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小狗 第4章 第 4 章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潘舟惊呆。

潘舟背着托特包回到十一楼的公寓，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俞城真的在楼道里瘫坐着。

他靠在墙边，一腿屈起。脱掉了片场的服装，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腿边竖放着一瓶酒。

鸭舌帽因为和墙面摩擦，帽檐翘起来，露出两只喝酒后湿漉漉的眼睛，耳朵通红。

他看到潘舟，迅速把眼神望向了别处。

潘舟蹲在他身边，感受到一股带着酒精味道的热气扑面而来。拿起酒瓶，是500ml的龙舌兰酒，已经喝下去多半。

“你速度挺快的，一个小时就灌成这样。那么不想回去？”潘舟说。从片场到公寓怎么说也要40分钟，俞城简直是马不停蹄地给自己灌酒。

“导演放我走了？”俞城说话慢慢悠悠。

“我跟他说你吃芒果过敏，嘴巴肿了，明天再补拍。”

“……这也行？早知道我也这么跟你说了。”

“跟我说是没用的。”

俞城一直把脸扭到一边，不看潘舟，“你最无情了，还威胁我。”

不像是俞城一个人躲着，现在两人的声音在楼道里像是有了回声一样清晰，要是一会有人看到艺人这个样子就不太合适了。

潘舟一时看不透俞城。之前从没见过他喝酒，现在这个状态也不知道醉到了什么程度。看起来交流沟通还是没问题的，于是潘舟弯腰准备扶他起来。

“快起来。”

“不用你扶我！”俞城发出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喊，急得潘舟要跳起来捂他的嘴。他像是突然清醒一般，迅速站起来，有了很大的力气，推开防火门就熟练地往走廊尽头走，直到在1104门前停下。

潘舟还来不及问他是怎么得知门牌号的，俞城肯定的声音就响起来：

“我要尿尿，开门。”

“你就顺着窗户往下尿吧，”潘舟当他是耍酒疯，随口应答，掏出手机准备联系刘助理来接人。

俞城站在原地思考两秒，笑了一声：“好啊，我最听话了。”

他一手推开窗户，另一手就掀起卫衣下摆，潘舟吓得手机都要掉在地上，拽着俞城的手臂往回拉。

俞城在帽檐下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他感受到潘舟的手指死死抓着他的臂弯，另一只手快速按密码。

门锁咯塔一声弹开，潘舟按下把手的动作却停住了。

俞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肯开门，只是静静等着。

“姐，我不是故意要失踪的，”俞城开口，“我没想为难你，我就在这待着，反正你下班回来就能找到我了。”

俞城温顺地低着眸子，脸上带着歉意。

潘舟心软了，一种酸涩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到手腕，她叹了一口气。

门开了。

*

客厅中间摆着一架沙发，盖着防尘布。

潘舟小心地呼吸，闻到了令人心碎的、没有回忆的味道。她双腿发软，下意识想往后退。

身后是宽厚的，带着酒精和温度的身体，没有随着潘舟的移动而退缩。两只手伏上潘舟的肩膀，往前轻轻一推。

潘舟一脚踏进了房间。

一间普通的一居室公寓。

俞城呼吸沉重，拖着步子走到房间中间。

“可以吗？”他停在沙发旁边。

“你坐吧。”潘舟说，从俞城手里拿走酒瓶，慢慢坐在餐桌旁。

*

俞城掀开防尘罩，跌进柔软的沙发。两条腿斜放着，脑袋枕在靠背上。

他确实喝了不少酒，但还不至于醉到神志不清，躺在这里不过是装睡罢了。

此时他侧着头，刘海盖着眉毛，眯着眼睛观察房间，房间充满了生活过的用具和小摆件，电脑桌上还贴着带字的便签条，餐桌角落还垂着雨伞。

但处处盖好的防尘罩，又像是很久没有居住过的痕迹。

她昨晚没住过来？

被我发现了吧。

俞城小小得意，合上眼睛，放松呼吸装睡。

想让她慌张，打破她外表淡定的样子，让她知难而退，放弃这份工作。

*

潘舟坐在餐桌翻看从百纳带回来的文件，时不时往沙发上瞥上一眼。

俞城还睡着，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潘舟看着他，一时间恍惚了。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很像自己曾经养过的，又失去的德牧。

这间公寓是她大学就租住的，毕业后买了下来。

出国后她就没再回来过，甚至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摆设和布置，每周都安排阿姨打扫。

她打开冰箱门，竟然发现阿姨还买了菜和水果。

应该是听说她要回国的消息而准备的。

*

潘舟从文件里拿出一档综艺的企划书。

《追逐田野》。

杨齐说的对，田野慢生活综艺是俞城目前一个很好的机会。

俞城第一次拍戏是在《旧池塘》饰演儿时的男主角，也是潘舟第一次做经纪人，全程跟在他身边。他在剧情的回忆里出场，成片也就出现十几分钟。

那是五年前，俞城如今和当初的形象已经大不相同了。

旧片获奖重新热门起来，需要尽快让俞城以新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

相比拍摄周期较长的剧集，作为综艺嘉宾参加一期综艺是最好的选择。

《追逐田野》……不知道俞城愿不愿意。

*

俞城小腿在睡梦中突然一抽，他猛地睁开眼。

看到潘舟正坐在餐桌射灯下的光环中，手边放着玻璃杯，嘴里叼着半只柠檬，龙舌兰瓶子里水位下降不少。

“……我让刘助理送我回去。”俞城说。

“来谈谈拍摄的事吧。”潘舟顶回去。“喝一场就能翻篇吗？”

