟弟还没成年,我得照顾他。”
“你不能死,知道吗?在徐锦斓情绪失控的时候,我、我妈,就算再加上左家上下所有人,也不顶你一个人管用。所以,你别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王景升十分严肃地对他强调。
后者闻言,茫然地点点头,随后跟了一句:“我真的那么有用吗?”
徐锦融问这话时,声音都打着颤,仿佛对此真的难以置信一般。
王景升震惊地瞪大双眼:“什么意思,你觉得自己没用?”
徐锦融点头:“这么多年来,我能做的也只有在他失控时安抚他,然后赔偿他造成的损失,却完全不能阻止这些事的发生。” 说完,他又沮丧地补了一句:“也没有让他好转起来,哪怕一点。”
听完这席话,王景升才意识到,原来初见时对方熟练的道歉技巧,就是这样在一次次事故中练出来的。
徐锦融越说越难过,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我怀疑的情绪中。他吸了吸鼻子,眨眼的频率也明显增加,犹豫半天也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半天才蹦出来一句: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去跟你妈妈商量退婚的事......”
“哎你等等,怎么就要退婚了?” 王景升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话题是什么时候进行到这一步的?
“没关系的,我理解你不喜欢锦斓,他的确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替他道歉。” 徐锦融看起来真的在考虑退婚的事,“我待会和凝玉商量,以后还是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景升真是搞不懂了,他究竟在刚才的几分钟里脑补了什么,能让自己一下变成现在这个受气小媳妇样?
“哥,不是,爸,你听我讲——”
“没事,不用勉强,这个婚不结也可以......”
“你别动不动就不结了啊!我妈不是挺喜欢你的吗!”
“但是你不喜欢锦斓,我知道的......”
“我喜不喜欢他是我的事,但跟不跟我妈结婚是你的事啊!”
“还没结婚就这么多矛盾了,结婚后岂不是更麻烦......”
“我求你了,你别乱脑补了行吗?”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个婚你就非得跟我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