“……我不想谈这个。”

“你得谈，我就是干这个工作的，”潘舟说，“不仅是这个，还有综艺本子——”

“姐，别做我经纪人了。”

俞城坐直，双腿盘起，认真地说。

潘舟合上书页，叹了口气。

“这是喝了酒的气话吗？”

“别把我当成个小孩管着，我的事我自己会安排。说到底只是因为我老爹非要你过来吧，”俞城说，“我知道在国外一直都不做经纪人，干嘛突然又回来干这行？我们可以做朋友，不好吗？做同事也好，你想演戏都可以，我可以和导演说——”

“所以这是你今天不想拍的原因？”

“……明天我会调整好状态。”

“我不去，你就会好吗？”

潘舟还是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态，俞城声音却越来越冷。

“镜头贴脸，鼓风机那么大声，收音的杆子都举到我头顶了，你能多沉浸？你以为很容易是吗？对你而言当然是了，”俞城冷笑着说，“站在旁边，用监视、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再拿一些学院派的表演理论，对吧？我当然做的很差了。”

潘舟皱着眉，抱着双臂。“你真这么想？”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走。”

俞城站起来，气势凌人，有压迫性地把潘舟逼至墙角，有酒气和浓厚男人气息的呼吸包围了她。

潘舟再一次想到，臭小子长大了。

“杨齐不是我第一个经纪人。当然，你是第一个。第二个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女生，三个月就走了，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她爱上我了，所以她不得不走，”俞城故意低头，嘴唇若有若无地碰到潘舟的头发。

“如果你爱上我了，你会走吗？”

潘舟毫不退缩，梗着脖子抬头看他。

“是啊，我会走的。”

两人的距离更近，俞城看到潘舟浅棕色的瞳孔带着怒气。

“现在你就开始追我吧。我就等着那一天！”

潘舟一把推开俞城的胸口，把围巾摔在桌面上，将俞城的帽子甩到他怀里，打开门。

“带上你最厚的装备，跟我来。”

*

潘舟真的生气了。

没有表情，神情冷淡，任由冷风吹进她光洁的脖子和领口。

从公寓一路走到附近的商圈广场，行人多了起来。

潘舟回头瞪了俞城一眼。深帽檐的鸭舌帽，黑色的包围到颧骨的口罩，但高大挺阔的身材跟在她身后，依然十分显眼。

“打赌吗？如果我能做到的话，答应我一件事。”

“做到什么？”

潘舟环顾四周，“这个环境和片场不太一样，就算我占你便宜吧。”

她停在广场的喷泉旁，拽着俞城的卫衣帽子小跳一下，扣在他头上。

耳边充斥着商场流行歌曲和游乐设施的音乐声，一片欢快喜悦的气氛。似乎有人在广场中心求婚，传来一阵阵人群的起哄和欢呼。

潘舟仰着头，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俞城。

俞城不知道潘舟要做什么，他想开口，但很快就明白了。

*

潘舟眼睛里的怒气消散了，目光不再是恨不得穿透俞城身体的锐利，代之一种平静的情绪。她的眉头舒展开，眼神柔和了，慢慢蒙起一层水雾。

风把碎发吹在她脸上，她像毫无知觉一样，持续注视着俞城。

瞳孔微微颤动，两只眼睛里的水盈满眼眶。睫毛很快湿润地纠缠在一起。

彩灯的光线照过来，眼底像是清澈湖面，不断有水波闪烁亮光。

潘舟在心里默默回忆那只德牧的样子。

她再也难以平静。

她眉心紧缩，肩膀也俯低了些，湖面波涛翻动，再也撑不住泪水，从眼眶里决堤而出，池底是满眼的后悔和思念。

泪水掉在她胸前交叉的手背上，手背因手指用力而绷出血管。

潘舟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俞城看到充盈的湖面里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我三年前有一只小狗，就养在这里，十一楼。”

潘舟慢慢说，声音还有哭腔。

“他只有一只耳朵，被人丢在山上的垃圾桶里。我把他捡回来，治好了他的病。我给他起了名字，教他握手，每天回家它都在门口等我。毕业后，我去经纪公司带艺人，总是出差，加班，我把它寄养在宠物店，老板说他只听我的话。那一天我把外套忘在店里，他闻到味道，以为我来了。它那么聪明，从笼子里跑出来，追到马路上。”

潘舟再次深呼吸。

“它在医院呆了三天，睁着眼不睡觉，为了等我回来。我回来了，他就在我怀里走了。”

“我觉得这样容易吗？我不觉得。但我不在乎有多少镜头，有谁在看，我也不在乎我在哪里，”

潘舟声音越来越小。

“我只是，真的很想我的小狗。”

*

俞城不得不承认，他心疼了。

之前在沙发上脑子里想过的所有坏点子，都被潘舟湿漉漉的眼睛里冲散了。

潘舟身量单薄，却站的很直，眼睛和鼻头泛红，显得皮肤更加白皙。

他又想起潘舟冰冷的小手。

而现在就像被那双手用力攥紧了心脏。

身边有行人经过，对潘舟频频回头偷看。

他下意识向前跨步，把潘舟笼罩进自己的阴影中，挡住行人不怀好意的视线。

潘舟也自然偏过头，用力吸了吸鼻子。

“你赢了。”

俞城说，“要我答应你什么？”